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谢良娣之外,东宫内也有一些没有名份的侍妾。这些身份特殊的宫人们,在苑昭禾面前无一不是毕恭毕敬,作温良恭顺之态,她们内心忐忑不安,既为太子势必要移情于新婚妻子而暗自心痛,却又不敢流露出半分嫉妒之心,只为自己将来是否能够保住东宫内的一席之地而担忧。
然而,出乎她们意料的是,新来的太子妃似乎并没有关注过她们,甚至连东宫的内务都没有主动过问一次。谢良娣依然主管着宫内的大小事务,每日晨昏定省时,她会将这些大事小事向太子妃汇报,而太子妃每次都是一句淡淡的“知道了”,从不问细节。
然而这一次,赵无极与苑泽卉之间的事情确实让苑昭禾震惊了,她所震惊的并不是赵无极与别的女子之间发生了什么,而是那个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姐妹。
“姐姐,你真的愿意将这一辈子都埋进那个华丽的牢笼中去么?太子殿下他……值得你如此么?”苑昭禾将手臂伸出窗外,让一粒飘落的桂花瓣落到了她的手心,月白色的玲珑花瓣,萎靡在手掌纵横的纹路中。
“昭禾,你不会懂我的心情,”苑泽卉紧紧地咬着下唇,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起来,她一双明眸里含着泪,轻声说,“你一直都很幸运,你拥有太多太多的东西,爹娘的宠爱、皇太子妃的头衔、称心如意的夫君……我和你不一样,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从今年花朝节那天开始,我才觉得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我一直在等他来家里提亲,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娶的人是你,那时候……那时候我真的很想寻死,现在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如果没有他,我只能……只能去死!”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泫然欲泣,几次都哽咽难言,宛如低低地轻诉,差点就说不下去。
苑昭禾见此情景,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她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低头落泪的苑泽卉,说道:“姐姐,你若执意要入东宫,我决不会阻止你,更不会从中作梗……但是我想告诉你,那里决不是天堂。”
苑泽卉的眼里闪烁出一缕奇异的流光异彩,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哭出来,断断断续续地说:“不管那里是天堂还是地狱,我都没有选择……昭禾,只求你能够成全我们,当日,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嫁给太子殿下,我决不是有意和你争抢什么,我是……我只是真的喜欢他。”
苑昭禾听见这句话,不禁怔了一怔。
当日若不是因为苑泽卉遇见了赵无极,也就不会引来这一桩姻缘,如果不是玄帝指名赐婚,也许她还有自由脱身的机会,也许她和展凌白……
她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好让自己从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逃脱出来:“姐姐不必解释了,今日之事又何尝是我想要的……太子妃这个位置,本该属于你,我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得偿所愿。”
苑昭禾在西楼想好了一番说辞,这才亲自来到了茶室,来到了赵无极的面前。
赵无极似乎根本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他从竹席上站起来,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淡然说道:“你是来为她做说客的?”
“是的。”她跟随着站起来,站在他身后一尺开外,“这件事不是姐姐的错。直到今天,臣妾才知道殿下当时为什么会选中了臣妾……花朝节的时候,姐姐所放的那只纸鸢是臣妾亲手所制送与她的,或许……景妃娘娘误以为那是我的笔迹,也以为殿下心仪之人就是臣妾,所以才好心办了坏事,让姐姐错失与殿下的姻缘。”
赵无极并没有立刻说话,他将目光投向了窗口处所悬挂的那一个竹节风铃,清风拂过,一连串悦耳的撞击声传来,混合着苑昭禾微凉的笑意,他的目光也越发的悠远绵长,好似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这件事他早已将真相查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从不想追究。事情当然与景妃有关,就算苑昭禾不知情,景妃也不可能是“误以为”,她分明是有意将错就错。从头到尾一直蒙在鼓里的人,恐怕只有苑昭禾一个人。
苑昭禾见他不肯说话,心中有些着急了,语气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殿下,姐姐和臣妾并不是一母所生,她出生时就丧母,幼时寂寞悲苦,爹爹将她关在梧竹小院内,不让她见人,也不让她出门。她很少开心笑过……她从来不认识别的男人,事到如今,殿下决不能弃她而不顾,做薄幸之人,将姐姐逼上绝路!”
“你好大的胆子,”赵无极霍然转过身来,带着些许薄怒,直直地看向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苑昭禾沉默不语,似乎是默认。
“你这是在逼迫本宫,”她的沉默仿佛一块飞石,击碎了赵无极心中那一丝不忍与愧疚,他迅速转过身来,怒视着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本宫对天下的女子都要负责任,否则便是‘薄幸’?你不要忘记,本宫是一国之储君,若是不薄幸,东宫里早已没有你的半分位置了。”
苑昭禾迎上他怒视的目光,轻声说:“臣妾并不在乎东宫里有没有位置,臣妾在乎的是殿下的品行与名声,还有姐姐将来的归宿。”
“说得好,好一个‘不在乎’!”赵无极不动声色地笑了出来,“苑昭禾,你所在乎的,不是本宫的一切,而是那一个叫展凌白的江湖流寇,对不对?”
“展凌白”三个字一入耳内,苑昭禾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苍白,神情也显得有些慌乱:“臣妾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