虽然只是护士随口一问,但楚成浩的心里却已经有些透亮。
他们今晚的争执是因为他想要靠近她时,她竟然恶心到吐。他以为她是因为厌恶她,虽然她想要解释,她说“最近”,是的,难道她最近一直就是这样的状态吗?
“立即给她检查。”楚成浩对朱伟说。“不!不可能!”她摇头,说,“也许只是凉了胃。”“做了检查自然知道了!”他并不理会她。很快朱伟带她去了检查室,让她躺在检查台上,仪器在她腹部上下滑动,朱伟仔细地检查后,指着超声波图像笃定说:“早孕,5个星期,只0.4厘米胎芽。”又微笑地对他们说:“恭喜。”她已经被震住,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怀他的孩子,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仇恨。怎么可以孕育孩子呢?朱伟还在细细检查:“怀孕初期妊娠反应会大,少食多餐,加强营养……”她看了楚成浩一样,他毫无表情,只是眉头有些微微皱起。她心里冷笑一声,她竟然也会让他烦恼吗?
她冷静地打断朱伟,迅速说:“帮我拿掉她。”
“你敢!”她刚一说完,就听到楚成浩暴喝一声,他把她拉扯起来,但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转身对朱伟说:“你先出去。”朱伟狐疑地看他们一眼,转身出去替他们关上门。
她扫一眼B超彩图,冷冷说:“难道你想要我生下这个孩子?你打算禁锢我一辈子,让我替你生儿育女,你怎么开口解释我们的关系?是报复,是仇恨,所以父母才在一起?”
他的胸口突然溢满疼痛。这突然而来的孩子确实让他不知所措了,他知道她恨他,一定不肯生下这个孩子,而他以后真的没有办法面对孩子说出真相。他曾经那么恨她,一心只想要让倪宏志付出代价,但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竟然有些渴望呢?看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竟然想要带她出去旅行,看到别人和她搭讪他竟然有些吃醋嫉妒,看到她受伤疼痛他竟然也感觉到心疼不已,他与她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不是只想要报复倪宏志,不是只想要倪宏志蒙羞吗?但为什么却一直没有告诉倪宏志呢?就算是带她去电影首映明知道记者会把他们的关系公开却还是阻止了,他一直对自己说还没有到时机,但到底什么时机合适呢?也许他已经违背了初衷,已经不想让她觉得,她是他报复的工具所以才不愿意让倪宏志知道吧!
有时候开会,他会突然地失神,脑海中竟然浮现她浅笑的模样,有时候在路上,他看到相似的身影,竟然会不由心跳加速。有时候出差,他竟然亟亟地想要回来,因为会有些想见到她。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感觉到异样呢?是那天在首映上见到她被顾青林牵住悄然离开时吗?那天见到他们离开,他竟然嫉妒不堪,很想把她逮住撕碎掉,却拼命忍住,告诉自己不要再对她动粗,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可以坐在一起用餐,一起闲散谈话,或者一人捧一本书相安无事地看书,有时候她就在露台上,后背线条优美,当她转身时,他撞上她寒星似的眼睛,猝然间有些狼狈;是在丽江,他和她坐在四合院里安好的时光吗?那个时候他竟然想要把这样的时光拉长了去;是在虎跳峡他扶住她的那一刻吗?他很想要保护她很想要紧紧地拥她入怀;又或者是他在H大颁奖那日,她一路哭着奔跑,见到她却如小鹿一样胆战地收住眼泪,他突然很想要抬手擦她的眼泪……
还是,当他查到她订了机票要去加拿大,他只是下令阻止这事,自己心烦意乱匆忙赶往机场,只是想要不择手段地把她扣押住。
……也许,是再早一些,他们在兰桂坊遇到,她凛着一张脸从他手里劈头夺过酒杯仰头喝下,她娇俏的样子让他的心有些混乱。
他仔细想过,却是真的不清楚,只是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也许他从来都是借口,用倪宏志的借口来掠夺她,他对她怎么可以有感情呢?她的父亲做错太多事,最大的错竟然是害得他父亲突发心脏病去世,他怎么可以原谅,怎么可以对仇人的女儿有私情呢?
所以他粗暴,他蛮横,他用这样的方式来隐藏他的内心。但每一次,她伤的时候,他的心,竟然也疼了。
他这是怎么了?不能!不行!不可以!
他挣扎在矛盾之中,情绪辗转反侧,一下,只是一下就可以点燃他。
她恨他。他知道,她恨不能杀了他。
他的心,竟然因为这样的恨灰暗得厉害。
他们之间不是应该只有恨的吗?他在期待什么,挣扎什么?在听到她怀孕的时候,他的胸腔里有无数的情绪在冲撞,喜悦、厌恶、幸福、痛恨……不断纠葛牵扯,他不知道该拿她怎样,也不知道该对这个孩子怎样。
他整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断吸烟。他让司机送她回去的,自己心里纷乱,回到洛阳道的别墅。
楚月欣见到他外套上的斑斑血迹,惊呼出来:“哥,你怎么受伤了?”
他不禁茫然想到,自从他们认识,她总是在不断受伤,竟然这样血腥激烈。
“不是我的血。”他疲惫不已,转身想要上楼。
“哥!”楚月欣娇嗔地喊过一声。他停下来看她。
“你到底要让她住多久?别忘了是倪宏志害了爸……”
“够了!”他厉声打断她。
“难道你喜欢上她了?”楚月欣睁大眼睛,声音微微发抖说。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不想再和楚月欣谈这个问题,大步离开。柜上摆满相框,是他,月欣还有父母的合影,月欣是被楚家收养的孩子,在楚成浩4岁那年,他的母亲想要再要一个女孩却无法生育便收养了月欣。送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婴孩,粉粉的样子让所有人都喜欢,楚家并没有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孩子而对她有所不同,反而因为是女孩给了更多的娇宠和疼爱,这也让她养成了骄纵的性格。母亲是在楚成浩12岁那年去世的,月欣才8岁,她每天都哭着找妈妈,而楚青海太忙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他就担起父母的职责,努力安抚妹妹。月欣到13岁还要和他睡一个房间,要不就会在噩梦里惊醒过来,他好不容易才哄得她一个人睡,他21岁去英国留学,月欣也跑到英国念书,心里也知道,月欣对他过分依赖,他曾经交往的女伴,月欣都竭力反对,对倪小筑,更是充满敌意。
他当初对月欣说过不许去找她惹事,他自己会有分寸。但现在他早已经没有了分寸,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下一步又要怎样,这样的混乱心境,是从不曾有过的。
清晨时,用人进来打扫卫生,才发现少爷一夜未睡,烟灰缸里横七竖八都是烟头。方秘书给楚成浩打电话,提醒今天会有一个重要合同要签,另外还有几个重要约会。
他沉思一下,说:“全部推掉,我另外有安排。”
秘书有些讶然,从来没有见楚成浩为私事推掉工作,他一向敬业到工作狂,才会把遭遇重大挫折的凌丰救活,虽然凌丰大半年来利润为亏损,但股票已经回暖,这表示凌丰信任值提升,公众已经重新接受全新凌丰。他下楼,楚月欣已经在客厅等他:“哥,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早餐了。”他不忍拂掉楚月欣期待的眼神,说:“好。”楚月欣欢喜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用着早餐。“哥!”楚月欣小心翼翼地喊他。他知道她一定又要重拾昨晚的话题。“昨日美宁姐说许久没有见到你,我替她应下你会抽时间陪她打高尔夫,今天天气不错……”“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她吗?”楚成浩扫过一眼。“她再不好也好过那个贱人!”楚月欣扬声愤懑地说。“月欣,不许这样说话!”楚成浩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脸色微愠。“骂她你心疼了?她爸害死我们父亲,你却和她暗度陈仓!你怎么对得起爸?”楚月欣完全豁出去,声嘶力竭地说。楚成浩扬手朝她脸上劈下去,却在最后停在空中。“你打呀!”楚月欣仰着面孔,愤然地说,“为她你竟然要打我!”他的手颓然落下,转过身离开不再和她多说。“哥!”楚月欣在身后气急地跺脚。楚成浩走出大厅,司机已经恭敬地迎了上来:“少爷。”“我自己开车。”他已经心烦不已,孩子的事他还在震惊中,却又和楚月欣发生争吵。他需要冷静一下,他开了另外一辆阿斯顿马丁,只是在街上胡乱转。路过街口等红灯的时候,他注意到路边一位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婴儿车上挂着几个色彩鲜艳的小玩具,他胸口一动,把车开到附近商场停下。
他来到儿童区,琳琅满目都是孩童用品,从衣服到小鞋,从奶嘴到磨牙棒,竟然都小巧可爱,他看到一双婴儿的小鞋。放掌心里竟然只有半掌大,纯棉布料,粉红的颜色,鞋带上系着小小的蝴蝶结,手指轻轻放进去觉得软软的,心里的郁结顿时散去大半,唇边不由得荡出一个笑容。
一旁导购举着尿不湿样品对他说:“这种软蜂窝网面能帮助宝宝整晚干爽,两倍弹性侧腰围可以让宝宝活动轻松又自在……”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手里拿一片尿不湿,细细听导购讲一大堆话。他喜欢听到“宝宝”两个字,这是多么柔软的字眼。
末了,导购问他:“你家宝宝多大?我们有S码和NB码。”
“五个星期。”他笃定地回答。
“五个星期宝宝用S码。”导购替他拿过一盒。他没有解释,手里拿一盒尿不湿,又抓一双宝宝小鞋。他在商场逛过一圈,买了大堆婴孩用品,他其实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只是觉得喜欢,便统统买下。他在电梯里看到一个粉嫩的小宝宝时,竟然冲他微笑,抬起手来捏了捏他的脸蛋。
孩子的母亲见他提几大袋婴孩用品,理解地笑:“我家先生知道我有宝宝时也是这样。”
他忽然急切地想要见到倪小筑,他要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不管是用命令用威胁用强迫用任何的手段都好,他一定要要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