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凌洛靠在车窗边上,一手托着腮帮子,闭着眼睛,一副似是睡着了的模样,任由车窗颠的他脑壳撞得哐哐直响。
坐在他对面的人看着此时的一切,不经意笑了笑,伸手,坏心眼儿地揉乱了他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咖色的头发,在指尖绕来绕去,
“怎么,颠得不嫌疼?”
凌洛头也没抬一下,倒是把那人的手夹在玻璃板上,枕得结实了,才开口说道,
“不。”
那人倒是个好脾气,手也没抽回来,由着他这样闹,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拿起桌上那个紫砂壶,给自己斟了杯茶,不着边际的来了句,
“今天天气真好。”
似乎是嫌弃枕着的手硌得慌,凌洛一扭头,愣是把那手顶开了去,睁开眸子时,宛如一只慵懒的猫儿,往那人的看向的方向望去,
“这回又有什么事?”
那人哂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这都已经上了贼船了,才问有什么事,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不算太晚。”
那人听着凌洛这声话中没有一丝玩笑话的意味,也明白他确实有这个本事下这趟贼船。
就将桌上卷着的纸往他面前一推,食指敲了敲桌面,
“你先看一看,一会儿别忘了带上。”
“我还没说要去,萧老板。”
凌洛抬眼瞪上那人的脸,还是以前那个老样子,满满写着顽劣,独裁,不容拒绝的字眼,
“凌洛,这敬语用在此时此刻实在是不太适宜,你不觉得吗?”
说完,却见凌洛并没有回答,手倒是伸过来,摊开了那张微微泛黄的纸,也不着急去看,只是手指细细摸了摸上面的纹理。
不禁啼笑皆非,喝了口茶,又见眼前的人眉头一皱,抬头对上自己凝视他的目光,问道,
“古的?”
“古的,且是个大家伙。”
“不想去。”
凌洛手一拿开,那张纸自己一卷又是没动过的样子。
可那人不以为然,脸上倒是笑嘻嘻的,
“可…已经到了。”
被那人硬是拉下车的凌洛一身白衣,抬头呼吸的模样,加上他苍白的肤色,在阳光下如有光晕一般,仿佛是误入凡尘来的人。
但拉着他的人则像是个纨绔子弟,一手揽着他,一手扯了扯自己的领结,才猛地握上眼前那只已经等待了许久的手,一副才发现的样子,
“哟,这不是东哥嘛,让您久等了。”
被叫做东哥的人还真配不上这一声“您”,点头哈腰的,脸上挂着讨好的意味让凌洛作呕,他抖开肩上的手,俯身拿过地上的两个背包,掂了掂重量,点了一下头。
那个公子哥一般的人就拖着他转身,还不忘朝着那位还在点头哈腰的东哥摆了摆手,
“东哥,那么我们有缘再会。”
风衣一扬,扫起的尘埃在阳光下漂浮不定。
东哥终于抬起头来看,那人的身边已空了位置,双手插在兜里,望着天空中的太阳,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下一秒,世界就变得一片死寂。
荒山野岭间,张水开着辆破车在其中穿梭,虽然说底盘子是挺高的,乍一看也能算半辆越野车,但这破车颠人得程度,简直让他想破口大骂,可拿了人的钱就得帮人做事,只得往车窗外啐了一口口水,咬了咬牙继续开。
老话说的“祸不单行”总是灵的,搁后边儿坐着的人里就冲冯武是个大烟鬼,一路下来,吞云吐雾,还得连带着几个烟瘾不重的家伙一块儿抽。
而龚山这人儿吧,没什么毛病,就是这张嘴闲不住,坐在冯武旁边,嘴巴嘚啵嘚啵能给扯到天南海北去。
再要说旁边杵那儿,还能睡得着的包林也是个狠人,他那呼噜声直赛过龚山的说话声。
实在没东西可以扯的龚山终于将话题扯到了同车的那个怪人身上,他伸手悄悄指了指那人所呆的方向,示意冯武看过去,一手挡在唇边,
“唉,哥,那货谁啊?”
“哪个谁啊谁啊的?”
“就…就就那个,那个穿白衣服跟个84泡过一样的。”
冯武抬眼望了一下,一巴掌拍在龚山后脑勺上,骂娘的脏话没忍住蹦豆子的就出来了,烟一掐,一副不愿意再看第二眼的模样,
“杀神。”
龚山应该是个新人,没听明白,挠了挠自己的被打了的地方,
“啥玩意儿,不就是个傻小子,干这行的还偏偏得穿个白衣裳,这还能称神?”
哪知道,此话一出,给冯武反应大的,险些一手把龚山捂死,低吼了一声闭嘴,确认了他不会再说点什么时,方才撒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那是小杀神凌洛,你个新人苗苗能不知道也是见了鬼了。”
龚山吸了口烟,不敢置信的又去看了眼那个穿着白衣裳,从一路吃到了现在的少年,搓了搓手,也跟着把烟掐灭了,凑冯武的耳边近了些,还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真真是杀神?”
冯武翻了个白眼,把他挥开了去,
“去去去,凑这么近干啥玩意儿啊,我还能骗你不成,今儿你能见着他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嗨,哥,话咋这样说,这不也算遇到名人了,咋还能倒了血霉了,话说重了噻。”
“苗苗就是苗苗,那个杀神能来就说明这次的东西凶得很,你也是真的倒霉。”
“嚯,哥,您别吓我啊。”
龚山的心开始打起鼓来,手从兜里摸出个烟来,给冯武点上了,眼神示意冯武继续讲下去,可冯武却不太想继续那个话题,嘴里含着烟,唠唠叨叨含糊不清的讲道,
“你还是个苗,能遇上他就是凶多吉少,哥我大半辈子是活得潇洒够了,你啊,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这句,冯武挪了点位置,把距离拉开了,龚山也不是傻子,明白他什么意思后就不去自讨没趣了,也给自己点了根烟,在包林的呼噜声,和那个什么劳什子“杀神”枯燥的咀嚼声里,望着窗外变化的风景,心里的鼓越打,节奏越乱。
过了许久,张水刹车猛地就是一踩,龚山后脑勺再度遇到不幸,“咚”得一声响,能把包林给吵醒也是绝了,而他本人更绝,龇牙咧嘴同时还能顾得上问候张水他老母,可人家张水车门一踹,自己先蹦了下去,甩手关车门的力度让他震了三震。
冯武拍了拍龚山的肩膀,以示他别冲动,自己则递了根烟往张水那儿送,吸了一路二手烟的张水自然是不领这情的,自顾自走开了去,冯武拿着烟的手尴尬得在空中抖了抖,最终还是将烟捏弯了,往身后一扔,登山鞋往上面狠狠撵了几下,龚山瞅着现在谁都不好惹,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朝空气中“嗨”了一声,头一扭往车厢内看去。
只见那穿着白衣裳的杀神抖了抖被他吃空了的背包,确认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便随手一扔,扛起旁边另外一个看着就沉甸甸的背包,果然,整个人走起路来踩的地都发出闷响。
包林也跟着磨磨唧唧爬起来,拿着自己的背包也跟着下了车,应该是睡得清醒了,满脸笑嘻嘻的往龚山身上一蹭,人一看就是个自来熟,
“嗨!哥几个咋气氛这么闷,来来来,都来做个自我介绍先。”
龚山眼瞅着他要调动气氛,也就跟着说道,
“那就我先来吧,我叫龚山,龙共龚,山林的山,是个苗,各位前辈多担待点哈。”
冯武掐了烟,颠了一下肩上的杆儿枪,
“冯武,是个老鸟了,吴老板手下的人。”
包林瞧着张水似乎还在闹情绪,自己拍着胸脯就往他那儿靠,伸手揽过肩膀,就是笑嘻嘻的,
“我叫包林,包子的包,树林的林,交个朋友如何,以后遇啥事都包灵的!”
张水看着这张笑脸,心中叹了口气,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得看见台阶就下来了,
“张水,弓长张,水流的水,也是个老鸟。”
“凌洛。”
凌洛从几个人当中拿着图纸走过,声音刚好让他们都听到了,包林看着一阵微风撩起他额前稍长了些的头发,露出的眼眸,浓黑得似一团糊不开墨,有点怵得慌。
而冯武应该是受了他老板的指示,不情愿的补充道,
“是萧老板手下的人,老鸟们都知道的一个神人,所以你们都不用太管着他,他一个人也能好好的,图纸我这儿也有一份,一会多跟着我点就行了。”
凌洛点了一下头,荡在了一行人的最后面。
龚山是个新人,觉得凌洛稀奇的很,一步三回头,仿佛恨不得长个火眼金睛来好看破凌洛到底哪里能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