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眼中更是十分的疼惜和爱恋,道:“我的颦儿,已经长大了!”
这是一个下着薄雪的夜晚,明月如霜,风华如水,冬日的萧瑟,丝毫不减元宵节的热闹。
趁着贾家忙着接驾,水溶搂着黛玉凌空飞过了一重重的院落,落在不属于贾家的街市上。
耳畔如鸣的风声叫黛玉只管把头埋在水溶胸前,迟迟不敢抬头,不过那种凌空的感觉却叫她心中十分开心。
偶然回头的时候,会见到荣国府中万家灯火的形容,似比街市上的花灯会还要热闹。
一盏盏明亮的风灯,一株株花团锦簇的桃杏树,穿红衣的太监,着宫装的昭仪,就似一幅只在戏台上出现过的繁花似锦;
可是贾家里的笑语喧哗,却是极大的满意和喜气洋洋,有谁能注意到,元妃心中的那一点伤痛?
是的,没有人能在意到元妃的心情,没有人能想到,她也是一个远离父母的女儿,她也有思家的那一点惆怅和忧伤。
生在这样的人家,女儿,只是用来联姻的一件物件罢了,只会看到能不能带来无限的荣华,没有人会照顾到女儿的心情。
即使女儿愿意为这个家族付出所有,家里也没有人会赞赏一句,只觉得是理所当然。
或许,这就是元妃心里最大的伤痛罢!
似是看到黛玉脸上的那一点愁意,水溶笑着轻抚着她的发丝,理了理给风吹起的面纱,道:“我们已经出来了,你还记着贾家里的事情做什么?再不抬头瞧着热闹,一会子可就没有了!”
黛玉急急抬头,才知只在贾家后面的巷子里,不见热闹,却见到水溶促狭的笑意,不由得顿足不已,追着他要打,嘴里叫道:“还没到热闹的集市呢,你却来哄我,瞧我不打你!”
说着抓起地上的一团落雪捏成团,用力地掷向水溶,道:“快些站住给我打一下子!”
水溶笑着避开了,同色的衣影,在雪地上分外亮眼,一个俊秀一个袅娜,映入人的眼帘,只得赞叹。
玩耍了一会,黛玉娇喘细细地扶着墙站稳了,道:“你跑得倒是快的!”
水溶替她拢好斗篷,罩上雪帽,戴上面纱,才牵着她的手一面走一面道:“元宵节的乐趣,就是要边走边瞧!”
走入街市深处,处处但见花灯玲珑,人流络绎不绝,各色花灯灿烂的光华,映照得人面红润,笑容也如花一般灿烂,虽没有那种富贵荣华,却比贾家今日省亲的形容更有一份让人激动的热闹和真诚,显得格外温馨。
空中的雪花越发大了起来,琼花碎玉一般洋洋洒洒,却更似蹁跹的玉蝶缠绕眼前。
不过,这份寒冷和萧瑟,依然掩盖不住黛玉小脸上的兴奋和喜悦。
忧愁散开,束缚轻松,如画的眉目显得格外娇柔婉转,可见素日在贾家里,可是把她闷得坏了!
不知什么地方,却隐隐送来梅花的清幽,想必夜间的梅花,依然开得正好。
自从进京以来,此时却是第一次出门,自然是把黛玉兴奋得手舞足蹈,拉着水溶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活脱一个孩子,处处透着新奇,想必外面的天然朴拙,却是贾家的处处精致奢华比不得的人情风味。
“玄雩,外面好热闹呢,你真是坏,做什么不早早带我出来?”
黛玉一面抱怨,一面紧紧抓着旁边一个灯笼不肯松手,独独爱那灯笼的精巧和雅致。
水溶见她难得喜欢,便取钱买下了灯笼,笑道:“怎么倒是怪到我头上了?素日里我也想出来的。好颦儿,若不是那里今日接驾,咱们也不得出来。不过若是你喜欢,日后我自然多找些借口带你出来。”
黛玉这才点头,娇声笑道:“这样才好,不然我在那里,天天无病呻吟的,只怕好好的身子也弄坏了!”
“你倒是十分明白的,只是若找借口,还是要母妃和祖母出面才好接你出来,然后从王府里带你出来。”
水溶话一出口,黛玉便道:“我才不管呢,反正那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了,自然要你自己料理!”
水溶只是宠爱地笑了笑,轻轻拂过她雪帽中钻出来落在颊边的发丝,随意绾在她耳后,道:“晚上里你也忙了一晚上,可饿不饿?若是饿了,我就带你去吃些东西再出来逛。”
黛玉摇摇头,道:“见过大姐姐之后,紫鹃姐姐已经吩咐人炖了些燕窝粥给我吃,这时候倒是不饿的。”
水溶听了点头道:“也罢,那就玩一会子,过一时我带你去吃东西,有一味果子狸是极好的。”
黛玉点头答应了,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吃什么东西,只是忽而见到一处围着极多的人,笑语喧哗,处处大声吆喝,便笑道:“那些人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热闹可瞧的?我要去瞧瞧去!”
水溶听了拿过她手里的花灯,护着她走入人群,笑道:“这里也不过就是元宵节的各种乐趣罢了。”
黛玉瞧见前面案上放着弓箭,远远的对面却立着一座灯塔,层层叠叠的兰花十分精致,只是却不曾点亮。
黛玉诧异地道:“好精巧的灯塔呢!怎么却不曾亮了的?”
水溶怜爱地看着黛玉面纱下红彤彤的脸颊,半日才笑道:“这也是元宵节的一种风俗,就是富人家设下彩头,立下规矩,若是谁能射得塔尖的花蕊,点亮了灯塔,彩头便是归谁了。”
黛玉好奇地看着好几个人都去射,却每每箭到中途就落下了,没一个人能射亮灯塔。
黛玉拨弄着水溶手里的花灯,喜笑颜开地道:“外面的花灯真是好看呢,不见得十分精致,却是十分朴拙,我好生喜欢。不过那只灯塔倒也是十分好看的,只可惜我可不喜欢拿着灯塔玩耍!”
忽听一道朗朗的声音笑道:“既然外面的花灯好看,我替姑娘买下所有的花灯如何?”
随着声音,一名男子似有意似无意地走到了两人跟前,轻声笑着,稳稳的不见一丝局促。
见水溶脸色微微一变,黛玉便抬头一瞧,却见那男子正打量着自己。
只见他只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珍珠白团花箭袖长袍,长身玉立,容长脸儿甚是俊秀,一双眸子却透着精光,目光流转,隐隐也有一股极威严的凌厉和气势,只是不同于水溶的温柔和平和,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凶悍和狠辣。
黛玉心中不悦,冷冷地道:“我不爱外人买的花灯!”
水溶先是一怔,随即含笑抱拳道:“倒不曾想忠顺王爷今日也有空出来逛这花灯集市。”
看着水溶脸上虽是十分谦和,但是眼底却是疏离和淡漠,黛玉心中更是不悦,又见那人目光凌厉,心中也有些慌乱,只是轻轻躲到了水溶身后,在背后拉着水溶的衣袖道:“有外人在,好生没趣,我们走罢!”
水溶对玉铭君又一抱拳,道:“我家木姑娘不爱见人,铭君兄还要见谅才是。如今天色已晚,告辞!”
玉铭君似笑非笑地瞅着水溶,道:“怎么,既然是你家的姑娘,也不得见的?我在楼上听听小曲儿,吃吃小菜,也不耐烦宫里的热闹,所以如此,却不曾想竟从窗子里见到了玄雩兄,又见这位姑娘似不认识,自然少不得下来也请玄雩兄去吃两杯水酒,也乐一乐!难不成还是我竟没这个脸面请你的?”
说话之间,目光又在黛玉身上滴溜溜一转,惹得黛玉眉头深蹙,十分不悦。
水溶淡淡地道:“不过就是江南过来的妹子,不比京里的姑娘大方展样,从小又是闺阁里娇生惯养的,不爱见生人的,再者她身子弱,回去晚了自然家母也有话说,因此不敢十分耽误,若是话里冲撞了铭君兄,还要铭君兄见谅才是。”
却听玉铭君笑道:“竟是江南水乡的人物?果然名不虚传,和京中小姐大相径庭,更清秀袅娜了许多!既然同是王室中人,很该厮见厮见才是,怎么倒是推脱了呢?还是嫌我污浊不堪,不配和姑娘共叙?”
黛玉在水溶身后冷冷地道:“小女不过江南乡村粗婢,原也不敢仰望王爷神威,王爷这些官场上的话也别在我跟前说,小女不爱见外人,更不爱跟外人共叙,既如此,难不成王爷还强扭着不放人不成?”
玉铭君并不在意黛玉话里的冷意,不以为忤,只是击掌赞道:“姑娘倒是真性情的女子,世间却是无一人有这样的率真!”
说着又打量了黛玉一眼,含笑道:“不过姑娘眉目之间,倒是有些面善,想来也是见过的。”
黛玉冷笑道:“我不过今儿才出来罢了,哪里有那样大的颜面见到王爷的容颜?王爷这话,也不过哄人罢了!”
玉铭君侧头想了一会,笑道:“想必倒是和相熟之人眉目相似,也是有的。不过相遇也是一种缘分,铭君又极爱江南风俗人物,虽去过几次,总不若玄雩兄游赏多次,更不及姑娘这样一个江南人物在跟前说些江南的风土人情,只不知姑娘和玄雩兄可否赏铭君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