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在此歇下,卯时启辰。”
看来距离万叶山还有一天的距离。
如果只是长老仙师们便可御剑而行,至多半日,偏偏此次除去佩剑的弟子以外,还有不少新人弟子,因此山脚到山上的距离不算短,必须修整一日。
“客官里边请!哎呦……是,是仙师们啊,仙师,里面请,里面请!”
由于去看祭祀的人很多,几乎走了半个城,因此客栈里几乎一个人也没有。
“房子空余多吗?”
“仙君,多的,非常非常多,我们这儿呀最不缺的就是房子,绝对包您满意!”
栩甘阳带着一群小一些的弟子走上楼,像个保姆一样把他们一个个安顿好,自己走到三楼的一个小房间,长舒一口气躺下。
慢慢合上眼,谁知就快睡着的时候他听到一声轻微的敲门声,这么弱的声音怕不是哪个小姑娘吧?哈,哪个妹妹这么腼腆,他也并非丰云缺那般铁人一般不近人情……吓成这样。
心道纳闷,谁知门外那个人可不是他想象中的柔弱貌美小姑娘,声线与敲门的谨慎像是怕打扰到他一样截然相反,是成熟男人的稳健有力:
“阿阳,你睡了吗?”
栩甘阳听后差点从床上翻下来,脸不自觉烧了起来,忙连滚带爬奔向门前:“来了来了!”他不知羞耻些什么,只是当这个讨厌的师父撞碎了他花前月下的“猎艳梦”。
“师父!您这么晚是――”
栩甘阳目光怔了一下:门外的人面容有些疲惫,但身姿看起来依旧精干挺拔,微弱的烛光下,男人的脸庞显得比平日肃冷绝杀柔和了许多。
“颂熙拿上。”
丰云缺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白衣蹁跹。
栩甘阳足足愣了好一会儿,随即欣喜若狂:
“是!”
毛头小子没有注意到,也不会想到,他那黑面神一样的师尊在转过身后,眼里的一丝悸动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可能一辈子也注意到了。
他……一辈子也别想注意到。
客栈后面的草场坡没有万叶山的平整,曲曲折折,铺设几条蜿蜒的小路,星星点点的野花在更生露重的夜色下一片洁白,折射天边一汪明月。
“师父,您带我到这里是……啊!”
本来好好背在身上的颂熙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变得十分不安静。
栩甘阳带着办开玩笑的态度:“嘿,师父,你看看这家伙,遇见真正想见的人这么不安分起来……动来动去的。”
丰云缺总听着这话怪怪的,又问了一句:“我不是让你把昀长抱来吗?你怎么就这么跟上来了?”
栩甘阳一脸懵逼:“……师父您刚刚没说啊。”
“啊?”
“啊。”栩甘阳肯定地回答他,看着解玉长老难得犯了糊涂,一脸尴尬,心里有点莫名的窃喜。
“师父,您怕是这两天累坏了,都有点儿迷糊了,走路看着点儿,小心摔着?”
丰云缺耳朵有些红了,他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管不住这个小崽子了,以前他要是敢这么和他说话,现在估计已经享受到拳头铁腿豪华大套餐了,但现在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这张没皮没脸的样子有些下不去手,任由他在这里调笑他。
也许是现在的他虽然十三四岁却已长得和他一样高了;也许是他现在已然成年,不如少年时那样冲动,逐渐沉稳;也许是他们现在……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做错了事,惹他不高兴了,并不能用暴力解决,他也不想用暴力解决。
自己以前打他,揍他,也许是因为气不过,控制不住,可终究是不对的。
不管怎么样,打人是不对的,不管身在什么地位,不管双方是什么关系,都不能这样去做。
打在人身上,你怎么知道会不会痛在人家心里。
无论什么伤害不会有谁是真的不在意的。
“师父,您这是?”
栩甘阳惊异地看着那双月光下骨节分明且白皙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抚摸他那因几天来长时间站在城墙上守卫百姓安全而晒伤的脸颊,眼神里的情绪,十三四岁的栩甘阳是看不懂的。
“阿阳,对不起。”
轰――
栩甘阳不知道丰云缺要干嘛,突然甩出这么一句话。
丰云缺会说对不起吗?
丰云缺居然会说对不起?
问题是――他怎么对不起我了?我是不是又做错啥了?眼前这个人是丰云缺吗?
丰云缺继续说道,手中的灵力修复他耳廓晒红的地方:“师父带你那会儿……也是第一次当师父。我以前,太年轻。”
栩甘阳静静听着,鼻子里全是草木清香,刺激的他眼眶有些发酸。
“所以,我以前总是控制不住……我打了你。”
“是为师不对。”
“对不起。”
话很简单,但这些话就像一股无形且强大的力量将压在他心底的巨石全盘击碎。
这是……丰云缺会说的话吗?
他怕不是在做梦吧。
少年目光炽热,控制不住覆上丰云缺正抚摸他脸颊的手:
“师父,您打的对,打的好,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栩甘阳。”
丰云缺忍不住默默吐槽:今天的你好像也没怎样啊……
“……我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好像来到这个世界上,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师父了,师父于我如兄如父。”
“师父,我已经把自己交给您了,也请您不要放弃我,继续如以前一样严格要求徒儿吧。”
“师父,受徒儿一拜!”
丰云缺踏踏实实受了他一拜,眼神透过他少年人已经逐渐结实的身躯,看到了过去,看到了未来。
在山川之海,在草木之间,他们有幸相遇,相知,相伴。
不知不觉,谁都成长了,如果让过去的自己去看现在的一切,估计打死也不敢相信,变化怎么这么大?
然而人就是这样,一年一个样,也有的人一生就一个样。
谁能过得好这一生?都是在不停犯错,不停悔过,然后带着未知负重前行。
但这才是人生,其乐无穷,充满刺激的人生。
“好了,过来。”
我愿意过这一生。
“是!来了。”
我愿意过好这一生。
“扣扣扣。”
怀葇放下手里的书卷,抬起头:“进来吧。”
门轻轻地,有些卑微的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小脑袋:“怀师兄……我睡不着。”
怀葇走了过去,蹲下来目光和他齐平:“明早还要赶路,这样可不行啊。”
“昀长知道,可是师父和大师兄今晚一直不回来,我有些担心。”
怀葇问道:“这会儿了也没有回来?”
“嗯……怀师兄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吗?”
怀葇低了低眼帘:“啊,昀长师弟你不要担心……师父这几天啊,应该是在给大师兄补习剑法,你乖乖睡觉不要瞎想,知道了吗?”
“是,怀师兄。”
怀葇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过,师父为什么不带我们一起呢?昀长也好想去啊。”
怀葇眼里的目光看着不是很真切,也只是沉默着。
“昀长,快去睡吧,听话。”
昀长抱住他的肩膀,脸颊像个小狗一样蹭地怀葇的脖颈有些痒:“不要……我要和怀师兄一起睡。”
怀葇只能哄着:“哎呀,你都压到我头发了……昀长啊,你现在已经是六岁的小大人了,要学会自己睡啊?”
昀长一副可怜的样子:“就不就不……怀师兄陪我睡觉,怀师兄陪我睡觉嘛!不然你就是坏师兄!”
怀葇噗的一声笑了,只能屈服在他的“胡搅蛮缠”之下,抱起来,却发现这个家伙实在不轻。
“……昀长啊,这两天赶路这么累也没见轻点儿。”
昀长狠狠勒了一下他的脖子,一脸委屈:
“呜呜呜!没想到怀葇师兄居然也嘲笑昀长胖!呜呜呜坏师兄!”
怀葇苦笑道:“好了,去床上,去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