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惊天地龙蛇蛰,洗雷池内,玄雷若罡风浪潮,楚天终于稳住神魂动荡,随意坐在雷池外围,刘广百无聊赖,眯眼看着雷池深处,好似有一股浩瀚无边际的雷源生发而出,源源不断。
想来在离开青云阁,前往万里魔域之前的最后一次打熬体魄神魂真不着急,刘广便任由楚天坐在那调养休息,说了一些青云阁的诸多内幕。
其实不用刘广多说,楚天走过这么远的山河,大体上也猜得出来,无非就是青云阁屹立千年以来,就像是那一人有生死,一国有兴衰,即便青云阁历代阁主的掌管力度不曾松懈,多少也有些尾大不掉的积弊出现,再者青云四大主脉,最短的一个也已传承数百年,虽说各峰之间平日的明争暗斗不少,可也少不了情理之中和情法之间的两条脉络,更何况是在一峰之内,父辈本事够大,即便子女再庸碌无为,也会有寻常人难以想象的福荫,如此千百年积累下来,可想而知。
楚天其实一脸的鄙夷,心里更是不住的腹诽,你们青云阁这么些个弯弯绕绕,到头来要我楚天当这个坏人?
楚天暗自叹息,能在朝仙峰混得开的,哪个不是武道天资真的够好,要不就是家世背景真的够硬,老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好比孤独天勤那家伙,打小在朝仙峰长大,跟这一座山头的谁不脸熟?虽然说朝仙峰中的这些所谓的武道天骄平日也少不了摩擦,可人家的摩擦争斗再大,比起自己一个外人,还是小的,何况他楚天可是朝仙峰几十年不曾有过的名誉弟子,外门那些弟子不清楚,内门中人,谁不知道名誉弟子这几个字所代表的天大好处和意义,一来二去,只要他楚天敢冒头,之后的事情可以想象,算不上群起而攻之,估摸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对于楚天心里的那些憋闷,刘广毫不在意,心里甚至还有一些看戏的闲情逸致,说上面早已打好招呼了,让楚天尽管闹腾就是,如今的青云阁,最需要的就是一场清洗,还说他楚天放心,只要不闹出太大的人命来,不管是朝仙孤独家还是一些依附于孤独家的武道氏族,非但不会找你楚天的麻烦,相反还会记下一份天大的人情。
毕竟如今的青云天下,跟以往大不相同,柳侠徽破开天道禁锢后,等于无形中开出了一条新的登天梯,可梯子能容纳的人有限,所蕴含的机会和气运也就那么些,一些家族能不能趁势脱颖而出,无形中的风水气运就很关键了,这涉及到最终的与青云立身之本和天地之间的契合。
何况楚天身上所背负的天机气运,本就冥冥之中勾连青云山上与山下,只要楚天与自己所在家族牵扯上联系,不管好坏,就都不坏。
当然,能达成最终结论的更主要原因,还在于柳侠徽之前的那一次登山,亲口说过,楚天与这其中牵连之深,就算到时候真打杀了你们那些个不成才的后辈子弟,对你们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正本清源,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的。
所以楚天从东海暮霭城,一路走到青云阁,乃至于来到青云阁的所有作为,都被青云阁隐匿在暗处的真正高人重新看在了眼里。
楚天听着刘广一个人的碎碎叨叨,期间还说了些自己当年刚刚上山的情景,说剑一当年第一次上山的状况,楚天都是一一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刘广说自己之所以对剑一如此偏爱,并不是因为这位小师弟的武道天资多高,除了以前跟楚天说过的那些,实际上还有一点从来不曾给别人提起过,当初还只是个孩子的剑一,那天独自一人走在山上,看着无数弟子跟自己家人在一起登高赏月,撇着嘴唇眼角泛红,可是那会,并没有任何一人愿意,哪怕是象征性的邀请一下小师弟,因为在他们看来,你剑一占尽了青云朝仙八分气运,就该家破人亡,不然凭什么好事都被你占尽了?最后剑一就看到了同样自己一人喝酒的刘广,两人在那之前,其实关系并不是那么好,只是在那之后,剑一抽泣着跟刘广说,他宁愿能跟父母一直在一起,也不想要什么武道天赋。
刘广是打小就不记得自己父母,只是那一次,他看着自己的小师弟,第一次觉得有些惆怅和伤心,这是刘广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楚天默默听着刘广的那些话,想来十几年,从未与别人吐露过,如今认可楚天后,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便再也止不住嘴。
刘广说剑一师弟小时候的向往,说在那之后的决然愿望,说他刘广最初的希冀,大事小事,从鸡毛蒜皮到青云天下乃至于东玄一州大陆。
刘广在朝仙峰这么些年,其实是辈分极高的存在,哪怕只是宏战名义上的弟子,但就连孤独家的人,都没几人敢小觑半点,更不要说性情使然,跟人碎碎叨叨,他扬起酒壶,将剩余酒水一饮而尽,笑道,“所以你楚天那句话说的很好,人生于天地间,本是没有太大区别的,区别只是在于我们怎么活,按照我刘广最原本的性子,听到这么矫情的话,保证不打死你,只是现在想想,一步步走到现在,的确是这么个理。”
楚天没有接着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默默深吸了口气。
刘广站起身,看向楚天,破天荒露出一抹欣慰释然的笑意,淡声道,“朝仙峰一脉的这些污秽,本来该是剑一师弟用来洗剑的,说实在的,一开始我并不看好你,哪怕在你走到青云阁,走下问道崖之前,我都抱有一丝怀疑,只不过事实证明,你楚天很不错,既然那位姬鞅前辈和剑一师弟都愿意在你身上留下希望,给予寄托,从人身小天地,到天下大势,那我刘广便逆着性子也会帮助你走这一程。”
刘广咧嘴一笑,“虽说我刘广本心不喜欢这些个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拖拖拉拉,但是说实在的,只要能遇着让我打心底佩服的人,我还是愿意看一看那份意想不到的美好的。”
楚天看向站起身后一脸豪情的汉子,问道:“这样不会影响你自己的武道登高,大道本源?毕竟违背心性,还是拖泥带水的这种,不是什么好事。”
刘广笑道,“我又不求武道登顶,够用就行,天地万法懂一些就好,不求精。”
刘广淡声一笑,双眼突然眯起,楚天下意识心神一紧。
下一刻,整座雷池轰然震响,楚天整个人被抛入洗雷池中。
璀璨的雷池内,如平静湖面泛起滔天巨浪。
刘广轻声道,“既然你楚天有那求胜之心,便自然要承受相应的砥砺之苦,自古以来,天罚便是九霄玄雷的一种,你刚好可以好好体会一下。”
他话音一转,“真正的身前无敌,不单单是你面对天道劫罚的寸步不让,拳破天地,更在于那份中正平和,身让而意气不减,否则便是真正的过刚易折,反而无法真正登顶。”
雷池之中,楚天周身灵罡如龙卷,疯狂与天地间的雷源瀑布撞在一起。
好在楚天很快便收敛了所有气机,只剩下一道山水画卷围拢周身,画卷之中,同样是雷池遍布的恐怖景象。
刘广站在原地,眯着双眸,呵呵笑着点头,他轻轻摩挲着手上一枚雷令,缓缓道,“洗雷池之所以能锻炼出龙晶玉体,便在于此地雷源蕴含的生发气象,在破坏体内筋脉窍穴同时,能枯木重生,将每一处血肉,每一处窍穴,重新打熬淬炼,使得那座神桥贯通体内所有筋脉窍穴和神魂,将人身小天地中的无数个一,彻彻底底的合成一个大的一,一旦能达到这种程度,可就不是寻常的无数个小一的相加,可以想象,如此一来,今后的武道之途,能走多高,会有多顺,随意一拳打出,便能契合外面大天地,如同真正的天地共鸣,只不过即便有龙晶玉,千百年来,能忍受这种痛苦的,也是万里无一。”
刘广说完后,将手中雷令轻轻抛入雷池之中。
天地起狂风,无数雷瀑凝聚成一座巨大雷漩,以楚天为圆心,疯狂旋转而去。
楚天只觉得武魂法相在这一刻再次被一股无形力量束缚起来,全身被那股恐怖的雷罡漩涡包拢席卷,如同最初衍练形意拳时置身瀑布中被冰寒刺骨的水流当头泼下。
洗雷池中,雷电激射,刘广暗自咋舌,难怪当初那位名叫姬鞅的前辈,会说魂武九境,一境一重天,一重之差,便是天人之别。
后世之人,更是从没有人能领会其中真意。
一道紫黑雷弧轰在楚天头顶,整个人直接被撞入雷池底部,如同湖面炸开巨大水花,好在楚天体内丹田那股浩然武运被同时调转,黑白磨盘更是疯狂旋转,配合那道纯粹气机守住心神,这才没有形成武道根基崩塌的迹象。
刘广盘腿坐在雷池之外,一手托腮望向雷池中的惨烈景象,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洗雷池重在一个洗字,传闻更是有雷灵的存在,千百年来,据说一旦能得到雷灵认可,便如与自己交手对敌,每一道雷弧,皆是你当下自身最强境界,若想百尺竿头,神意圆满,便需要每下一刻的自己,都要强过当下的自己,身心意念都要达到极致才行,否则就算死不了,也会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