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阳，阿阳！
……
谁在喊我。
好疼，救命啊。
真的好疼，浑身都疼。
“别起身，稳住呼吸。”
严厉而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不过掺杂了过分激烈的情绪，听起来竟有些颤抖。
是他......
“你为什么不知道躲？”
栩甘阳愣愣看着他：男子双眼通红，浑身都在发抖，饶是面容甚佳，可此时的表情着实狰狞恐怖，令人胆寒。
“谁叫你跑出来的，为什么不肯听话乖乖在结界里待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尽给我找麻烦！”
“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救你！”
“蠢货……你就不知道躲开吗？”
这个人见他醒了，劈头盖脸就骂，看上去真是盛怒至极。
栩甘阳被骂懵了，眼睛不知该往哪里落。
他现在脑袋昏昏沉沉，只有胸腔里的无名之火悄悄滋生，嘴巴也有些苦，满腹莫名的委屈难过，眼神从刚醒来的茫然变成怒视。
呵，他早该习惯的。
反正你就知道骂我——我做什么，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只会骂我。
你甚至都不会问为什么。
周围飞沙走石，迷糊中，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哭，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天边已经裂开无数道口子，不断有带着火焰的硕大滚石砸下来，四周哪里还是山霖仙府的模样，到处流淌着炽热的岩浆，血红血红，紫红色一片――谁知道这次是怎么了，往常就算是妖兽作乱，也断不会这么吓人。
“不许睡！甘阳！”。
“听到没有！你给我坚持住！”
此刻他感到眼皮子越来越沉，隐隐约约看到那人还在不留情面的责难他，眼睛红的活像一只兔子
——切，有必要这么生气么。
哎，也不知万叶山这次的灾难能不能就这么过去。
不管了，大爷我睡会儿先。
就睡一小会儿。
……
师兄，师兄！
怎么又有人在叫他。岂有此理，就睡一小会儿都不行吗？烦死人也。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圆圆胖胖的小脸，正对着他噼里啪啦掉眼泪，鼻涕口水什么的也混合着糊了他一被褥。
“哇啊啊啊啊啊师兄啊你可算醒了师兄对不起师兄都是我的错师兄你吓死我了唔啊啊啊……”
栩甘阳喉咙一紧，险些被这个小胖子勒的呕出来。
“停，停，昀长师弟，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你动手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啊，师，师兄，对不起。”
这娃是他的师弟，快六岁了，算是万叶山最小的弟子。某日被他们的师父在一个大雪天抱来，瘦瘦小小，浑身冻的通红，可怜得很。这些年一直由他带着，和他最亲，最喜欢粘着他这个大师兄。
栩甘阳无奈的笑了笑：“别哭了，来，给你糖。”
说起来自己前面这么惨其实也是拜他所赐：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他们在云舒卷好好的读书写字，说来惭愧，本人当时正在树上睡觉，这点忽略，然后突然天色大变，地也都裂开了，长老们紧急将弟子们全部带进结界保护起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是什么魔啊兽啊的冲破什么封印弄的，搞不清楚。
当时十分混乱，而他却怎么也找不见昀长，便跑出结界回去找他，所幸在一处废墟跟前找见了，孩子受了不轻的伤，万幸不是很严重。
哪知就快要把他带出来时，地面窜出一道黑影，他才将其推走，就感到被什么东西贯穿了，当即失去意识。
等回过神儿来就被一个（消音）一顿骂。
（消音）！
“师兄，你真的吓死昀长了，你知道吗？那只妖兽居然是——那~么大的一只大蜘蛛，可坏了！把你肚子刨开了还又捅了两下，当时肠子就流了一地！还有，你喉咙也破了，血都快流干了，它把你的头戳破，脑子里的爆汁儿呦当时就……”
“行了，行了，宝贝儿，我都要听吐了，别说了。”还爆汁儿，再说他都要饿了！
“哦。”
“……还不都是因为你，记得以后少吃点，胖的跟个小猪似的，我都抱不动你，下次机灵点，当心再把命丢了。”
“哦。”
“哎，我记得你当时好像断了条胳膊，已经好了吗？这么动来动去没问题吗？”
“师兄你是不是傻呀，你都睡了三个月了，昀长的胳膊早好啦！”
“哦，那就好……什么？啥？三个月？我睡了三个月！？”
“对啊~师兄你自己睡的，自己不知道啊？”男孩剥开了一颗糖，丢进自己嘴里。
栩甘阳捂脸痛哭。
傻孩子啊！我的傻孩子啊！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会知道我居然睡了三个月吗！
“对了，师父说你伤的太重了，会睡的时间长一点……不过师兄你现在醒了就好！昀长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连糖豆也比以往吃起来更甜呢！”
栩甘阳被逗笑了：“拉倒吧，我看你可是一点儿也没瘦，怕是没少吃！如果我晕个一两次能让你减减肥，我倒乐意干脆死过去，再不起来了！”
“呸呸呸！师兄，太不吉利了，快呸掉！”昀长吓得用小胖手去捂他的嘴。
“好好好，呸呸呸……”栩甘阳重新躺了回去，冲他招招手：“来来来进来，陪师兄躺会儿，外边冷~”
“哦哦！”
“哎呦喂你太沉了，听这声儿我都觉得床要塌……嘿你嘴里还有糖呢怎么敢躺下，卡死你着熊孩子！我说你仔细着点儿昂，嚼碎了再躺，别卡着了！”
“我会注意啦，师兄你真啰嗦。”
栩甘阳重重呼出一口气：带小孩真是太累了，病人需要静养啊，这段时间得想办法把昀长托付给一个可靠点的人
他其实自己都不怎么相信那样的情况下究竟如何幸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就如昀长师弟说的一样，虽然意识并不能很好的还原出来，但他依稀记得那日是如何危机的情况，自己粘稠的血又是如何喷薄而出，以及那个人――他的师父，眼里的惊恐和……心疼吗？应该不会，没准当时自己的模样太过惨烈，把他老人家吓到了而已。
不过现在感觉似乎已经没什么事儿了，好像那些触目惊心的伤自己从未受过一般。
“对了，师弟，照你刚刚那样说，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感觉就要没治了，为什么我感觉……就和没受伤一样？哎，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给师兄说说。”
小孩儿咕噜一下坐起来，眉飞色舞：
“当然是师父啦！咱们师父可厉害啦，就你那点儿伤，师父动动手指头就能给你嗖的一下就能恢复！这次妖兽袭山，也是师父力挽狂澜，救万叶山于水火之中！”
“……”
“哈哈哈~”
这熊孩子，小小年纪拍起马屁的功夫倒真是厉害的很，虽然对于那个人来说可能不是什么难事，但也不是动动指头就能完成的事啊。
难得，那人脾气那么臭，也就这种不懂事的小孩子会喜欢他吧。
哎。
算了，骂就骂吧，哪有师父不骂徒弟的，忍忍，谁让人家救了你呢？还是得去看看他老人家，道个谢什么的，那句话怎么说？该有的礼数还得有。
“怎么这么臭。”
“……”
“好啊臭小子！敢在你师兄被窝里放臭屁！”
再次回到云舒卷，栩甘阳才感到什么叫做恍若隔世——记得那会儿他们出事，还是白雪皑皑的严冬时节，那时瓦房竹舍被毁的一干二净，此刻却焕然一新，四周皆是白衣素裙的少男少女们，嬉笑打闹，往书馆或是食堂走去，一切又如从前。
万叶山四季分明，但到底是山上，虽已入春，绝不暖和。
缓缓踱步，穿越人群，即便有点忐忑，栩甘阳还是鼓起勇气，朝那个他罚跪挨打挨骂无数次的地方走去。
迎面走来一个弟子，端着隔老远都能闻到苦味的药。
“哎那边的，你歇会儿，我给师父送过去~”栩甘阳喊他。
“呀！大师兄，你回来了啊！”小弟子看到是他，眉开眼笑，随后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压下嗓子悄声道：“大师兄，你这是好了？来看师父吗？”
“是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是真的，意外倒是不意外，反正师父说你一定没事，我们也就跟着放心了，就昀长那小子整天担心的不行哭哭啼啼……现在好了，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师父现在还在吃这种调养的药吗？”
“是啊，上次一战师父耗损巨大，不过这是治伤的，调养的我一会儿还得熬，行了，师兄你快去吧，不然再耽搁药该凉了！”
“安啦，我这就去！”
栩甘阳朝暖阁走去，边走边低下头闻了闻……嚯，这味道，这家伙能坚持喝这么久？该不会嫌苦偷偷倒掉不喝吧，不然怎么能拖三个月还不见好。
来到暖阁门口，才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暖阁，透着门缝都能感受到里边源源不断混合灵流的温度，正常人进去可能还会感到燥热，但身子骨弱的，在里面闷一闷还是有好处的。
他伤刚好，也想进去焐焐。
“什么人？”
“……”
敲门的手一顿：他的声音，怎么会这么沙哑？
栩甘阳的心里五味杂陈，半晌才小心翼翼答道：“师父，是我，弟子给您送药来了。”
对面好长时间没有答话，就在栩甘阳犹豫要不要放到门口直接走人时，那人又突然道：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