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对景天每月上交二两银的做法没有异议, 当即拿了二两给王氏。
李老汉与王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只要能赚钱, 不管景天怎么赚的。
一年十二个月,每月二两, 一年就是二十四两。
他们老两口和大狗辛苦些, 家里粮食收成就够一家子糊口,这二十多两银,完全可以存下来。
大狗坐在大门外, 默默叹了几口气, 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有些失落。
分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他这个弟弟从来就跟他不一样。
最开始是个呆子, 闷声不响的,后来机灵了, 不仅跟着半夏识文断字,还奇思妙想赚起了大钱。
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十分无用, 只会使憨劲儿,比二狗辛苦数倍,赚的钱还不及二狗十分之一。
翠枝从门里看到大狗微屈的背影, 做了好几年夫妻, 一看就知道大狗心里烦什么。
放下手里的花生, 出门坐到大狗身侧, 轻轻靠拢一些, 两厢贴合。
“大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嗯?”大狗抬眼,对翠枝扯了扯嘴角,“你明白就成,别往外说。”
翠枝握住大狗粗糙的大掌,弯起唇角,黝黑的面庞仿佛透着些柔光。
“咱换个思路,我们是一家人,你们兄弟还小的时候,是爹爹和娘顶着整个家;后来爹娘年岁大了,二狗又心智不全,就是你顶着这个家;如今二狗好了,也是时候让他顶一会你说是吧?”
这话让大狗的笑容禁不住多了些,“媳妇儿你真会说话,我李大狗这辈子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儿,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
“我说的是事实,二狗能赚钱他也没全部私藏,半夏说过,是二狗出主意让她教我做点心做菜的。”
翠枝说着顿了顿,认真看着大狗周正的眉眼,“还有……能嫁给你才是我的福分,爹娘不拿捏我,你也将我放在心上,我的丈夫顶天立地,于我而言,是最好的。”
大狗一时觉得胸中火热,胀满了不知名的情绪。
嘴唇动了动,却实在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抬手将翠枝揽进怀里。
翠枝温顺的任由大狗抱着,安静聆听大狗强有力的心跳声。
景天从屋里往外走,还没出门就看到自己的大哥大嫂相拥而坐,立刻又悄悄把腿收了回来。
他倒是觉得无所谓,不过是相拥而已,但大哥大嫂终究比较保守,可能会不好意思。
大狗和翠枝对此毫无察觉,翠枝仰头看着大狗,笑道:“我跟半夏卖了三个月点心,分到了三两银子呢,加上之前娘给的二两,我们有五两私房钱!”
大狗又叹一口气,“比起以前,手里常年只有几十文钱,现今确实是很多银子,但跟二房一比,实在不够看。”
以前只有地里的收入,除去糊口的口粮,缴了公粮,余下的粮食拿去换作银子,至多一二两。
他们家多少年也只存下十几两银子,两年的灾荒造了个干净。
父母在世,当家的自然是父母,银钱全在王氏手里。
王氏没有苛待翠枝,时不时给上几十文钱作零花,逢年过节都拿钱扯新布做衣裳。
如今不足半年,翠枝手里拿了五两银子,后面还有持续的收入,怎么看都比之前好了数倍。
但二房一个月的收入就是七八两,就算上交父母二两,都还剩六两上下。
这个差距,大得让人难以忽视。
半夏从耳房出来,看到景天站在院里,疑惑道:“你不是去陈叔家找陈君然么?为何出来半晌还站在这里?”
景天往唇上竖了根食指,“嘘!”
半夏立刻噤声,轻手轻脚凑到景天身侧,发现原来景天在听大哥大嫂的墙角。
只见翠枝冷着脸跟大狗说话,“做人要知足,二狗上交给爹娘的钱,他们夫妻二人根本就吃不完,剩下的能便宜了谁?”
“翠枝你别恼,我就随口一说。”大狗苦着个脸。
他也不是说见不得二房钱比大房多,那是人家夫妻凭本事赚的钱,甚至没从家里拿一分一毫的本钱出去,而他们点心生意还是半夏垫上本钱,不吝教翠枝手艺的。
只是对比下来差距大,顺便提了一嘴,没想到翠枝会生气。
翠枝神色松了松,“这话万万不能让二狗和半夏听了去,不然他们会以为我俩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他们愿意拉我们一把是情义,没有理由将我们从青壮年就养老送终。”
大狗嘿嘿笑了笑,“翠枝你说的在理,有手有脚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再说现在我媳妇儿是手艺人,日子总是会一天比一天好。”
院内景天与半夏对视一眼,心里有些打算。
两人并肩跨出门去,坐在石坎上的翠枝和大狗看到半夏夫妇,立刻站了起来。
“二狗,半夏,你们的挑花刺绣做完了?”
景天与半夏相视一笑,道:“还没呢,我们出来,是想跟大哥大嫂商量件事。”
翠枝和大狗皆是一愣,“什么事?”
半夏道:“是这样,最近这挑花刺绣订货的人很多,景郎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要给景郎搭手。”
这倒不是假话,因陆续有人绣出成品,许多持观望态度的人下了决心,点心摊儿前经常有人来问还能不能预定。
半夏要帮着景天给布料串暗线,他们还想到一个让不会点画的人也能点布料的法子。
那就是景天先点好一幅作品,剪与这幅作品一样大小的底布,串上暗线,数格子照着点,相当于批量生产相同的花色。
虽然速度很慢,依葫芦画瓢也不够新意,但聊胜于无。
现在五月底,陈君然昨日回到了家里,陈君然有绘画功底,学点画应该比旁人容易许多。
方才景天准备去找陈君然,却在门边听了墙角。
翠枝听闻半夏的话,顿了顿,“那你们的意思……是半夏不跟我做点心生意了么?”
景天点头,“对,大嫂你已经能独自挑梁,在街上守摊的也是大嫂,日后点心生意就全全交予大嫂了。”
半夏笑了笑,“大嫂不急,左右我和景郎都要去镇上交货,一起把点心背到集市,跟以前一样。”
翠枝还未说话,半夏又道:“既然所有事都是大嫂一个人经手,赚的钱自然全都归大嫂的。”
“这怎么行?”翠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生意的本钱还是你出的,手艺也是你的,我怎么能独占了收入?”
景天一摆手,“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做什么?手艺这东西,你学去了就是你的。成本才几个钱?大嫂你要真过意不去,下次卖完点心,把本钱还给半夏就是。”
反正现在翠枝手里已经能拿出本钱了。
翠枝咬咬牙,心里有些挣扎,半夏不跟她分钱,她一个月就有二两的收入了,比之前多一倍。
但就这么应下来,又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劲。
景天不等翠枝说话,牵着半夏往外走,“就这么说定了,之后就是大嫂你一个人做点心了,可得抓紧些,不行就让大哥搭把手。”
他之所以跟半夏达成共识,让大房独自做这点心生意,是因为他不想半夏整日整日的在柴火跟前烟熏火燎的。
既然大房想要多些银子,如此一举两得,让半夏从点心生意里抽身出来。
大狗和翠枝站在原地,目送两人手牵着手消失在视线里。
两人大眼瞪小眼,翠枝摸摸鼻子,“你说那话,只怕是被半夏和二狗听了去。”
“那……那咋整?”
翠枝白了大狗一眼,“还能咋整?就知足吧你!二狗和半夏心胸宽广,不嫌我们贪得无厌,一转身就相当于把银子白白送给你我。”
“知足,我当然知足!”大狗连声应着,照这个势头,没几年他们两口子都能有上百两的积蓄,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边景天牵着半夏来到里长家,陈君然正在书房里,手执粗毫,行云流水写下几个大字。
天道酬勤
字里行间透着苍劲,与他隽秀的外表很不相符。
景天一抚掌,“好字!”
陈君然将毛笔放到笔架上,笑得有些羞涩,“嫂子,二狗哥过奖,不过是闲暇涂鸦而已,不值一提。”
景天朗笑出声,“哈哈,哪里,君然你这一手字,比我的狗爬好多了,不信你问问你嫂子。”
陈君然只是笑了笑,问道:“不知道这次二狗哥登门有何事?缺了什么,尽管跟我说,能帮忙的小弟一定搭手。”
“缺倒是暂时不缺什么,这次我们来,是因为你嫂子说要邀你入伙。”景天最缺的,是陈君然参加过县试府试和院试,还参加过乡试的经验。
不过这些可以日后慢慢讨教,现在不急。
陈君然诧异看了一眼半夏,饶有兴致,“入伙?我方一回家,就听几位嫂嫂说了,二狗哥这一月有余的时间,一跃成为咱们村的名人,兜售一名为‘挑花刺绣’的东西,无论是谁都能上手刺绣对吗?”
陈君然的那几位嫂子,见识到挑花刺绣的神奇之处,一直对着里长软磨硬泡,让找李家二狗买上几幅,她们也要亲手刺绣。
奈何景天的挑花刺绣都不便宜,三人买下来至少几两银子,前头两年还在闹灾荒,家里算不上特别宽裕,那摆件也不是非要不可,里长就一直没答应。
陈君然一回来,几位嫂子就找陈君然施压来了,盼着陈君然说服里长,给她们买上几幅挑花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