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面,娇俏绝俗的小脸上已经满是笑意。
水溶听了笑道:“我回去也给祖母告状,就说你在外面也说她老人家的坏话。”
黛玉霸道地娇嗔道:“我才没有呢!你方才捂着耳朵了,什么都不曾听到的!”
听到水溶低低沉沉的笑声,黛玉鼓着双颊抬起头,偏生就看见那个卖身女,亦步亦趋地跟在水溶身后,眼中流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乞求水溶能回头看她一眼,愿意收下她做奴婢。
黛玉神色一冷,淡淡得开口道:“你已经得了银子了,还不去料理你母亲的身后事,却亦步亦趋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卖身女嗫嚅道:“公子是奴婢的大恩人,奴婢是卖身葬母,自然就是福公子的人了。”
眼前这个少妇是富贵人家出身,如何能了解到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苦日子?
这种衣食不济的日子,每天为着吃的穿的奔波劳累,她过够了,也过怕了,如今冥城和以前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她这时候才明白,原来世上也是有富贵日子的,要是想过好日子,就要找一个富贵双全的依靠,才能供衣食无缺的下半辈子。
而眼前这位英俊伟岸的尊贵公子生得这样清俊又高贵,能怪她对他以身相许吗?而且他必定是豪门巨户的少爷,一旦跟了他,就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成为穿金戴银的贵夫人,奴婢成群地簇拥着,再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卖花女了。
想起以往自己沿街卖花的情形,卖身女不由得一阵发寒,那时候冥城是一座死城,那样来之不易的几支花儿,冥城人衣食尚且不足,谁愿意来买这些无用的东西?她再也不愿意过那样的穷日子了。
黛玉是在贾家长大的,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她更明白当今世事人心,只是许多事情都不屑去做罢了。
将那卖身女的眼神都瞧在目中,黛玉淡淡地颔首道:“这话我却是听得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家相公给了你埋葬母亲的银子,所以你就是我家相公的人了?”
见那卖身女理所当然地点头,黛玉冷冷地道:“我却是奇怪了,今儿给你银子的是我家相公,你就立即以身相许;若是给你银子的是一位上了年纪又丑陋的老人家,你还是会愿意以身相许吗?”
那卖身女果然不懂,神色一怔:“什么?”她这话这是什么意思?
黛玉冷冷地道:“你瞧我家相公模样儿生得好,穿戴也比冥城许多人都高贵,你便想以身相许,这不过就是你想为自己找个终身依靠的饭碗罢了,看中的是我相公的人品才貌,更要紧的就是我相公家里的富贵门第罢?”
这种女子世间多了,也不止她这么一个,这样简单的心思,她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你……”卖身女一张脸蛋气得惨白,“我才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贪图富贵的女人!我是真心想报答公子的!”
黛玉原本俏皮灵慧的小脸上此时却是淡淡的冷意,道:“既然你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女人,那就拿了我家相公给的银子去好生安葬了你的母亲,自己用剩下的银钱用自己的能力去谋生罢。”
说着神色也有些儿不耐烦地道:“你自己也有手脚的,为何非要自己卖身为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在冥城,为一个家人办身后事,普通人家不过就是花上十两八两的碎银子罢了。你容色清秀,想来也是读书识字的,到哪里是不能找一份适当的活计的?预支一些银子,也早已可让你的母亲入土为安了。”
那卖身女脸上红白交加,却始终咬着嘴唇道:“我一介孤苦无依的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做什么活计?眼看着娘亲已死了三日,仍旧未曾入土,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黛玉噙着淡淡的冷意,道:“既然如此,我家相公已经赏了你的银子,你也可以去为你的娘亲办身后事了。”
听了黛玉的话,卖身女果然急忙道:“娘亲在世时,常教导奴婢,做人是要知恩图报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既然公子已经赏了银子,奴婢就是要生生世世服侍公子,报答公子的大恩。”
黛玉冷冷地道:“不过就是一名贪图富贵的女人,此话亦不过欲盖弥彰而已。”
水溶眼中却始终都是对妻子满意的笑意,也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妻子如何拒绝这样厚颜无耻的卖身之人。
毕竟到底已然是主母王妃了,无数的大风大浪还是在后面的,若是一点儿小事也不能应付,就不是他的颦儿了。
黛玉最是讨厌人人都将自己的相公当成一块可以吃的肥肉似的,不觉心中早已怒气冲冲。
不过,要是水溶知道自己的爱妻将自己喻成肥肉,就不知道他心中是如何啼笑皆非了。
黛玉冷冷地将手往她跟前一伸,“好罢,既然你一心一意想报恩,好得很,就将银子还给我们,我们也很不用施舍给你这样的女人。你就在这里继续跪着,等着下一个上了年纪又有银子的老人家买了你去,好叫你去做牛做马罢!我倒是要瞧瞧,若是果然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你是不是还是愿意以身相许!”
瞧着黛玉面纱下已经气得绯红的脸颊,水溶就知道她已然气愤到了极点。
她原是一个霸道的小东西,吃醋的模样每每都是可爱透了,让自己明白自己在她心中最最重要。
因此水溶倒是不生气,反而有些喜悦在心中,因为,自己的妻子心中,就只有自己一个,也希望彼此只有彼此一个!
那卖身女似乎也不曾料到黛玉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呆愣在那里,或许她也没有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奇怪的女子,为了不肯收留自己,却宁可收回方才的善心。
黛玉冷冷地道:“怎么?既然不肯归还我相公施舍的银子,就不要跟着我们夫妻两个,给自己徒惹笑话!”
因为黛玉太明白如今冥城的情景了,虽然已经大有起色,但是肯出银子钱的人还是少之又少,她可不信那卖身女愿意归还那二十两银子,若是愿意的话,也不会让自己的母亲尸骨露天数日,想必,她亦是嫌别人给的银子少,或者愿意买她的人不是有权有势罢!
可是,她林黛玉的丈夫,一身一心皆是她林黛玉的,岂能任由别人染指?
既然自己做了水溶的妻子,就是要守护好属于自己的这份幸福和爱情,眼里,揉不得沙子!
那卖身女眼波盈盈,似是闪过一丝水光,瞧起来更是楚楚可怜,已然惹得许多路人皆驻足观望,不觉心生怜惜。
见那卖身女似有卖弄自己姿色之意,水溶目光轻蔑,声音若冰珠,冷冷地道:“我妻子已经说得极明白了,既然你不愿意归还我们夫妻施舍的银子,那么便好生将你娘亲安葬了,不要来纠缠我们夫妻两个,我们夫妻从来都不缺人做牛做马,也免了你做牛做马!”
那卖身女嗫嚅了半晌,似乎心中做出了决定,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断磕头有声,道:“求公子大发慈悲,收留了奴婢罢!奴婢如今孤苦无依,父母双亡,已经无家可归了,只有求公子可怜可怜奴婢!”
她是拿定了冥城百姓的淳朴厚道,知道如此一来,凡是路人皆会替自己说话。
她吃尽了苦头,万万不能松开这一生之中唯一一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果然就有路人劝道:“瞧着公子衣饰华贵,气度不凡,想必家中并不怕多一张口吃饭,就收留了她罢!”
“是啊,瞧这姑娘孤苦无依的,哪里还能有这样的铁石心肠呢?”
“嗯,是啊,瞧着公子生得这样温和清俊,怎么就对一个女子这样心狠呢?”
黛玉心中忿怒,水溶登时大喝一声道:“都给我住口!”
浑身登时散发着冰冷无比的气势,仿佛是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恶鬼一般,吓得众人都住了口。
水溶嘴角泛着一抹冷冷的讽刺,道:“如今在这里,好心倒是成了驴肝肺!赏了银子葬母还不满足,倒是心生叵测,我家中固然不怕多一双筷子,可是这样居心叵测的女子,如何能留?既然你们都是这么说,为何你们不援之以手?当着我妻子的面前,倒是叫一个女子对我以身相许,好生可恶之极!”
黛玉见水溶的神色,便轻轻拉着他手,软声道:“玄雩,这里的人原是极厚道的,如何能想到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你也消消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女子的事情,我们已经尽了心,不理会就是了。”
水溶神色略缓了一些儿,对黛玉便放柔了声音,道:“正是,我们才新婚数日,倒是不曾想到今日却有这样的事情,着实是扫兴!更不曾想到,冥城不过才略略恢复了一些起色,就有这样攀龙附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