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凉,楚天怔怔出神,终于回过神来,深深呼吸了口沁凉空气,约莫是因为云峰那一夜的缘故,楚天近来对月灵道韵极为敏锐,将那个其实至今还只知道被唐越叫做枫姨的女子抛在脑后,缓缓静心凝神,汲取天地月华灵韵。
犹记刚开灵那会,楚天就坐在暮霭楚家自己的那座小庭院内,一个人慢慢汲取天地灵韵,如今武魂法相,那幅少年月下冥想图,已是明月如玉,树荫亭亭如华盖的壮阔场景。
既然幽玄山脉这座缘来门跟青云阁之间关系如此密切牵连,楚天便彻底放下心神,享受那份不管何时看来都很美好的祥和心境。
那位枫姨已是丹河巅峰境的武道修为,在青云阁外门的分量虽说不如一峰之主,既然能成为这座‘金榆岛’的掌事者之一,想来在青云阁外门的身份,还可以再提高一筹,枫姨都说了让自己在这‘金榆岛’就当是自家后花园一样逛荡,楚天万万没有不欣然应允的道理,不然岂不是不给唐越那家伙面子?
什么叫朋友,不就是在大的是非原则之外,根本就不要提客气二字,不然可不就是看不起朋友的眼光,也看不起自己认朋友的水平。
这跟一些能够相谈甚欢的熟人之间的关系还不同,相谈甚欢的熟人,最关键还在于那个‘谈’字上,每一件事,脉络之下,都隐藏了真实的‘人情’二字,说直白些,就像那市井巷弄的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但是朋友不一样,那些人情,一样需要记在心里,但是不需要心心念念着如何去还,因为朋友之间的每一个人情,都是在你最困难落魄之时,无需多言,便会手捧炭火匆匆而来,看到你好了之后,便摆一摆手洒然离去,这种人情,就像那埋藏在树底的醇酒,随着日头的渐渐拉长,哪怕只是站在树底下看一看,就觉得如那冬日暖阳,沉甸甸的,都是美好,是能够心心念念一辈子的爽心事,若是没有机会搬出来,那便证明朋友这辈子过的很好,更是一件不能再好的好事,可若是不得不搬出来的时候,无需多言,天涯海角,我必定到。
楚天实际上并不是很擅长这个,但是一次次的叩问本心之后,楚天才慢慢觉得,这挺好的。
天色微亮,楚天站起身,打算在‘金榆岛’转一圈继续赶路去往万里魔域,不曾想那个名叫微翠的少女再次走来,手里拿着一个金丝绣袋。
楚天笑望向那个少女,比起昨天要好了不少,至少看到楚天后,清秀脸庞不再是羞怯晚霞那般通红。
少女快步走到楚天跟前,施了一礼,递出色彩鲜亮的绣袋,轻声道,“楚公子,这是我们‘金榆岛’的那株金榆树脉编制而成的绣袋,能聚拢天地财运,是师尊送给你的礼物,说是谢过楚公子的成全之恩。”
楚天接过金丝绣袋,神色古怪,“枫姨有事?”
少女点头歉意道,“师尊本来想要亲自过来的,只是临时有事,说是楚公子若是转完了这座金榆岛,若是在离去前抽出身来,一定会再来陪着楚公子走一走的。”
楚天如释重负,赶忙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枫姨的事情才是大事,我自己随便走走就行。”
少女脸色尴尬。
楚天将金丝绣袋收入腰间玉带,少女便告辞离去。
楚天看着少女妙曼身姿,风景独好。
嗯,当然了,青儿那丫头要是能重塑真身,一定会更好!
……
……
金榆岛山巅一座白玉楼内,名叫枫姨的女子揉了揉脸颊,女子怔怔望着远处,其实在很多年前,她跟这座金榆岛并没有任何关系的,只是后来一次偶然下山历练,她认识了他而已。
那会儿,缘来门还不如现在这般鼎盛,也没有跟青云阁攀上关系,她便跟几位师妹一同下山历练,然后在一座大水崖畔,她们为了一颗‘水灵珠’,被一头地阶后期妖兽追杀数十里,就在生死一线的时候,遇见了他,虽说那会他还只是丹河初期,却不知为何,竟是为了几个并不相干的女子,义无反顾出手相助,她至今犹记他浑身浴血的场景。
事后她问他为何明知必死还要出手。
他只是拎着一壶烈酒,混着血水大喝一口,笑道,“姑娘不用多想的,只是恰巧忧愁太盛,现在好多了。”
这怎么可能?她自然不会相信。
也不知为何,在青云阁一向话不算多的女子,她竟是破天荒的想要刨根问底。
然后他就开了句玩笑的话,说是想听?
她点了点头。
他便说想听的话,有空可以去幽玄山脉的‘缘来门’做客,他徐瑾必定扫榻相迎。
结果她还就真去了。
他可不是一阵的无奈和无语。
要知道,那会儿他徐瑾的武道天资虽然不差,可搁在青云阁,真算不上什么,放在青云内门一抓一大把,更不用说当时的缘来门,在青云阁眼里,估摸着连三流小门派都算不上,她的拜访可不是让整座缘来门都蓬荜生辉。
后来她听了他的那些故事,不知不觉竟是也跟着忧愁起来。
在那之后,缘来门就渐渐的跟青云阁扯上了关系,她也成为了缘来门的常客。
只不过因为他的那份愁绪,她从未主动说过‘还有她’这句话,后来两人便一起走过了很多地方,只不过那层关系,从未捅破而已,后来在万里魔域,遇着了一位魔头,他原本是有机会逃走的,只是为了她,死了,被那魔头一拳砸碎了整个头颅,那会他是丹河境巅峰,而她也被那位魔头掳走,成为了那魔头的禁脔,在魔山服侍了那魔头几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才逃脱出来,然后就以一份天大的情报,换取了唐家的人情,那一天,她亲手挖出了那魔头的心脏,一点点捏碎成血沫,将那魔头的神魂精魄,以天地罡风一点点吹拂的神魂俱灭。
微翠不知何时出现在枫姨身边,轻声道,“师尊。”
枫姨摇头道,“让楚天留在这边两天是好事,现在的魔域那边,很不平和,正有一场生死大战,其中涉及的气运之争,比当初的东海那边要更凶险万分,楚天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必要去横插一脚了,有些事情,出头太早不好。”
少女笑道,“枫姨很看好那位楚公子?”
枫姨抬手示意少女坐下,笑道,“能一步步走到现在,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到……”
她打趣的看了少女一眼,“只是可惜了,那楚天对你没什么想法,不然的话,就是成为那小子的小媳妇也行啊。”
少女脸色通红,娇羞跺脚,“师尊。”
枫姨咯咯一笑,趁少女不足以,狠狠在少女胸前揩了一把,让少女更是忍不住娇怒起来。
枫姨眼观鼻鼻观心。
看着眼前少女从小长大,她觉得少女武道天资虽然不高,长得也不算倾国倾城,但是能这样开开心心下去,很好。
枫姨叹了口气,轻声摇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指不定哪天就碰上心里的男子,到时候可不又是剩下师父一人。”
少女一本正经板着脸,“我才不会看上别人呢。”
枫姨便瞪大了眼,“别人?”
“看不上别人,那就是有人了?谁?来来来,赶紧跟师父说道说道,这么大的事儿,连师父都瞒着,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少女气的直跺脚。
不然又能如何。
抛开尊师重道不说,骂的话不敢,打的话打不过,何况师尊可是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
微翠便冷哼一声,嗔怒道,“难怪那位唐师叔老是不答应师尊你,忒不会说话了。”
微翠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合适,便加了一句,“刀子嘴豆腐心。”
枫姨摆手做出一笑置之模样,然后她很快就笑眯起眼,就像看待自家女儿那样轻轻揉了揉少女脑袋,“师父不会说话?”
翠微一张俏脸顿时苦了起来,可怜兮兮道,“师父最会说话了,字字珠玑,都能说到人的心坎里去……”
枫姨便加重了些力道,“是不是跟刀子一样,戳人心窝子?”
翠微一个劲的摇头,“天地良心,真不是。”
枫姨这才放开少女,眯眼向别处望去。
她站起身,好似觉察到了什么,低头看去,胸前的风景很壮观啊,颤颤巍巍,旖旎惹人喜,唐越那小王八蛋,真不是个男人。
至于她跟那叫唐越的小子之间,也是让人愁的揪头发。
一想到这,她就有些忧愁,翻转手腕,取出一壶灵酒。
真不是个好东西,可偏偏在人看来还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
……
一条宽阔道路上,一人腰悬竹鞘长剑御风而行,四下无人,只是那道身影如长虹贯空,一闪而逝,转瞬便是数千里。
不过小半柱香光景,原本平静如水洗的澄净天空,骤然有风卷云涌。
那名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蓦然悬停,眯眼向远处望去。
他一手轻轻握住腰间剑柄,天地之间,有肉眼可见的丝缕剑意纵横交错,然后很快便看到数十人,错落在一座碧水湖四方。
数十人中,每一人,皆气势如虹。
在最外围,有一名身穿玄青长衫,手持铁骨折扇的年轻男子望向来人,眯眼而笑,“姓尉迟的,好久不见,很厉害啊,已经是元婴谪仙境了。”
那人望向神色闲适的玄青长衫男子,讥笑道,“听说你吕真被人追杀逃入了东海,怎么有胆子回来了?”
当初只有一面之缘的两人,不知为何,怎么看对方都不顺眼,却又没半点大道之争,除了斗嘴,也没那动手的兴趣。
不远处,有一处战场,大战正酣。
腰悬竹鞘长剑的年轻男子觉得眼下光景跟吕真那家伙斗嘴有点不合时宜,便懒得回话,在众目睽睽下向一人走去。
拇指缓缓推剑出鞘,缓缓前行,他走向一位在湖畔青石盘腿而坐的俊逸男子,轻声笑道,“早就听闻云瑶宗有剑子任彻,不惑之年便已是元婴境强者,不知可否切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