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枝无奈的叹口气,“半夏她不傻,一开始就是装的。”
“装的?!那意思二狗不傻了,他媳妇儿半夏也不傻?”大狗脑子有点懵,怎么着就能两个都不傻了呢?
翠枝点头,“就是这么个意思,咱家从今往后都没有傻子了,半夏和二狗看上去比咱们家所有人都精明。”
“嘿!这下二狗赚了,半夏细皮嫩肉的……”
大狗话音没落,就挨了翠枝一巴掌,“怎么说话的?你可是半夏的大伯子,没羞没躁!”
大狗自觉失言,“不是,我就是那么个意思,那还得感谢半夏,她装傻我们才能花三两银子就把她买回来。”
“也许吧……先吃饭再说。”翠枝转身回屋,有些忧心。
最开始是因为二狗是傻子但干活不虚,翠枝觉得一举两得,自己得利还能解决二狗后半生的生计问题,才劝说李老汉夫妇买个傻丫头回来给二狗做媳妇。
后来二狗莫名其妙就好了,翠枝心里欣喜的同时心里还有些内疚,怕二狗发现她原本的打算,但依然劝说一家人留下半夏。
男子始终粗枝大叶,两兄弟之所以会不和,大部分都是因为两家的妻子不和。
而半夏心智纯良,只要她好好待半夏,就不存在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算计而不和。
可最终,半夏的傻只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心灵通透。
有老一辈赵氏和王氏的前车之鉴,翠枝担心半夏会不会太过势利,如果半夏处处算计打压大房,她不可能当个包子任人欺压,半夏和她闹起来,大狗二狗就不能好了,而且她能不能算计得过半夏还是两说。
李老汉显然没想这么多,之前想着如果二狗好了瞧不上傻媳妇,打算把半夏转手卖出去,娶个机灵的回来。
这下半夏既然是装傻,还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半夏没有坐下吃饭,“你们先吃吧,我把这个猪肺处理一下。”
用清水把那堆残渣清洗了一遍,放在火上煮着,一会儿剁碎了拌上饭给三狼吃。
翠枝在跟李老汉和大狗说事情始末,大狗眼睛一亮,“嚯,弟媳妇你还真是宁王府的丫鬟呐?”
半夏烧火的手一顿,“以前是,今后都不再是了。”
自二姑娘把她发卖那一刻开始,她半夏就和宁王府再无瓜葛,和二姑娘……再无情义。
大狗不了解其中缘由,“那是当然,你今后是咱们李家的媳妇。”
景天起身把饭碗递在半夏手里,“我吃完了,你来吃吧,我烧火。”
“嗯。”半夏没有推阻,接过饭碗坐下吃饭。
“你们觉得怎么样?”翠枝把话题绕回来,“半夏她要为自己赎身,说湘廊破庙里她藏了银子,二狗和爹去拿。”
李老汉皱了皱眉头,“半夏,你也不能确定银子还在不在,若是我们去了,银子没了,岂不是白跑一趟,耽误功夫。”
“那是十多两银子,值得为此耽误功夫,在被发卖前两日我才去看过,银子都还在,距现今没过去多久。”
半夏看了李老汉一眼,神色动了动,再看景天便安下心来。
景天在一边道:“要是你们嫌费事,那便我一人前去,明日是大年三十,后天一早我就出发,去到县上搭车,应该不用几日就能回来。”
听说景天要独自出这么远的门,王氏心里一急,看着李老汉,“他爹。”
李老汉摆手道:“罢了罢了,二狗你脑子刚刚才好,我和你娘都放心不下,还是我与你一同去吧。”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景天与半夏一起把杂碎剁了喂给三狼,王氏突然把景天叫出门外。
王氏的举动让景天摸不着头脑,“娘,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半夏的面说?”
“是这样的。”王氏左右看了看,才踮脚凑到景天耳边,奈何景天太过高大,王氏踮一下竟没能成功。
景天只得弯下腰配合王氏,王氏的耳语让景天略微赧然,“娘,这事您别操心,没见红是因为我与半夏未行夫妻之礼,不是因为半夏不洁,我办,今夜就办。”
王氏对景天床上没见红而耿耿于怀,之前想着半夏是傻的,也就一直没问,没有心智代表不是自愿,本质上还是干净的。
但如今半夏坦白一切,这就让王氏难以忽视这件事,忍不住来找景天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要是没行房就赶紧行了再说。
景天是个现代人,他看中的,是半夏人性的闪光点,善良,聪慧,坚韧,遭受不平等待遇依然三观端正。
“那就好。”王氏得到景天的保证,才满意的转身回屋。
景天回到灶屋,半夏正在洗三狼的饭碗,“娘找你说了什么?”
景天随意笑了笑,“没事,就是让我看着你,别让你跑了。”
“我不会跑的。”半夏收好三狼的碗,洗漱过后跟景天一起回卧房。
景天从灶屋顺了一块碗的碎片,站在床边寻思割哪里,他说过不会勉强半夏,但又要一劳永逸摆平王氏的疑虑,所以打算跟电视里学一学。
铺床的半夏起身,奇怪道:“你拿削皮的瓷片做什么?”
景天没有回答,撩起裤腿,往小腿上划了一个不大的口子。
半夏惊呼一声,“你做什么!”
“嘘,不要声张,方才,娘找我其实是为了这事。”景天用手指从伤口上沾染血液,胡乱往床单上抹了一气,床单中央就布满零星的红。
半夏先是愣了一瞬,随后面色通红,手忙脚乱的找布条,小声道:“我……我给你包扎伤口。”
“不用了。”景天看着伤口不渗血就放下裤腿,伤口本就不大,他专门找了不显眼的地方割,不可能下死手把自己割到需要包扎。
半夏不自觉拽着衣角,“谢,谢谢你。”
景天爽朗一笑,“不碍事,不疼,我们抓紧时间抄书才是正事。”
景天把陈君然借给他的书拿出来,一一摆在桌上,“诗经孟子各三本,论语大学与中庸各一本,中庸和大学不厚,只要按照书上的字体大小来抄,这五沓纸应该够用。”
半夏点点头,“应该是够了的,若是不够,待你取回银钱,咱再去买上几沓就是。”
景天铺好纸张,把茶碗翻过来,用檐口压住纸的上端,“半夏,我不会写毛笔字,一些字我也不大认得,还要请你指教。”
“嗯,我给你磨墨。”半夏走到桌边,才想起景天并没有买砚台,无处可磨。
“来用这个。”景天往半夏手里塞了一块细长滑溜的鹅卵石,“我今天特地在河边捡的,应该能用。”
半夏看着手里的鹅卵石,不禁莞尔,噗嗤笑出了声,“你可真是机灵,如此又用何物盛墨?”
“以碗盛墨。”景天又取一个茶碗,将墨块放进去。
“甚好。”半夏笑意难止,往碗里加了水,用鹅卵石慢慢磨起了墨。
景天打开论语,执起毛笔,蘸了墨水下笔书写。
这应该只算是临摹,因为景天对繁体字不熟,而且不会毛笔字,好在他曾经学画,让临摹相对容易。
半夏看着景天写了整整一页,不禁道:“你悟性很好,只不过动作太过僵硬,有许多坏毛病,如此下去你的手臂难以持久。”
“我还以为你要任我自生自灭了,不如你来写几个让我观摩,我也好直观的学习。”
“嗯。”半夏接过笔,纤纤玉指捏着笔杆,笔杆的黑与肌肤的白形成强烈对比。
轻挽袖口力运笔尖,点顿提悬起回落逆,整个动作轻盈且优雅,一行行清逸灵秀的字体跃然纸上。
当年二姑娘的功课,大都由半夏抄写,倒是让半夏长了些本事。
景天叹为观止,半夏这一手毛笔字,实在赏心悦目。
半夏写了两列便停下,“可看仔细了?你初学就写这小楷,为防止力道不稳,可枕腕书写,没有笔锋也无妨,但切记放松肌理,以五指执笔,手心空虚,心随意动,待你熟悉了,便可行云流水。”
“看仔细了。”景天又拿回毛笔,经半夏调整,执于毫毛上一寸处,将手腕枕在桌上,放松小臂肌肉与五指关节,再来书写果然轻松许多。
景天一边炒一边记住这个字的写法,不认识的字便询问半夏,解其所表,复理解整句含义。
半夏安静坐在一旁,拿出今日所买的布料和针线,找来一件破烂的旧衣裳,照着翠枝给她那双鞋的大小剪鞋样。
时不时剪去烛芯,看景天姿势不对就纠正一下,直到景天习惯正确的姿势书写为止。
夜深了,只剩下灯芯噼啪之声,两人静静相对,各司其事。
此情此景,当称岁月静好。
景天再看到生涩词语时,转头一看,半夏已经趴在桌边入眠。景天抬头一观天色,确实到了该睡觉的时辰,何况今日走了这么许久山路。
景天弯腰轻轻将半夏抱起,半夏此时困倦得紧,脸埋在景天胸膛蹭了蹭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