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听了心中更是恨贾琏负心薄幸,可是细想想又觉得不对,道:“既然想和新二奶奶双宿双飞,却为何又有何我复合之意?难道落了难了,那新二奶奶依旧还是愿意做这外室小老婆不成?”
黛玉挟了一口紫茄放进口内,咀嚼了一会,才道:“偏生那约莫二三万两的银钱,人家新二奶奶早已卷包带走,将旧日里住的二十几间房舍也卖了,另嫁了一户人家,如今又开了一家小杂货铺子,日子可是过得有滋有味呢!”
凤姐听了便有些明白了,冷声道:“真个儿是他自作自受,不是想与新二奶奶双宿双飞么?那新二奶奶倒是双宿双飞了,只可惜快活了不是他,又见我有田庄地亩,城里还有些生意,故而这才想与我复合。”
黛玉点点头,道:“虽然说,宁拆十座庙,莫毁一门亲。但是摊到了这样的男人,且还不知悔改,原也该告诉姐姐一声。”
凤姐笑道:“我和他,早已没什么想干的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便是你们都愿意,我还有我女儿家的尊重,再也没有愿意的道理!”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想起当年对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此爱恋,以致于自己闹出笑话无数,却也不由得深深感叹。
夜间的雨大了一些儿,从绵绵细雨,转为了跳豆子似的,敲打在房顶屋檐上,更有一种冷清的曲调,凤姐倾听着屋外冷冷的风声,清清的雨声,不知不觉,却已泪流满面。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处,却尽是心酸!
曾经的爱恋啊,化作了云烟,等寻找的时候,也是无踪无迹。
前尘的是非啊,亦如昨日的黄花,花落的时候,即使今年重新开了,也不是去年的花儿。
就容她在这冷清的雨夜中,痛痛快快地再哭一场;
明日雨停了,亦有一掬落霞,一抔彩虹,足以照亮黑暗的心;
她,还是人人眼中精明强干的凤姑娘。
凤姐暗自低泣了一夜,次日起来,勉强梳洗了,忽而从镜子中看到微带红肿的眼睛,不觉也是一呆。
拿起久违的脂粉轻轻压上了眼角,凤姐强自打起精神来,换了一件鲜亮些的衣裳。
水绿色的长衣,愈加衬得她玉颜如花,可是花再美,又怎么能比得美人娇?
薄绿的曳地长裙如杏花林下的春水一般荡漾,有着风姿万千,腰间系着一枚鲜红的玫瑰佩压着裙摆,更显得十分鲜亮。
此时的凤姐,虽然身着绿色,可是却如雪地中怒放的一枝素梅,丹唇未起笑先闻,天然一段风流婉转。
才出了房门,就见到平儿笑了笑,道:“姑娘今儿倒是好看,这身衣裳,也做了很久罢?真是适合姑娘呢!”
听到平儿满口的赞叹,凤姐倒是有些不自在,道:“若是不好看,我去换下就是。”
平儿忙拉着她手笑道:“哪里不好看呢?素日里姑娘常常赞叹林姑娘就是那九天下凡的仙女儿,今儿瞧来,我们家的姑娘,可也是一枝含羞怒放的红梅呢!”
只听得黛玉的声音在身后扬起:“什么一枝红梅?又哪里是含羞怒放呢?是正自喷芳吐艳才是。”
凤姐的妩媚,是她们这些少经人事的年轻女子不及的,也许是多年的历练,也许是已经成亲生女,身段轻盈苗条,更有一种成熟妩媚的风韵绰约风流,举止之间,宛然就如一枝已经盛开的红梅,有一种雪压红梅愈加精神的气度。
凤姐含羞欲拧黛玉的香腮,嗔道:“平丫头贫嘴,妹妹什么时候也跟着贫嘴了?”
黛玉一面躲,一面讨饶,笑嘻嘻地道:“姐姐快去罢,人家都已经等在客厅里多时了,也不枉了姐姐今儿一大早里费心妆扮!可不就是‘女为悦己者容’么?真个儿是说到了点子上。”
听了黛玉的调侃,凤姐愈加羞涩,却更添了一份柔媚的风情。
“林丫头,你再说这些有的美的,我可真是吩咐人放了狗撵你家去了!”
黛玉笑吟吟地推着她直往客厅里去,道:“好,便是要放狗,也要先见了人家一大早就过来等你的赫连公子。”
才进了客厅,果然就见到依然一身朴素,说是朴素,其实倒是让几个小丫头笑语说寒酸的赫连飞鹰稳稳坐着,正在喝茶,却没有一丝儿不当的举止,更没有那种穷人到了富贵人家扭手扭脚的形容。
想必,他亦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
见他不动如山,凤姐却不觉添了三分好感,毕竟多少人总是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
赫连飞鹰虽然已经等了一个时辰,可是却没有一丝儿的不耐烦,原本正在低头品茶,对这手内进上的碧螺春,也不觉赞叹连连,也许只有她那样精致却又灵活的女子,才配喝如此精致的茶罢!
正细细地品着碧螺春的清幽,却忽而鼻端闻到一阵淡淡的梅花香气,正是****萦绕着自己梦乡中的那种幽香。
带着无尽的缠绵,带着无尽的忧伤,更有着一种,对世事不妥协的气势和刚强。
抬头一见,果然见到凤姐俏生生地站在客厅门口,月貌花容也还罢了,唯独那一身气势,更容易让人心神飘荡。
赫连飞鹰将手里的茶碗放在桌子上,起身迎过去,笑道:“我还当凤姑娘今儿个竟要食言不出来了呢!”
凤姐白了他一眼,哼哼地道:“我才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不过心中倒是对他还是戒慎甚深的,毕竟她不过就是乡下的妇道人家,何以轻而易举相信他呢?
黛玉一旁却给她解惑道:“想必姐姐还不知道,赫连公子,原是无邪大哥同门的师弟,故而和无邪大哥也有些往来。”
凤姐听了,不由得略有些诧异。
怪不得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地跟着,还有,怪不得素来和外人生疏的黛玉,竟也并不怎么防备他。
却原来,他竟是林无邪的同门师兄弟。
想起略有些面善的林无邪,凤姐却又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些时候,也的确是多亏了他照应,如兄长一般扶持着自己,不然,自己也许就是在牢狱中孤苦一生罢!
虽然别人不说,只说是林妹妹拿了的银子,但是,她却明白,上下打点等事,黛玉一个女子是出不得门的,自然是有男人在外头打点,必定是他了,这份感激,亦深深地埋在心中。
赫连飞鹰瞅着凤姐沉思中的脸庞,更显得皓白如雪,耳畔的两个硬红银杏叶坠子,更红如梅。
带了一些怜惜的温柔,赫连飞鹰问道:“在想什么事情?”
凤姐皱眉道:“似乎瞧着你们,倒是有些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黛玉听了这话,也瞅着赫连飞鹰,她可不会忘记上一回见到无邪的时候,凤姐也说面善。
只见那赫连飞鹰听了,黑沉沉的眼中突然一亮,愈加有一种璀璨的光芒,宛如黑玉闪闪生光。
黛玉心中一笑,也许他们是真的见过的,不然,自己的大哥最是冷漠无情,却为何屡屡照应凤姐,似是报恩一般。
报恩?
一想到报恩二字,黛玉也不觉蹙起了淡淡的眉梢,难道,他们竟真是有过瓜葛,可是凤姐却不记得的?
不过赫连飞鹰却并不曾说话,只是对凤姐一笑,道:“既然凤姑娘答应做管家了,外面的马车也早已备好,这就上路罢!”
凤姐原本也打算是两边都来去的,故而也只带了两个小丫头跟着,衣包等物也不用带过去。
昨儿个也问了刘姥姥,赫连家离这个村子也不是很远,只绕过一座小山头罢了。
赫连飞鹰亲自给凤姐驾车,因在外面笑道:“只盼着凤姑娘到了赫连家,可别给家里阵仗吓着才好。”
凤姐只因听他不断说赫连家人口众多,此时更是回嘴道:“我什么阵仗是没见过的?上上下下上千人的事情我也料理过,就是牢狱中,我也是呆过的,还怕了你家的什么阵仗不成?”
赫连飞鹰听了这话,也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盼着,真个儿别将凤姐吓走。
凤姐原本真是口口声声说不会吓着,可是当到了赫连山庄的时候,凤姐简直是给吓得傻愣住了。
那,那,铺天盖地的都是什么?
那铺天盖地的,都是人头。
凤姐有些惊吓地退后了两步,脸色有些苍白,吞了吞口水,然后问道:“这些,都是你的家人?”
赫连飞鹰抬头看着面前数来数去有数百个的人头,点点头,话里有着掩不住的笑意。
凤姐悄悄又后退了两步,声音陡然也小了起来:“有多少?”
为什么,她看到的,竟是这么多的人头?
赫连飞鹰忍住笑道:“事实上,我自己也记不清楚。”
凤姐不由得睁大乌溜溜的眼珠子,不敢置信赫连飞鹰竟然说自家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赫连飞鹰老实的道:“我只记得祖父一代兄弟有二十七个,父辈一代有四十八个,至于我们这一代,我也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