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萌萌回石城探亲,萌萌妈发出了紧急召回令。家里只剩下昭君和庞士清两个人。
这两人一张桌子吃着饭,跟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样。电视作为一种背景,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播娱乐新闻。
昭君忽然软声软气地说:“士清,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你说。”庞士清心不在焉,眼睛盯着电视机。
“我们要个孩子吧!”昭君语气欢快,还没等庞士清说话,昭君便接着说,“要个孩子我们的联系不就更紧密了吗?这孩子也不用你养,我来养就可以了,但是你也得负一定的责任,人都说了,这几年是最佳婚育年龄,再大了生出来的孩子不好……”
“你真的要生吗?”庞士清面露难色。
“要啊,你不要吗?”
庞士清不做声。
昭君猜不透庞士清的心思,他也许是怕孩子生出来压力大。“你放心,我不会拿孩子说事儿的,我只是觉得我们也该要个孩子了,你说呢?”昭君是商量的口吻,但话里透着强硬。
庞士清只能点点头。
当晚,昭君和老庞就实行起了造人计划。
闺房里,小蜡烛点着,小音乐听着,壁灯把人脸映得特别好看,造人的情调是有了。
昭君穿着黛安芬的内衣,蹑手蹑脚,眼神像猫一样。
“你过来。”昭君躺在床上,她现在是女王,他是她的臣仆。
老庞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到昭君身旁,抚摸着昭君的身体。
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昭君仰面躺在床上,面带微笑,内心平静祥和,她时刻准备承接造物主的恩泽。
在这一刻,他是天,她是地,天下雨,地生苗,一切再自然不过。
可这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半分钟,并且是光打雷不下雨,昭君刚捕捉到一点快乐的影子,游戏便已经宣告结束。
“怎么了?”昭君撩起头发,问身边那个气喘吁吁的人。
“不行了,不行了,真对不起。”老庞四脚朝天,虚汗淋漓。
“哦,没关系。”昭君错愕得像吃了3斤黄连。
第二天,昭君请了一天的假,亲自出马,陪老庞去看男科。
“你们是夫妻俩?”这天出诊的是个中年男医生。
“是的,是的。”老庞赔着笑脸,可依旧尴尬。
“什么问题?”
老庞和昭君相互看了一下,“嗯啊”了两声,没说下去。
“嗯?什么问题?直说好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一天到晚看的病人多了,有病治病,是不是?嗯?什么问题,说吧。”
“有点儿短。”老庞心虚地说。
“短?哪儿短?是时间短,还是……”
“时间短,时间短。”老庞忙说。
“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近几年发现不行的。”
“近几年?到底几年?这个要精确。”
“3年,3年。”
“嗯,请女士回避一下。”昭君赶忙出去躲了会儿。两分钟后,门开了,医生在开方子:“你这个目前还是需要观察,可以吃点药补一补,再吃点药加强加强马力,我相信都是可以治好,不过也要夫妻一起努力哦。”说着他朝昭君笑了笑。昭君也羞红了脸。
看了病,拿了药,回到家两人少不了遵医嘱如法炮制一番。果然酣畅了许多。萌萌回来之后,他们俩又趁萌萌不在的时候来了几次,双方都还算满意。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等待的心情是煎熬的。昭君和老庞浇水、施肥,小心翼翼,恭候大地下的种子破土而出。一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月过去了,昭君的肚子竟像忘了放馅的包子一样,怎么也撑不起来。昭君有点急了,又有点害怕,心想不会是我自己出什么问题了吧。有了这个念想,昭君坐卧不安,非让萌萌陪着她去医院做检查。
“我怕。”在医院门口,昭君捉住萌萌的手,“我需要一个孩子啊。”
“没事的,我相信你没有任何问题,要有信心。”萌萌给她打气。
检查很快做完,结论是昭君的生育能力正常。
那难道是老庞出了问题,昭君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老庞不能给他们带来一个孩子,她李昭君跟他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呢?她对他有点像报恩。
她感谢他这么多年来对她的照顾和呵护,她感谢他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可也只是感谢而已。她不需要他的钱——虽然她收了他赠予的房子,可她打心眼里坚持自食其力,如果他开口要,她一定把房子还给他。爱他的人吗?也说不上多爱,只是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没有爱,也磨出了一点爱。这爱是从生活的点点滴滴里挤出来的,像豆子被磨成豆浆,豆浆再点成豆腐。这爱或许不叫爱,只是一种习惯罢了。可是,为了一种感情的惰性,就这样和一个人过一辈子值得吗?如果有个孩子,这感情还算有个维系的纽带,但如果没有……昭君不敢往下想。那一夜,各种念头在昭君脑海里漂浮着。第二天她就带着这些脑海漂浮物找老庞摊牌。
“要不,咱们再去一次医院。”
“还去干吗,不是去过了吗?”
“我前天去了。”
“哦?去做什么?”
“去看了不孕不育科。”
“哦。”
“我没有问题。”
“君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相信科学。”
“你是说我有问题?”
“这个要去医院检查了才知道。”
“要是我有问题的话,我的儿子是怎么生出来的?我没有任何问题。”老庞斩钉截铁地说。
“你过去是没有问题,可一切都在变化。”
“再变化也变化不到我头上来。”
“士清,你不要固执。”想不想生是个选择问题,能不能生是个能力问题。在能力问题面前,昭君从来毫不妥协。
“不是我固执,我觉得受到了侮辱。”
“笑话,这有什么侮辱不侮辱的,我们现在需要解决问题,不是吗?”
“你就非得要个孩子才满意吗?我们这样生活不是很好吗?过一阵子朋友的楼盘开盘,我们可以换大房子住,萌萌也可以长住我们家,一直到她结婚,你也可以不上班,你可以去国外进修。你不是一直想拍电影吗,我可以托人帮你找找看,生活的内容很多,不要总是把目光盯在一件事情上面。”
“我知道,但这是两码事,我年龄越来越大了,我需要成为一个母亲,这是我的尊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老庞只能投降。两人去医院做了男科检查,医生说第三天才能出结果,请耐心等待。老庞去药房窗口排队拿药,昭君站在人少的空地里等待。看着人群中老庞微驼的背影,昭君第一次觉得士清老了,他的身材开始走形,他的精神开始委顿,他说话的速度变慢了,他的记性变差了。自己这样逼迫一个中年人好吗?对吗?昭君心里闪过一丝怜悯。两秒钟后,她又坚决起来。生命有它自己的规律,正因为一代又一代人在老去,才更加需要新的生命,代代相传。这是生命神奇的地方,也是它最伟大的地方。昭君相信自己可以平静地度过这一切。
昭君单独去取的报告单,取完她没回家,而是拐到萌萌单位去。在萌萌办公室里,昭君坐在里间的客厅,萌萌在给她倒水。直觉告诉萌萌情况有些不妙。
“今儿怎么到我这儿来了?”萌萌强打着笑脸活跃气氛。
昭君没说话,从皮包里掏出一支柔和七星,点着了,喷云吐雾,抽到一半才忽然向站在一旁的萌萌说:“你们这儿抽烟不犯法吧。”
“我把门关上了。”萌萌又说,“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
昭君连着抽了几口,酝酿了很久才叹道:“出来了——”这长长的一口气。
她憋得太久了。
“对方的问题?”萌萌不提老庞,只委婉地说对方。
昭君点了点头。
“能不能治?”
“不太好治,年纪有点大了。”
“那你,怎么打算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昭君喏喏地哭了。萌萌走过去,抱住昭君的头,像抚慰一个孩子。昭君的眼泪滴在萌萌的手臂上。凉凉的,蒸发了,萌萌觉得皮肤有一点紧。
“都会过去的。”萌萌说。
“你去跟他说。”昭君哭泣中,不忘安排下一步的走法。
到底是都市女人。
的确,难过归难过,昭君的脑子还是清醒的。说分手,萌萌无疑是最好的信使,最起码他们之间的来龙去脉,萌萌是清楚的。
敲开有钱人家的门不容易,推门离开有钱人家更难。昭君不得不谨慎行事。
当晚,昭君和萌萌都没回家。而是在旅馆凑合了一夜。奇怪的是,庞士清竟然一个电话也没来,这说明他早已明白了一切。第二天,萌萌请了一天的假,去庞士清的公司谈分手的事。办公室里。萌萌和庞士清相对而坐,两人之间隔了3米。
“她怎么没来?”
“我希望你理解她。”
庞士清慢慢站了起来,眼睛里跳动着火焰,手中泡着普洱的玻璃杯子没拿稳,“当啷”一声碎在地上。像摔碎了一个梦。
“不好意思。”庞士清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她想怎么办?”看样子老庞不打算善罢甘休。
萌萌吸了一口气,稳住声调说:“她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孩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实在不行领养一个,不行吗?”老庞有点像是在哀求。
“你不能那么自私。”
“我自私?”老庞冷笑了一声,“萌萌,这些日子你也在,我一直也把你当成家人,平心而论,我的付出还少吗?”
“庞总,我很敬佩你的为人,一直以来我也很尊敬你,我非常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但现在我必须说句公道话。如果说你付出的多,那么昭君付出的,岂不是更多?她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你不能给她,可你自己却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和昭君这一段,对你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我知道,现在商业圈里的成功男人找个把红颜知己不算什么,可昭君跟你在一起,绝不是贪图你的钱,她在情感上也受过伤,她的人生才刚开始,她可以放弃夫妻名分,但她真的需要一个孩子,不然就太孤单了。你不能剥夺她做妈妈的权利,不是吗?如果你不能给她,请你放手,好吗?”
“我的家庭也不完整!”庞士清嘶叫道。
“但是你得到了足够的钱和体面。”萌萌冷冷地说。在这座城市里,光谈感情的人是傻瓜,光谈钱的人是行尸走肉,正确的做法是,两手抓,找到情感和金钱的平衡点,不为别的,只为更好地活下去。
“放手吧,你身边不缺小姑娘吧。”
“我真的爱她。”老庞耷拉着头,像是被丘比特之箭射成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