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甘阳咽了咽口水,端着药蒙头进去,扑面而来的暖流袭来,对比门外的寒春,真是舒服不知多少倍。
好暖和啊。
“放书案上就行。”
声音从淡黄色的帘幔后传来,室内比较昏暗,仅能大致瞧见个人影,还看得不大真切。
栩甘阳遂应了一声,站一旁,心里抓挠抓挠的:
师父是不是没认出是我啊?
我这会儿应该说些什么?上次气儿可能还没消吧,他会不会又把我臭骂一顿……还是说一声不吭直接走?那我这来一趟算是干嘛的,如果不让他知道我是专门给他道谢来的,会不会以后再拿这事儿刺叨我?
“怎么,还想再待会儿?”
“我……”
帐幔后面的声音似乎有点疲惫了:“那就别再出动静。”
“……”
栩甘阳傻站着,不知道该干嘛。
干干地待了那么一会儿,暖和是暖和了,就是燥的慌。不出一会儿身上的寒气就被逼了出来,额头汗哒哒的,说不出的舒服。
但是,就这么待着实在实在有点尴啊!
还是等他睡熟了再溜出去吧,不对,我是来道谢的!怎么就是说不出口!现在说吗?他应该是睡了吧……不行,我得确认一下――想到这儿,胆子也就大了些,蹑手蹑脚,点着腿儿,轻轻挪过去,栩甘阳上前轻轻捏住帘子一端,慢慢拨开――
映入眼帘的,是散落满床的墨发,洁白如雪的榻上,身材本就不太高大此刻更是缩成一团,委屈的睡在偌大的床榻一角,看起来有些弱小,无助。手里捏着还未看完的书卷,想是之前看的倦了,不知不觉睡过去的。
栩甘阳呼吸一滞,叹了口气:丰云缺,不愧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不是夸,是真的挺美的。
虽然用“美”形容一个男子不太合乎规矩,但他是真的美。
仙风道骨的那种,不容亵渎的那种。
栩甘阳忽然觉得,“美好”这个词造得实在是好,不然,这会儿他该如何形容这副景象呢――方才室内光线弱,原是因这几道帘幔隔开了卧区和正厅,将阳光通通留在这方寸之地,笼罩在侧卧之人身上。
睡着的他,往日所有的刻薄与严苛都看不见了,只剩病容下过滤的温柔与年少未褪去的稚气——到底,虽是他的师尊,这万叶山高高在上的解玉长老,受妖魔侵害多年百姓心中的战神,也是弟子们害怕畏惧的罗刹……可究竟有几人能记得?这位年轻的长老,现在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用他师叔的话来说,他们浴血战场的时候,自己还在尿裤子呢。
说起来掌门师尊墨云劫还为了他即将到来的加冠礼期盼了很久,准备了很久,也不知道这种大事他自己当回事了没有……
栩甘阳看得出神儿,又不由得想到:老天,我要是过几年和他一样脾气古怪的跟个小老头儿似的,我就不活了。
说起来,他看上去好像瘦了很多,正午阳光强烈,显得皮肤更加苍白了。暖阁如此和煦,尤其这里温度更甚,却瞧不见他出汗,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冷。
栩甘阳轻轻拿掉他手里的书,转身从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替他掖上――生病就得捂着啊,这么晾着哪行,难怪总好不了。
许是动静有点大,丰云缺蝶翼般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潮湿氤氲的眼睛,迷糊的看向他:
“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本意是,为何栩甘阳不在正厅待着,而是跑到他榻前。
“师父,我,那个……刚刚那个送药的是我。”
丰云缺似乎被哽住了,过了半晌:
“……所以呢?”
感觉这边气压骤低,栩甘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说得不对了,挠了挠头。
丰云缺脸色变的不太好看,面无表情道:
“你认为我刚刚不知道,来的人是你?”
栩甘阳脸上的肌肉僵住了,有些意外:“师父刚刚,便知道……是我?”
“……”
屋内突然安静了,过分的静。
“你认为我会认不出自己的徒弟,谁是谁,哪个是哪个?”
语气虽毫无起伏,但已经可以听出男子沉沉的愠怒。
栩甘阳百口莫辩,但这是事实,急忙道:“师父,我只是来――”
“出去。”
丰云缺不想再看到他,如此盛怒,得亏他现在还病着,要换作往日恐怕早就一脚踹过来了。
“听不懂吗?出去。”
栩甘阳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个黄莲,干干巴巴说了句弟子告退,而后愤然跑出去。
重重关上门。
丰云缺恨恨地看向他离开的方向,气得胸膛几个上下起伏,愤愤起身重新拉好帐幔,忽地发现身旁刚刚一直盖着的被子,愣了愣,神情一阵复杂,眉头紧缩,狠狠踢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那床可怜的被子拉过来,裹紧自己,闭上眼又愤愤睡去。
这边,栩甘阳越想越气,在小道沙地上疾走,脚程是往日的几倍:
我干什么了,我到底干什么了又不由分说把我一顿训!栩甘阳,你真是多管闲事!多此一举!自取其辱!明知人家讨厌你还要上赶着往前凑,这不是贱么!
丫的,大爷就不能心软,一心软就给人钻空子!
丰云缺,下次大爷再搭理你,我就当着万叶山众人面前表演脱衣舞!
……
不了不了,面子重要。干啥和自己过不去呢?快学学昀长师弟,呸掉,呸掉!
栩甘阳回去久违的弟子宿舍,将刚才的不愉快忘的一干二净,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张因为他三个月没来而分外整齐的床上,由衷发出感叹:
啊,舒服!
过了不知多久,栩甘阳听到了熟悉的动静,便条件反射似的蹭地跳起来:
“呀吼!宝贝儿们!想我了没?”
栩甘阳摆了一个极其风骚的姿势,出现在才下晚课的几人面前。
“许久未见,各位仙友会不会觉得我,特.别.迷.人~”
几个少年手里抱着洗脸盆,面面相觑片刻,冲着他:
“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们欢笑着打作一团,小小的卧房片刻就被他们弄的乱七八糟,一个压在一个身上,说着不堪入耳的胡言胡语:“想不想你爹?想不想!嗯?哎呦没想到麻杆都有腹肌了啊?给你爹摸摸~宝贝儿想死我了吧?记得这种感觉嘛~”
“爷,当然记得,您可要多多关怀奴家的生意啊,怎么样,奴家的腹肌手感不错吧?”
“不错不错,很是不错,赏!”
“谢谢爷,下次再来啊~”
“嗷!栩甘阳!我(哔——)!!你们这几个狗屎!从捞资身上滚下去!
“……”
“各位。”
清冷的声音响起,一道挺拔而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瞬间给火热的气氛降了温。
“请去别处,我的床弄乱了。”
“……”
不速之客的到来,制止了这一场荒诞银乱的混战,几个人盯着这个发出不和谐声音的人,表情逐渐不爽。
一个壮硕点儿的少年从栩甘阳身上爬起来,挑衅地朝他走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的大剑仙怀葇公子大驾光临啊?幸会幸会,怎么,今天没有在书堆里睡过去,还知道回宿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