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镇最近出了两件稀罕事。
一是镇上东边林员外家无恶不作的弟弟林老二, 他失踪了!
林员外让人前前后后把林老二会去的地方找了个遍, 硬是没能找到林老二的踪迹,好似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二一个事,是颓废数月的张梁, 突然就鲜活了起来,包子铺重新开业, 里里外外的忙着招呼客人。
张梁十分亢奋,仿佛不知疲倦般包着肉包子, 皮薄馅大却只卖一文钱一个,晚上打烊后剩下的,尽数扔去后巷喂了野猫野狗。
林员外怀疑张梁贼心不死,又找林老二报仇。询问了包子铺四周的人家, 结果所有人都作证,林老二失踪那几天, 张梁一直在屋子里没出去过。
只不过, 开张前一日的白天张梁都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夜里却忙着剁馅儿揉面, 收拾屋子, 第二天一早就开门卖包子了。
林员外不信邪,非带上家丁去张梁屋里搜查,但除了一堆包包子用的馅料和面粉,一无所获。
众人十分欣慰, 这好人有好报, 林老二大约是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 被老天收了去。
而张家小哥张梁,也终于把往事放下,重拾卖包子的营生,日后定会再次寻得良配。
重新开业的张记包子铺,包子都比以前多了股说不清的味道,皮薄馅儿足,鲜美多汁,肥而不腻。
半夏和翠枝照旧隔两天就上街出摊,除了半夏身边跟着三狼以外,旁的一切如常。
因为三狼矫健的身姿,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看。
时间一长,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南巷有个卖点心的姑娘,身娇貌美音甜体软,身边却领了一头威风凛凛的狼。
玉质娇娘与凶悍野兽的组合,成了这明山镇上独有的风景线。
翠枝对此喜闻乐见,半夏和三狼简直就是活招牌,多少人闻风而来,顺便就买了她们家的点心。
最近这几场摊子都不用再卖力吆喝,在申时一刻便能将点心兜售干净。
一开始被人注视,半夏十分不适应,面色通红,使针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旁人一见半夏那羞恼的小模样,就越发来劲儿。
半夏适应性很强,连续好多次出摊都有人往这边看,索性就不去管他。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赚钱,若旁人来看一下她和三狼顺便就能买了点心,又有何不可?
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的红却压不下去,只得一直低头刺绣。
翠枝把点心卖完,转身走到半夏身侧,“半夏,嫂子知道你原来在大户人家待习惯了,时兴什么姑娘家不能抛头露面,但咱们现在是农妇,不兴这一套,看几眼不会少块肉的,你就委屈一下。”
半夏点头,“嗯,我知道,不委屈,我们都上街卖东西了,还能不让人看不成?”
而且她原来是丫鬟,本就不存翠枝说的那些事。
“那你说我们要不要多做一倍点心?”翠枝一行收拾摊子,一行打算着做双倍的点心。
最近都是天色很早就卖完了那三十多斤的点心,若是做双倍,虽然时间耗得长一些,可每次就有双份的钱入账。
半夏将快要绣完的绣布卷起,道:“不行,我们隔两天就出摊一次,多了是卖不出去的,多做十来斤倒是可行。”
明山镇能时常买点心的人家不多,而时不时买点心的人是一个轮回,还要排除一些不爱吃这个点心的人。
做得多了,别人也只买这么点,天气渐热,没几天就要立夏,剩下的点心等不到二次出摊就会坏掉。
翠枝有些失望,“那也行,咱就多做十来斤,好歹能多一点的。”
“嗯,总会好的,日后咱们去县里摆摊,那里会有很多人买我们点心的。”
两人照例去粮油铺买下次做点心的材料。
走在路上,路过张记包子铺,碰到刚从包子铺里出来的客人,一行走一行跟身边的人在抱怨。
“我说这才过去多久?张梁这包子铺又开始走下坡路了,馅儿没之前足,味儿也有些不一样,还卖三文钱一个。”
人声渐渐远去,半夏没有在意,她身后的翠枝却抬眼看了看张记包子铺,眉头微皱。
虽然翠枝不知道景天做了什么,但隐约觉得林老二的失踪和张梁的振作,都与她那个小叔脱不了干系。
她特意跟镇上的人打听了一下,张记包子铺重新开张的头一天,正是景天向她打听林老二恶行那一天。
深深看半夏一眼,翠枝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儿,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半夏夫妻二人闹翻。
回家后,半夏接着绣制李湘棉的画像,看进度今夜应该能够绣完,下次出摊就可以去金线坊交活,她的钱袋子里,又会多三两有余的银子。
景天从书里抬起头,看着正在给画像收尾的半夏,娟秀的眉眼认真盯着绣布,纤纤玉指捏着绣花针上下翻飞。
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
许是感觉到景天的视线,半夏抬眼,恰好与景天视线相对,不知为何就红了脸。
忙低下头,“瑾郎,你可否再画一副像这样的格子?”
“嗯?”景天挑眉,笑道:“可以,我家娘子要多少我都画。”
半夏没有再反驳景天称她为娘子,只是摇头,“不是我要,我和嫂子每次出摊都在同一个地方,旁边卖烧饼的王大娘对这个刺绣的法子很有兴趣,让我找你帮她画一个,她愿意出钱买。”
半夏接着道:“我想着这算一门赚钱的手艺,你画出来,我去集市绣制,顺便广而告之,谁都能轻松上手刺绣,你也有钱可赚。”
景天摸了摸下巴,“这样啊,倒也不是不行,但如果按照你现在绣这副这样绣,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松上手的。”
十字绣的绣布是特制的,呈网格状,格眼方正,不用另画格子。
只需要按照图纸坐标,将绣线从绣布原有的小格子里,顺着一个方向交叉压线勾出十字,确实很简单。
但半夏绣的这幅,绣布是细纱,并非网格。
虽然他把整幅图搬了上去,让绣制变得容易许多,但还是要有一定的技术,用传统刺绣方法,才能平整的绣完整副绣品。
也是因为如此,半夏才会绣了近一个月才将这画像绣完。
若是用现代的方法,按半夏的努力程度,最多半月就能完工。
听闻景天的担忧,半夏弯唇一笑,“我觉得相对来说已经容易了许多,至少不用随时图纸对照,不担心绣错了,完全不费脑子,也不浪费光阴。”
景天莞尔一笑,“笨蛋,那是对你来说,你认为这明山镇,有几个像你一样心灵手巧的女子?”
半夏白了景天一眼,“那你说该如何才好?”
景天想了想,道:“这种方法目的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上手刺绣,不如这样吧,家里土豆苞米都已经种下了,地里不算忙,下次出摊我与你一同去,到镇上的几个布庄看看,如果寻到差不多的布料,它还能更加简化。”
听完景天的话,半夏樱唇微张,有些惊讶,“还能简化?还能如何简化?”
景天睇了半夏一眼,戏谑道:“山人自有妙计,待寻到布料再说不迟。”
半夏对景天稀奇古怪的想法已经司空见惯,索性安心刺绣,左右景天到最后都要告诉她的,不急。
这次做点心更忙了一些,多做十斤的量。
景天跟着去赶集,把所有东西都背在了背上,半夏和翠枝落得清闲。
到了集市上,先让翠枝看着摊子,景天和半夏去金线坊交活结钱,顺便接下一单活。
再去卖布料的铺子,看看能不能找到大框粗纱的布料,来做十字绣的底布。
走出一段,却看到主街街尾人声嘈杂,人头攒动,对人群中心指指点点,低声交谈。
景天眉头一皱,如果没有记错,那个位置应该是张记包子铺。
随后脚下拐了个弯,拉上半夏往人堆那边走,“我们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半夏一头雾水,按理景天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今日怎么绕路都要去看这个热闹?
景天牵着半夏挤进人群,向旁边的一位老者问道:“请问这里出了何事?为何这么多人?”
老者一脸惋惜,“造孽啊!张梁这小子终究是放不下陈家那闺女,还是把林老二给做了!”
“做了?怎么发现的?”景天疑惑,张梁早不做晚不做,偏偏快一个月了才做了这林老二?
老者压低声音,“隔壁那个铺子的人,听后巷里几条野狗抢食,呜哇乱叫吵人得紧,就过去驱赶,结果看到野狗嘴里叼着的,是一只人手啊!”
“人手?”半夏脸色一白,“又如何得知那是林老二的手?”
“那人吓得报了官,消息传出去,林员外来认过了,那只手小指断的,就是林老二!仵作在后巷找到大部分尸骨,上面没有一丝儿肉,大约是被野猫野狗剔了个干净。”
林老二那小指断了多年,是林老二的妻子临死咬断的。
当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办法从林二媳妇口中把断指取出来,就随它含在口里下葬了,如今倒还成了辨认林老二身份的特征。
正说着,张梁已被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押了出来,戴着枷锁镣铐。
张梁身形削瘦,一双眼却格外有神,眼神扫过街上所有人,突然仰天狂笑。
“你们当真以为,那尸骨……是我没藏好被发现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