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前朝旧事:晚清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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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翁曾源中状元

翁曾源是翁同和的侄子,而翁同和是咸丰六年一甲一名进士,也就是那一科的状元。他更加贵重的身份,是两朝帝师。清朝末年,官场上流传着八个字:“帝师王佐,鬼使神差”,举为升官的捷径,“帝师”是指皇帝的老师,“王佐”是指王爷的谋士,其余出使洋鬼子国,在“神机营”当差,也都能很快飞黄腾达。翁同和在同治朝是“弘德殿行走”,在光绪朝是“毓庆宫行走”,给载淳和载湉两个皇帝当过老师。他父亲是大学士翁心存,出身常熟世家,因此翁同和为官,贵介公子的习气很重。

翁同和的大哥翁同书,生有三子,长子曾文,与翁同和的岁数相差不大,小时候俩人一起上书房,叔侄如兄弟,感情很深。咸丰三年,娶妻生子不久,即遽尔下世,忌辰为七月十四日。翁同和的日记中,常有关于这一日的记载。

翁同书的次子,即是翁曾源。按说家学渊源,翁曾源中状元也是意料中事,但不少人认为是异数。原来这翁曾源患有很严重的羊角风,经常一天发作四五次,偏偏殿试那天,精神抖擞,写作俱佳,一本大卷子写得黑大光圆,丝毫看不出病容,这才成就了一段叔侄状元的佳话。殿试的前一日,翁同和通宵不寐,虽说这之前,已经去拜见了正考官全庆,仍是忧心忡忡。全庆是翁同和的老师,与其父翁心存同在吏部为官,两家的渊源很深。殿试当日,狂风大作,扬沙十丈,翁同和与五兄翁同爵一起在外头候场,因久久不见翁曾源出来,心急如焚。他是担心翁曾源突发羊角风,“不得终场”,及至看见“源侄出场,身体甚好,亦无讹字”,这才放心。

翁同龢天阉,婚后无子,对侄子们的仕途,十分上心。

翁曾源是同治二年癸亥科,应该是在慈禧太后手里点的元。他中状元之后,依例入翰林院为修撰,掌修国史,但不久便因病引退了,辞赋上也没多大造就。我在《清史稿》中查了很久,发现“疆臣”和“儒林”,都没为他立传。这大约和他的病有关。但一个随时可能口吐白沫、摔倒在地的癫痫病人,怎么就能中了状元呢?这不是异数,是什么!

清朝的取士制度,分为乡试和会试两种,乡试分省进行,考中的为举人,所谓“场中莫论文”,大致是指乡试而言。而会试聚十八省精英,争一日之短长,一般是不容易侥幸的。乡试每三年一次,在秋天,因此又称“秋闱”;秋闱得意的举子,第二年春上进京会试,称作“春闱”,考中的叫进士。翁曾源一榜,是清代的“名榜”之一,出过很多有名的人物。如一甲第三名张之洞,诗论俱佳,章奏尤其出色,可知主考官不算无眼;二甲第五名廖寿恒,官至刑部左侍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二甲第二十八名李端芬,官至礼部尚书,是著名的维新派人物。张之洞是那一榜的探花,四十年词臣,三十年疆臣,最后入军机,拜大学士,一世风光,而状元翁曾源,却默默无闻了一生。翁曾源中状元,幸焉?不幸焉?我有时想起来,真是徒生感慨。

清朝用人,讲究正途。所谓“正途”,即是指乡试、会试的两榜出身。有些官,象相当于中央组织部长的吏部尚书,就非翰林出身的人不可;入阁拜相,则更是要正途出身。光绪二十三年,翁同和出任户部尚书,状元孙家鼐出任汉缺侍郎,其余的,连满缺尚书福锟在内,都是翰林。户部是管钱的,这一来户部六堂官,两状元四翰林,书香一洗铜臭,是有清以来都没有过的盛事。平常,慈禧太后提拨干部,最爱问的一句话是:点过翰林没有?会试之后,新中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的,称为“点翰林”。象曾国藩、李鸿章、胡林翼、阎敬铭等同光年间的名臣,就都点过翰林。疆臣领袖中,只左宗棠的功名不高,是道光十二年举人。这也成为他一生的心病。他最后能够入直军机,得于平定西北的战功。左宗棠因此不大看得起正途出身的干部,他和曾、李有隙,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李鸿章曾说过,左季高一生行事乖戾,就因为常有一个“我不是两榜出身”的念头,横亘在胸的缘故。这是很深刻的话。在这一点上,李鸿章似乎豁达得多,他开始办洋务时所倚重的张荫桓,就不是科甲出身。但李鸿章爱说,“我早年科甲,中年戎马,晚年洋务”,和张之洞爱说“我三十年词臣,四十年疆臣”一样,是不是对自己正途出身的一种炫耀呢?也未可知。

《翁同和日记》(同治二年四月二十一日):

谒全师,全师(翰林院掌院全庆)充读卷官……午后大风作,扬沙十丈,傍晚少定,酉正复作,几如晦瞑,可惧也。待源侄不出,殊焦急。五兄、筹侄于戌初一刻去,三刻余,源侄出场,身体甚好,亦无讹字,为之欣慰。

徐珂《清稗类钞》:

同治癸亥,状元翁曾源为常熟相国文端公心存长孙,皖抚文勤公同书子,以监生赐举人贡士。应廷试,胪唱遂第一。盖其时文勤方以剿寇失机论大辟,系请室,文端再起入阁,以子罪不测,居恒辄戚戚,故孝贞、孝钦两后特沛殊恩,以慰其心也。曾源擢第后,即称心疾归里,不复出,二十余年而卒。

或曰曾源仪貌秀美,入翰林,未久,即有旨召见。入对,则孝钦后独坐便殿,谢恩毕,跽案侧,温旨问其学业及文端近状甚悉。忽曰:“李义山诗有‘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句,予嫌其未惬,欲改为‘灵犀一点有心通’,似胜原句。而上句苦难妥协,汝为予改之。”曾源战栗不知所对。久之,孝钦大笑,令内监引之出。归告文端,皇然失色,曾源亦大惧,即日佯狂移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