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都不由自主地大笑了起来,道:“倒是你明白。”
见宝琴如此明白世事,贾母倒是有些意外,原本见她生得比别人分外标致些,又天真烂漫,不似宝钗母女那样工于心计,心中边最是喜欢,如今见她如此说话行事,心中又更增了三分喜爱,笑道:“你哥哥想得原是极妥当的,你也是个极好的,竟叫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宝琴也拍手笑道:“我是最爱别人夸赞我哥哥的,老祖宗闲了就夸几句罢。”
说着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幸而有哥哥,不然若真是失礼了,我心里也为伯母和堂姐脸上好生过不去的。”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个极精致的荷包来,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只嘴里笑道:“这里还有好东西给姐姐们呢!”
打开时,却是一色七个戒指,都是白银指环镶嵌着一枚宝石,虽然式样一模一样,可是宝石却是七色的,便分了个不同。
宝琴便按着年纪分给众人一人一个,笑着对贾母道:“老祖宗瞧瞧,这可不是七仙女是什么?”
贾母见她如此知礼,心中喜悦,便道:“我瞧倒是八仙女才是,怎么将我们这个小琴丫头都不算进去了?”
宝琴娇憨地道:“姐姐们才是标致得很呢,我就不算在内了!”
黛玉得了的是祖母绿的宝石戒指,因她知惜春不喜蓝色,便笑道:“这个猫儿眼的与我罢。”
惜春大喜,忙与她换了,才对宝琴笑道:“瞧见没?林姐姐原是好的,知道我不喜欢蓝色,便与我换,纵然知道祖母绿比猫儿眼的贵重,她心里也是不在意的。若是别人,只怕只顾着自己喜欢的,才不知道与我换呢!”
宝琴笑道:“我知道林姐姐好,很不用你来跟我说,我也长着一双眼睛看着呢!爹爹在世的时候常说,看人先看眼,眼神愈加清澈,心地越是如白璧无瑕;若是眼神污浊,心中便是算计良多,叫我不要和这样的人交接,背地里的指不定还算计了我呢!”
说完便挽着黛玉的手笑道:“今天几个姐姐的眼睛,都是十分清澈,自然也都是心地良善之人,皆非轻薄脂粉,我心里都喜欢得很。可是这位林姐姐呢,眉宇之间倒是蕴着几分仙气似的,更有些睿智,想来比各位姐姐们更冰雪聪明一些。”
凤姐儿却笑道:“这话可是怎么说的?若是一个人算计到了深处,你还能从眼睛里看出不成?”
宝琴听了,不由得也有些出神,果然在一旁沉思,道:“这我爹爹在家的时候倒是没跟我说过,想来无论怎样掩饰,眼里的神色还是掩饰不了的罢?”
贾母忙道:“你说的很是,不管是怎么样的人,眼神就出卖了他的心思。别听你这嫂子胡说,她逗着你玩呢。”
不等宝琴和凤姐儿计较,就见王夫人和薛姨妈母女随着丫鬟的通报进来了。
宝钗因对宝琴笑道:“你们怎么倒都赶上一齐来了?原以为你们还要些时候才能到呢!”
宝琴道:“不过都是路上遇见了,所以都同路来了,凡事倒也便宜一些,也能相互照应周全,也没什么不好的。”
听她语气淡淡的,众人便知必定是因薛家母女未曾在信上言明,几乎让她失礼,所以她心中亦有气忿之意。
果然宝钗神色微微一怔,面上却依然温软和气,道:“我们姐妹这么些年也不曾见了,怎么见倒显得生分了一些?”
宝琴笑道:“姐姐倒是还记得我们姐妹好些年没见了,我还道竟是不记得了呢!这么些年,姐姐在这里倒是有些儿乐不思蜀了。只不过咱们薛家虽破,可好歹也有栖身之所,片瓦亦可遮身。”
惜春听了不免心中暗笑,原对宝琴有三分喜欢,如今却是七分了,果然是个心地纯良之人,且话也不藏心中,也觉得宝钗不应该在贾家一住这么些年也不走。
宝钗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心里是自然又气又恼,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
贾母只当小女儿家的话她不曾听到,只对惜春问道:“才你说什么百花之主的,还没说,谁是主,谁是群芳呢!”
惜春笑道:“这还要问的?自然林姐姐是主,我们是群芳了,若没林姐姐,只怕我们这些姐妹还没见面的缘分呢!”
宝琴听了也笑道:“正是呢,我也觉得林姐姐才是花主,瞧这模样气派,原不是别人能及的。”
宝钗却是心中不忿,只掩口轻笑道:“原来芙蓉才是花主?我倒只素日里常听说,牡丹才是艳冠群芳的花王呢!”
惜春似笑非笑地道:“听宝姐姐的意思,倒是宝姐姐是花主了?好歹宝姐姐也该明白些,林姐姐是木,指的未必是芙蓉,东方之木才是世间万物之源,没了木,何来世间万物?再说了,牡丹不过就是世俗之人极爱其富丽罢了,我可没听说谁用牡丹来誉高洁的。”
贾母却并不在意这些,只对王夫人笑道:“这个琴丫头模样最好,言谈又极爽利,性格又极烂漫,我心中是最喜的,莫若给我做孙女罢,太太若是嫌,我就吩咐大太太认了做小女儿了。”
王夫人忙站起来笑道:“老太太看重她,原是她的福分,亦是媳妇的福分,平白多了这么一个伶俐标致的女儿。”
贾母又对薛姨妈道:“姨太太别笑话我,我见了这孩子,心里爱得什么似的,若是姨太太也不反对,我竟是叫太太认了做闺女,给我做孙女了,如何?”
薛姨妈虽然不忿贾母竟疼宝琴比宝钗还多一些,却也只得笑道:“正是琴丫头求也求不来的福分,我如何反对?”
贾母听了大喜,便命王夫人认了宝琴做女儿,晚间只跟着她睡,不用到薛家去住,衣食起居百般怜爱。
次日宝钗便以惟恐宝琴在这里淘气的借口,明堂正道仍旧住回蘅芜院。
只是眼见着宝琴跟着贾母,自然不用自家的丫鬟使唤了,行动处也是好几个丫头跟着,便觉得自己身边只有两个小丫鬟十分寒酸,与薛姨妈商议之后,便借口薛蟠不在家,也叫香菱搬了进来与自己一同做活计使唤。
大观园里一下子添了四个姑娘,别人也还罢了,惟独那宝玉几乎兴奋得上了天,巴不得****与这些姑娘朝夕相处,调弄脂粉送给这一个,送给那一个,更连连在怡红院里这个也赞叹那个也怜惜,有些入了魔似的。
晴雯不在意还罢了,袭人见了便心中不悦,也不肯去拜见四个新来的姑娘去。
史家因侯爷是要迁外省大员,合家都是要上任去的,史夫人更想带了湘云去好生约束些时候,等哪年月回来的时候,京里的这些消息名声也都淡了。
哪里知道那湘云如何依得?只闹了不少是非出来,又闻得贾家里多了四个姑娘来,更是****眼巴巴盼着贾母来接。
不想等了好几日,也没消息,眼见后日就要起程了,她只得暗中写了信花了好几两银子命婆子悄悄送到了怡红院给宝玉,央他求贾母,赶紧接了自己过去,信中还赌咒发誓给宝玉更做几个精致东西。
宝玉最喜湘云之爽朗,忙去求贾母,可巧姐妹们都在,满屋里珠围翠绕的,一时就叫他看呆了眼睛。
贾母眉头一皱,只当不见,道:“她家是要迁了外省去的,她去走走长些见识也好,你倒是急着接她来做什么?”
宝玉不免猴在贾母身上撒娇撒痴,百般无赖,央求道:“好祖宗,好亲祖宗,咱们都在这里热闹,独她一个冷冷清清的,我心里也疼得很,何不叫她也来同我们一处玩?人多才热闹,她又是极爱热闹的。”
贾母仍旧不应,宝钗却是心中想着自己势单力薄,不比黛玉和姐妹们都十分亲厚,不如让湘云来倒也是一件好事,况且她是心中没有算计之人,无论如何,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总有她在自己跟前挡着。
想到这里,她便起身款款笑道:“素日里老太太最是怜贫惜弱的,云妹妹又最敬老太太,如今云妹妹那样孤单,这里四个姐妹也都是没见过她的,不如也都接过来亲香亲香。我们姐妹都是有这意思的,如何老太太倒是不念着她是侄孙女了呢?”
不等贾母说什么话,惜春便先冷笑了一声,站起来眼睛直瞪着宝钗,道:“既然是宝姐姐的意思,就宝姐姐用自己来说好了,何苦拉上我们姐妹们?素日里我和她闹气最多的,我倒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说过有这意思了。”
说着便问迎春道:“我和林姐姐是住一处的,我们俩是没商议过的,二姐姐可是和宝姐姐商议了接她来的?”
迎春摇头笑道:“素日里我们住在一处,我和谁见面,你又不是不知道的,还问我做什么?”
惜春听了便又道:“那必定是三姐姐和宝姐姐商议出来的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