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陆千金成棍打鸳鸯
饶是她站在面前,金宝亦觉恍惚。
“这几位是?”女子一双剪水杏眸轻轻扫过卓敬之与苁云。
金宝顿时面窘:“是我刚结交的好友。”
“好友?”女子衔起一朵鄙夷的笑,“你兀要失了身份。”
金宝全身一凛,起身道:“是,金宝知晓。”
呀呀,好个傲慢的女子!卓敬之双眉挑动,慢悠悠起身抱拳道:“在下七燕山庄卓敬之,这位是记风山庄的苁云公子,姑娘有礼了!”
女子柳眉含笑:“小女子陆千金,久仰苁云公子美名。”
她竟就是陆千金?那个美貌出众智慧过人,一手执掌陆家财权,久居当家高位不让亲弟的陆千金?据闻其经商手段果敢大胆,行事专制刚烈,今日一见,怕还要加上‘目中无人、高傲自大、眼睛长头顶上’这一条!居然全不将他卓敬之放在眼里,真是可气!
“图有虚名罢了!”苁云微笑地道。
“苁云公子谦虚。”陆千金淡淡侧目,又对金宝低声道,“你跟我出来,我有话对你讲。”说着,便施然欠身,径自出了客栈。
金宝沉了口气,不敢看任何人一眼,立即跟上。
两人相觑。
“她真是陆千金?”卓敬之似有些怀疑地发问。
苁云笑着又端起饭碗道:“你我不知,难不成连二姑娘也看错了?”
“傲傲傲,那陆千金真让人恨!”卓敬之一屁股坐上长凳抱臂道。可不恨?若非她,他与金宝岂会是这般无言?他看这陆千金真不该叫陆千金,应该叫陆竹棒,专打人家小鸳鸯!
“我看不然,那陆千金怕是让人可怜地很。”
“这话怎么说?”
“经商者,少不了阿谀奉媚,你见她一身傲骨,想要在商海沉浮,得花多少力气说服自己?”
“如此说来,她的确有那么点让人同情……”
话刚落,‘咻—’,一枚红缨刚镖从屋外飞进,‘咚’一声插入两人吃饭的木桌上。两人瞠目!
险些就被伤到!卓敬之拍拍胸口一手拔出刚镖,刚镖上插了一张纸,上曰:沉鱼命在你手,若要救之,速至石林!
“石林?”卓敬之一见沉鱼有难,便料想到她定是那日回去之后出事了,当下便觉愧疚,“石林在哪里?”
日光白晃晃,街面人皆懒仄仄行走。
陆千金与金宝状似老牛漫步,一前一后装做闲闲地走着。
“交给你的事办的怎么样?”陆千金微微侧首道。
“一路过来我都仔细查探了,玉面神偷并未出现,想来他定是对状元徼不感兴趣。”金宝答道。
陆千金顿下,脸上有些苍白:“我说的是沈唐,有没有看见他?”
“已被我斥回。”金宝有些许疑惑,往日里她都是不屑念及沈唐的名字,今日却有些不同了。
“斥回?”陆千金显然掩饰不住情绪的波动,“罢了……你跟七燕山庄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金宝脸上立即有些涨涩:“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呵呵……金宝啊金宝,你可要记得你自己的身份,”陆千金怔住,苦笑道,“我们是陆家的人,生来便是为了陆家!”
我们是陆家的人,生来便是为了陆家!这句话,她听了多少年?从咿呀学语开始她便如是教导她,他们是陆家的人,生来便是为了陆家!可为何陆家的人便要活得高高在上?
“他们知晓你的身份了?”陆千金转而又沉问道,语气里有些恼怒。
金宝无声颔首,她明白,身为即将入宫参选的秀女,必要是清白地如同死水,现在她与其他男子有了交集,她的姐姐怎会不恼怒?
陆千金停下脚步有些气喘,思索片刻便速道:“你不用参加武林大会了,即日便回去准备参选的事宜。”
“即日?”金宝顿住,“我……我想……”
“金宝,你变了!”陆千金叹了口气,“以前的你,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决无反驳,现在你却……”摇头,她又抬步走,“或许让你出来真是错了!”
金宝呆呆望住陆千金的窈窕背影,她变了吗?她不是一直在垂眉听守她的谆谆教诲吗?她一直知道她是陆家的人,她一直明白自己死也必须是为了陆家,那么她哪里变了?她的眉目依旧清冷,心却不再淡薄。是的,她也知道她在变,但是她控制着!
“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金宝信步追上。
陆千金含笑:“我做的都是为陆家,能有什么会瞒着你?”
“花玉琼你可认识?”
“花玉琼?”陆千金再一次停下脚步,“浴火盟已经查到你了?”
倒吸进一口含着烫热的暑气,她果然与浴火盟有关系:“是,大姐,我曾在俯里见到过花玉琼,你究竟与浴火盟有什么关联?”若没有亲眼见到花玉琼的人头,她死也不信陆家会与浴火盟扯上关系。那日躲在窗后见着头颅时的狼狈,只有她一人知道。
“咳咳……”陆千金涨红了脸,“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金宝瞥目苦笑,她的惟利是图的姐姐何曾关心过她了?今天这一问可问的她是受宠若惊。她嚅嚅嘴,终是没将受伤的事说出口:“花玉琼想从我这里偷得状元徼独吞,已被浴火盟处死。”
‘铃铃琅琅’的铜牌声在头顶晃动,金宝抬头,原来是路过一家赌方,里头吵杂纷乱,似乎挤满了人。这场景不禁让她回味:
‘你吃喝嫖赌,哪样不沾?’
‘初遇见你你便对我使了个诈,骗了我五十两海吃海喝,今天你又押了多少宝在赌桌上?’
“十两!”
“吃饭吧!”
“啪——”“金宝兄以为我是登徒子?”
“好,金宝,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
“不必!你告诉了我,岂不成了我也要告诉你?吃饭吧……我知道你不是登徒浪子。你知道我叫金宝,我知道你叫卓敬之就好。”
心里自是涌起一股酸涩,既然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要开始呢?
陆千金走了几步发现金宝未跟上,便回过身睨住金宝,见她正似笑非笑愣住不知在回忆些什么,心里就立即窝上了火:“金宝,你这样子怎么进宫?你需知一朝入宫你将处处谨言慎行,如此失态怎么能帮陆家在朝野立足?”
金宝猝然回神,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听取陆千金的教诲。
“我刚才说的话你可听进去没有!”
“是,金宝定会谨记于心。”
陆千金缓了口气,又道:“还有,你这一路回去切记小心了,勿要让浴火盟的人碰上,他们要的,可不是什么状元徼!”
“那他们要的是何物?”
“兴许是你的命,或者……”陆千金喃喃道,“这都是我的错。”
陆千金行事,容不得旁人指手画脚,更厌恶被人询问。金宝闻言只是觉得一刹那仿佛看见陆千金眉上的痛悔,却只是一瞬,她又变回面目日日伪装的陆千金。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为女子,陆千金是累的。
两人又边说了几句家常边往回走。此时烈日最严,陆千金身上的薄衫已贴住她的背脊,香汗细细里似乎又飘着一股幽香,青色罗衣勾勒她绝美的身线,惹得路人都频频回顾。
若她为一般人家的女子,她无疑是出挑的,但是她身为陆家的女儿,她便注定要最出挑!
走回客栈已近申时,苁云正在门口翘首盼望,一见金宝的身影便急忙驶了过去:“姑娘终于回来了!”
“苁云公子找我?”金宝见苁云神色凝重,又寻望不见卓敬之,便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请看!”苁云起手递给金宝一片纸。
金宝瞥了一眼立即变了脸色:“这是浴火盟设下局,卓大哥呢?他去了?”
苁云点头:“一见书信便去北坡的石林了。我久不见他归已派人去寻,记风山庄轻功是了得,但是拳脚不济,苁云怕反而为卓公子添了麻烦。姑娘……”苁云又看了看陆千金,便又把话吞下。
“自己的事该自己承担,何来要人帮助?”陆千金扬眉道。
“依卓大哥性子,哪怕是有刀架在脖子上他也定不会求助于人!苁云公子这番担忧是有道理的,浴火盟几番下手欲除掉卓大哥,这次恐怕是下足了功夫。我若不去,恐怕……”恐怕这辈子也无缘相见了。
陆千金寒眉:“恐怕什么?”
“姐,我去去就回!”说着,金宝人已匆匆离开。
陆千金顿时眉头纠结,一股恼羞成怒:“浴火盟,真是害人不浅!”
“难道陆家也遭受浴火盟侵害?”苁云口快,一时问出了口。意识到唐突时,话已在嘴上了。
陆千金一刹那叹下了气,既而瞥了瞥苁云又换上笑脸道:“陆家清清白白做生意,哪里会惹上浴火盟。”
苁云禁口,望着那袭青罗衣飘飘自眼前走过。
金宝赶到石林时,满目石块嶙峋,碎石或大或小倒作成片成片,貌似被炸过,这一景象使她心里陡然凉了几分。
“陆姑娘……”苁云身边的两个门人从一方碎石墟里出来。
“卓大哥呢?”金宝忙问道。
“我们一来,这边便轰天倒地,卓公子被封在了那边山洞里。”
金宝一提身,飞往他们所指的山洞。山洞似乎是人工挖凿,被炸下的石块密不透风地堵住了洞口,金宝运力几掌打下,只打落几块小石块,当下便心急如焚。洞内缺水缺气,卓敬之可能挨到她将这些石块全都搬走吗?
“你们且先回去保护你们庄主,这边我想办法!”金宝侧头沉道,实是心里半点底都没有。
“是!”
“还有,切不要告知你们庄主这边的情况,免得他担心。”
“是!”
影子飞过,乱石林里只剩下了她一个。
见两人已走,金宝脸上立即布满了惶恐:“卓大哥,卓大哥……”她奋力拍动石块叫着。
石堆在烈日下被晒得发烫发白,宛如巨人的铁臂铜肘伫立。
“卓大哥,你若是在的话就应我一声。”金宝沉静下来,将耳朵贴在石块上。石面上的温度立即烫伤了她的耳朵,痛楚带着热辣辣向四周卷扑。
石块那头久等无回应。
‘啪’一掌拍下,落落滚下几块石头。金宝又将耳朵贴到石块上:“卓大哥……”
依旧无声。
如是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金宝已精疲力竭,卓敬之依旧没有反应。
夕阳坠下满堂红,霞边卷金浪,自来雁!红彤彤的天幕渐次隐淡,傍晚的昏暗缓缓铺上天空。几个时辰里,卓敬之仍然没有反应。
金宝无力地滑到地上,内心惴惴不安。山洞具体有多大?里面会不会也有塌方?他究竟是死是活,是被石头压住了还是安然无恙?若是无恙为何一直不做声?是没听到她的问话还是……猜测就像纷扰的蝶,成群向她扑来。
几个时辰之后,夜渐入色,圆月依稀可见轮廓,风萧萧兮自石壁刮过,发出‘隆隆’的声音。
金宝突然一紧,连忙站起四下寻找。听这声音似乎是风灌进了山洞,若风进得去,她的声音为何进不去?
“卓大哥?卓大哥……”她边寻找边唤着。
“金宝,金宝是你吗?”石块那边终于有了反应,只是声音微乎其微,不仔细听真是听不出来。
金宝立即扑上石块贴住道:“卓大哥卓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为什么一直不应我?我还以为……还以为……”喉口涩得令她无法说下去。以为就这样天人相隔了呀,若是这样分离,她陆金宝下半辈子怎会活地安心?
“放心,我卓敬之死不了的!哈哈……刚才只是睡了一觉!”
睡了一觉?金宝带泪含笑吞下一口气,然鼻子里的酸酸涩涩依旧在翻滚。
“那你……你怎么出来呢?”
“金宝,你走远一点,离这洞口远一点,我马上就出来!”
金宝闻言终于谢下担忧,难怪他还有闲情睡上一觉,原来早有办法脱困,那他为何要等到现在?难不成……是为了引她过来?这一想便觉有点生气,拿这性命攸关的事开玩笑,他卓敬之怎能如此捉弄她!
‘轰隆’一声,石块压着石块滚下洞口,烟尘弥漫里一个身影立在门洞内。
“咳咳……”卓敬之捂住嘴跑了出来,“这雪崩掌真不好用!”
金宝黑着脸不看他。
“金宝,我出来了你怎么拿这副包公脸对着我?”卓敬之掸了掸身上粉尘,“哎呀,用了雪崩掌可真得叫那老头子师傅了!算了算了,反正花玉琼已死,赌约就结束了,叫就叫吧!”
金宝回过脸来睨他:“若是知道你自己能出来,我何必耗费那么多力气?”现下她已觉气嘘,四肢仿佛刹那间压下千斤顶又一瞬消失,全身涌上来的是阵阵虚浮。
“我亦不知你会来找我啊!”卓敬之无辜地瘪嘴,“若是知道,我老早就出来了!”
“无赖!”金宝啐声,脸上却不知不觉洋溢了笑容。
“回去吧,晚了,你那千金姐姐怕是要上七燕山庄讨人去了!”卓敬之大笑着拍拍金宝的肩膀。
“等等……”金宝喊住,“我为你耗去这么多体力,你一出来便嚷着回去,我哪里有力气?啊——”一声惊呼,金宝被突然打横抱起,她连忙瞪住卓敬之。
“这样,便不累了吧?”卓敬之暖暖笑着望住怀里的金宝。
金宝的脸发烫,渐渐蔓延到全身,她别过脸默默地将双手圈在他的颈项上,苍天啊、明月啊,仅此一夜,她不做陆金宝,只做金宝,可以吗?
“你是为沉鱼来的?”金宝闷闷发问道。
卓敬之点头:“原以为你们女子专情,没想到是我卓敬之自做多情,那个沉鱼为了自保而引我出来。不过……”他又笑道,“这次也多亏了她,才教我从她嘴里知道浴火盟到底为了什么而追杀你我。”
“哦?”金宝身子一激灵,“为何?”
“你真的想听?”卓敬之低眸看她。
“恩。”
“好吧!”卓敬之将她放下,坐到石块上,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金宝会意也坐了下来。
“苁云公子曾说废帝自立浴火盟是为复辟。”
“难道他想借助江湖势力?”
卓敬之摇头:“不是为人,而是为财!前不久浴火盟购置大量火炮炸药并且开始囤积粮食,其狼子野心昭著。而要买得起这些,便要庞大的资金。”
“这又与武林大会有何干系?”
“你可还记得我那冤屈的十两金子?”卓敬之哼笑,“没想到我那十两金子换来的东西今天便用到了我身上!”
金宝顿悟:“设赌局?是他们设下的赌局?”
卓敬之笑着点头:“果真聪明啊!他们派花玉琼冒充谭一信与李光比武,当天下人都以为是谭一信会赢时,他却输了,而最大的赢家便是那操盘手。这招敛财之道还真是高明!也真被谭一信料到,他们原是觉得他的名号好用,没想到却恰恰在这里出了纰漏!”
“当日观战就只有你我,难怪他们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原来是怕我们猜出其中的秘密!”金宝晓然,“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以说人不能做亏心事,这一做亏心事就会做另一样亏心事来掩饰!”
金宝抬眸忽而睨住卓敬之:“这么看来,你那沉鱼对你还真是不错,竟将这些都告诉了你!”
“呵呵……她将我闷在山洞内,只是想我错过明日的武林大会,看来明日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场!”卓敬之微微一笑,对住金宝的目光,“若是想赢地最大,这赌局该如何操纵?”
金宝略微思索:“英雄帖上都详细排列了所邀之人,下注当然得从中选择,若想赢得最大,那便是夺得状元徼之人不是这英雄帖上的人,又或者……”
“根本没有这个人?”两人同声,面面相觑。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浴火盟破坏明日的大会!”金宝霍然起身。
“那是自然,金宝,”卓敬之缓缓道,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还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是关于陆家的。”
金宝疑惑:“什么事?”
“咳……沉鱼似有提到,浴火盟所购火炮炸药,皆来自陆家!”
“你说什么?”闻言,金宝耳朵里一阵嗡嗡声。
“你可知你姐会来眉山?”
金宝讷讷摇头:“原本应是我以家弟陆鑫之名主持大会,姐姐她不会来眉山,却没想到她突然出现了。“
“但愿她只是与浴火盟做买卖而已。”
“姐姐她向来以陆家的名声为首要,她定不会做有违天下之事!”
“金宝,”卓敬之将金宝掰过来面对自己,“若是明日你我遭遇什么不测,你可有什么事是想今天做的?”
月光将卓敬之的脸照地清晰,乱石的影子错位打在各自身上,恰好地又遮掩了此时金宝的不安。
金宝将脸别过去:“我要做的,便是为明日走好今日的每一步。”
卓敬之伸手将她的脸拨向自己:“你看着我,难道真没有事是你想做的?”
眉心狠狠一刺,金宝水眸雾起汹涌:“没有。”
“金宝,”卓敬之从怀里拿出那把银梳,月光之下发着柔和的光晕,“等你开口太难。这把梳子原本是想等你亲口对我说了之后我再送给你,但眼下,若今日不给,我怕是没机会了。”
“给我?”杨柳青青江水准,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到底有情还是无情?
金宝默默接过梳子,月光点点落在地面,也落进她的心。
“应该阻止你上眉山的,但是,你必定会上,对吗?”卓敬之叹息道。
“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不上眉山。”金宝苦笑,“原本今日就离开,回去准备参选的事宜,但是碰巧你出事……耽搁了下来。”
“回去?”卓敬之木讷住。陆千金下手如此快?
“恩,卓大哥,今夜恐是你我的最后一夜了。”她目光晶亮,不知是眸光还是泪光。
卓敬之的心口一疼,若自己真的出手干预,定是能留下金宝的。但是金宝的心向着陆家,她若是为了他不去选秀,他日后悔,岂是他所想看到的。他要她全心全意只有他一人,当然也包括陆家。可惜啊,在这冰冰冷冷的姑娘心里,他始终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卓大哥,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三个条件吗?”金宝见他疼痛不舍的模样,心如同被钢丝绞住了一样。
卓敬之仰天:“记得,第一,以后都听你的,第二,陪你上香积寺,第三,你还没有说是什么。”
“第三,请答应我确保家姐平安无事。”金宝定定说道。
卓敬之一顿,果然啊,她的心里陆家是首要的,胸口立时疼地死去活来:“若我给你第四个条件呢?你会提什么?”
金宝抚了抚手上银梳:“我曾用这把梳子为你梳发,今夜,你可否也为我梳一次?”今生不能结发为夫妻,那么,就用这同一把梳子替他们梳发吧!金宝微笑着起手,捻住头上的发带,轻轻一抽,云瀑泻落,垂至腰际。
卓敬之恍恍惚惚有些发愣,他僵硬地取过银梳,渐渐一抹浅笑挂上唇畔:“我以为,以为你会说没有第四个要求。”
金宝衔着微笑坐上一块石头,背对住卓敬之:“敬之,帮我梳发吧……”她不唤他卓大哥,她唤他敬之,这一声,已表足了她的心意。
卓敬之抬手拿起她乌丝发梢轻轻梳着梳着梳着……忽然俯下身从背后抱住金宝:“金宝,若给你选择机会,你可愿意跟我走?”
金宝垂眉:“不,我是陆家人,生来就是为陆家……”
云开早,日光铺泻,化做朦胧的热气。
一顶水绿软轿停在客栈门口,随着轿夫一句瓮声‘起轿’的吆喝,软轿缓缓地被抬离客栈。
这时候,参加武林大会的人想必都在上山的途中。金宝握住手里的银梳,一颗心始终留在了另一边。
昨夜几人商议,浴火盟若真要阻挠武林大会必定是预先在眉山上设下埋伏,想使武林避过此难,只能临时更改地点,让浴火盟来个措手不及。沿途更有记风山庄的人坐镇,量那些鱼目混珠的浴火盟眼线也使不出什么通风报信的法术。如是,她本该可以安心了……可每每想起昨天夜里的卓敬之,一颗就算已经有些缓和的心也会被再次提起,惴惴不安,惶恐忐忑……无边无际的担心。
轿子每走一步她便离眉山远一步,每远一步,金宝便会忍不住心痛一下。
越渐越离,越离越痛,越痛越不能控制……
“停轿!”
软轿还未停下来,一抹黑色身影便飞出轿帘,殊地跃上轿顶,再莲足轻微一点,往来时的路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