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黛玉红了脸,目光中却深蕴情意,毫不避讳探春和惜春在跟前。
情之一字,发乎于心,不理世俗目光,情到深处情更浓。
惜春挥挥手,笑道:“你们的心意你们自知,我才不理呢!我只在意,昨儿晚上林姐姐说,今儿叫素玉哥哥带我们出去玩耍,我可一夜不曾好睡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带我们出去玩耍呢?”
不妨她这一挥手,手腕上松松笼着的一串千年玛瑙串竟飞了出去,四人都不曾在意飞到了哪里,转眼却也找不到了。
探春忙一叠声叫了几个小丫头子来到花木草丛里去找,不想草地有些泥泞,竟都不曾找到。
惜春道:“罢了,不过就是一串珠子,丢了也就丢了,只便宜了捡到的人罢了。”
见惜春倒是不在意,黛玉和水溶都是相视一笑。
探春素来在意家务,颇知价值,因此说道:“跟了林姐姐住些日子,人也散漫了好些。你倒是舍得的,这串玛瑙我可记得林姐姐说过,是当时元朝皇帝铁穆尔亲身带过的,纵是千金也难得的宝物。”
惜春若无其事地笑道:“不用在意,这样的东西,林姐姐处多着呢,她不用,我正好替她挥霍挥霍!”
说得黛玉和探春都笑了起来,齐声道:“真真一个贫嘴的四丫头呢!”
黛玉笑道:“也罢,玛瑙丢了也不算什么,我那里还有一串渤海的粉珍珠串子,倒还有趣,回头吩咐紫鹃找出来与你。”
惜春原就是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儿,因此喜得忙学男子作揖,笑道:“多谢姐姐了!明儿里给了我,我拆了做珠花儿罢!”
黛玉吩咐小丫头子收了油画颜料和画笔画架等物,只道:“回去罢,我记得哥哥说今儿差不多的时候,恐怕还有几个朋友要过来小酌一番的,撞见了倒是不好。想来便是出去,也该是午后了。”
水溶送黛玉回房,也不进黛玉卧室,只是站在屋外又嘱咐了些话,心中虽是不舍,也还是去了。
黛玉瞧着水溶的背影,怔怔有些出神,自然心中万般不舍。
惜春一旁打开了头发,正拿着梳子自己梳理着,笑道:“姐姐若是不舍,就留下王爷就是。”
黛玉瞅了她一眼,嘻嘻笑道:“你也别说我,我可盼着你的那串玛瑙珠竟给四妹夫捡到,成就一番良缘呢!”
惜春听了不依,抛下梳子就去抓黛玉的胳肢窝,恨道:“亏得是姐姐,说这话来,让我掰开你的嘴瞧瞧是什么口齿,竟这样伶俐!我还期盼着我们的林姐夫早早名正言顺呢!”
黛玉痒得倒在床上打滚,笑道:“四丫头你住手,不然我可恼了!”
惜春这才住手,身子一歪,也躺在了床上,叹道:“在这里真好,没有人数落咱们不懂规矩!”
黛玉也渐渐止住了笑,问道:“谁在家里说你的不是了?”
惜春冷笑了一声,道:“我是贾家里明堂正道的姑娘,她们倒也不会这样没有脸色来嚼我的舌根!”
说着慢慢地道:“林姐姐你见到云丫头身上多了东西不曾?”
黛玉听了诧异道:“多了什么东西?我倒不曾见到。”
惜春拉着散落在胸前的青丝缠绕在手指上,道:“如今却多了一只金麒麟来,素日里我原不曾见的。”
黛玉支起了半边身子,更有些纳闷地道:“有宝姐姐的一个金锁就够老太太烦恼的了,怎么还有一只金麒麟来?”
惜春冷笑了一声,道:“你也糊涂了不成?连这个缘故也不知道?”
黛玉复又躺下,拿着粉色薄纱手帕笼在面上,笑道:“一个金玉良缘,不过后世扭捏穿凿,偏她也弄了金麒麟来!”
惜春也道:“必定是为这个了,小时候从不曾见云丫头带了什么金麒麟的。我可记得,自宝姐姐来,金玉良缘日益喧嚣的时候,再见云丫头来的时候,身上就多了这个金麒麟。我心里十分纳闷,难道她心里也想着金玉良缘不成?”
黛玉笑道:“她的心意,唯独她自己明白罢了,咱们怎么能知道?”
惜春想了想,道:“林姐姐,依你看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可不信云丫头没有这样的心思!”
黛玉也纳闷地道:“云丫头原也是极自爱的人,难道竟也愿意双金一玉不成?”
惜春又是一声冷笑,道:“瞧着她和宝姐姐那样亲热,俨然亲生姐妹一胞同出似的,保不住果然是这样!”
说着歪着头往黛玉身边蹭了蹭,道:“不过她倒是好心思,人家宝姐姐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黛玉叹道:“我倒不知道这个宝玉到底有什么样的好处,竟叫她们都在器物上用心思!”
惜春冷笑道:“依我说,素日里在贾家里,倒是只有宝玉一个还是好清俊模样,又有些才华谈吐,自然她们都是动了心思的。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纵是宝姐姐见过了王爷,也还对宝玉动了一些心意呢!不过,宝姐姐却不是真真看重了宝玉的人品才貌,却是他身上的富贵罢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最大的心思还是放在王爷身上的,终究和王爷比,宝玉是望尘莫及。”
黛玉不禁失笑,道:“你倒是看得明白!”
惜春道:“我却不是看得明白,实在是她的心思露得太多了!我想,她必定心里还在想着,姐姐身份清贵,要什么样的好姻缘是没有的,若是姐姐念及姐妹情深,就很该将王爷让了给她呢!”
黛玉涨红了一张脸,啐道:“瞧瞧这是人话不成?说什么让我将玄雩让了给她?她算什么东西?”
惜春叹道:“这还是我的人正好路过了蘅芜院,听到了她们娘儿两个说话,回头才告诉了我的,不然我哪里能知道!”
说着道:“合该不和她们好,真真脸皮厚,若是我还不羞死了,偏她们竟当着是理所当然,愣是神色沉稳,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薛宝钗,外面风言风语一概不闻不问,只把持好二太太跟前的事情。依我说,若是果然她们有富贵的门第根基,想做的,是穿着黄袍的贵妃娘娘!”
说得黛玉也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拧着惜春的小鼻子道:“好一个四丫头,牙尖嘴利比我还胜些。”
紫鹃在外面收拾着东西,早就听见了,笑道:“真真四姑娘说得好,我也没见过她们那样脸皮厚的人!在贾家里蹭吃蹭喝也好几年了罢?我就不信她们薛家的房子打扫了几年还是不能住进去的!”
黛玉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说着又笑道:“也不管别人了,只自己彼此心中明白便罢了,正经起来换了衣裳,我瞧见日阳儿倒是好的!”
惜春不由得笑道:“姐姐又要晒太阳!”
黛玉笑道:“晒晒太阳是极好的,听太医说起过,日阳儿可去了身上的霉气,对身子好!”
姐妹两个起来重新梳洗了,另换了衣裳,黛玉更是换了一件粉底红樱花的春衫,襟口也是一根红丝带随风飘舞。
惜春有些诧异,知道黛玉尚在孝期之中,素爱清淡,却不知为何竟这样鲜艳的打扮,不过倒是更显得分外精神。
黛玉回首对惜春一笑,道:“我穿的这样鲜艳,自然是有缘故的!”
惜春听了一呆,道:“我心里想什么,姐姐倒是知道的?难道你竟能看到我心里不成?”
黛玉得意一笑,道:“别人也还罢了,不过倒是妹妹你,我还是有些眼力的!”
说着拉着惜春出去,要到外面晒太阳,紫鹃早已将外面的躺椅茶几茶果等都预备好了。
黛玉笑道:“晒晒太阳,去了昨儿夜里下雨的霉气,比熏香强得多了。”
又吩咐紫鹃雪雁春纤道:“将衣裳和被褥也都拿出来晒晒,晚上也暖和些儿!”
惜春早躺下了,叹道:“暖风熏得游人醉!不过我们虽非游人,倒也深有同感!”
黛玉拿了一幅粉绿色的手帕盖在面上,顺手丢给惜春一幅粉紫色的手帕遮住面庞。
惜春道:“晒太阳拿手帕遮面,倒也是很好,且面上不太热。”
黛玉懒懒地道:“实在在家里是闷得很,偏玄雩今儿还是有事情要去做,不然定拽着他带咱们出去!”
惜春笑道:“王爷又没有说有事情做,不过就是走了罢了,姐姐你怎么知道呢?”
黛玉听了伸手过来推她一把,道:“就你耳朵尖!”
惜春伸手过来也推了黛玉一把,道:“难不成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忽听外面素玉的声音笑道:“谁心有灵犀一点通呢?我倒是要见见。”
黛玉和惜春拿下手帕坐起来,果然是素玉进来。
黛玉问道:“不是说你有朋友来的么?怎么这么快就赶了人家去了?”
素玉双手支着小几笑道:“我可记得答应了几位妹妹,要带你们出去玩耍。”
黛玉和惜春听了,“啊”的一声叫,一起将手帕甩了出去,笑道:“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