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不奴隶,毋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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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宝玉伤春

或认为宝玉有点女里女气,常见于我国古代诗词中的女性伤春口吻,也见于对宝玉的描写中。

说是宝玉“只见柳垂金线,桃吐丹霞……一株大杏树……上面已结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宝玉因想道:‘能病了几天,竟把杏花辜负……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又想起邢岫烟已择了夫婿一事,虽说是男女大事,不可不行,但未免又少了一个好女儿。再几年,岫烟未免乌发如银,红颜似槁……’忽有一个雀儿飞来,落于枝上乱啼。宝玉又发了呆性,心下想道:‘这雀儿必定是杏花正开时他曾来过,今见无花空有子叶,故也乱啼。这声韵必是啼哭之声……不知明年再发时,这个雀儿可还记得飞到这里来与杏花一会了?’”

这一段写得相当感人,由杏树而岫烟而雀儿,人与自然,动物与植物与季节,融为一体,共叹人生短暂,逝者如斯。

这种情绪的内容并不新奇,说到底还是一个死字在撩人心绪。生的体验,生的珍贵,对于生的热爱其实是离不开死的预设的。

“红”的奇处不在于伤春与哀老,而在于把逝者如斯的叹息与青春期的弗洛伊德性心理扭结在一块儿了。杏之结子与女儿之成婚,这两者联系得其实很科学,都包含着雌雄配伍,延续后代的内容。结子则花落,女儿成婚后亦渐失美貌的惆怅感也写得体贴。问题是不成婚也会衰老,不结子(如有些树由于干旱或无雄花或单有雄花)也要落花的。唐王建《宫词》中的名句:“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而事实是“风无差错桃无意,自古桃花难永红。”

至于宝玉一听到女儿许配人家就感叹不已,就更写得活鲜动人。推其深处,既有惧老惧死的恐惧,也有男孩子的惋惜与舍不得心理。当然,这里还有中国封建社会绝对男权社会对于男女之事的轻薄加怜悯心理,不健康心理:古代直到近代中国,总是认为男女之事是对女儿的糟蹋与欺负。女儿嫁人怎能不令人怜悯叹息!

再加一句看来如打镲的话,这与彼时美容业不灵也有关系,现时,哪至于一成婚就老掉?女性的美丽已经大大地延长了。

与宝玉生活的空虚也有极大关系,他只要有事忙那么一下子,比如忙于糊口,忙于医病,忙于升官发财,就会减少一点这些没事找事的嗟叹了。

这些嗟叹却又是文学的一个永恒主题,一个文学的来源。波斯诗人莪默?迦谟的鲁拜集中的诸诗就是这样写出来的。他的嗟叹的结果是借酒浇愁,而宝玉的叹息的走向是世上只有情宝贵,情比生死还重。情是宝玉的救命稻草酒,醇酒,长生酒,也有点药酒毒酒的意思。

宝玉怜人及花及鸟,却还不知道,包括地球宇宙,都有自己的生驻坏灭,凋零衰老,要叹息您且叹息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