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元帝看着场中一场大戏, 示意一旁的官员,道:“查看夕黛手上的青色胎记是否属实。”
夕黛只觉晴天霹雳, 朝月不应该出现在这加冕大典。
却不容反抗, 袖口被拉开,在小臂内侧果然有着一块不规则的青色印记。
夕黛心思一转,狠狠盯着朝月, “你血口喷人!爱慕王爷的人岂止我一个?你不过是望而不得嫉妒我罢了!”
说罢,夕黛转向华元帝,“陛下一定要为民妇做主!陛下圣心清明, 莫要让小人得志忠良寒心呐!”
华元帝抬手制止夕黛的哭诉, 看向朝月,“你且说完, 再来论个是非曲直。”
朝月得了圣喻, 接着道:“民妇当时年纪尚小, 突遭变故没了主心骨,抱着小县主慌慌张张与夕黛逃出南阳城外,不知何去何从。”
“夕黛对民妇说,那些人发现小县主没在其列一定会追查,我们二人再抱一个婴孩太过显眼,不如分开走。”
“民妇没有多想便应了下来, 夕黛主动提出照顾小县主, 分摊细软她占大头, 民妇觉得并无不妥, 只拿了五百两银票, 剩下的多半银票与金银首饰尽数归了她。”
“而后夕黛抱着小县主,带着许多金银远去,自此我二人分道扬镳,之后的事民妇一概不知。”
说着,目光幽深看了夕黛一眼,“至于南阳王的信物,民妇与夕黛分开时,玉佩正系在小县主的襁褓之上。”
按照现在这个事态,夕黛一定是扬手将小县主丢弃,自己带着王妃给的细软过得衣食无忧。
如今居然还想鸠占鹊巢,此等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朝月心中自嘲,当初自己真是蠢得无可救药,白白让夕黛独吞了那么多东西。
夕黛本就暗暗爱慕南阳王,又怎么会尽心抚养南阳王与王妃的女儿?
景天听了朝月的叙述,不由得紧皱剑眉。
既然朝月出南阳城就跟夕黛分开了,半夏也不是由朝月携带,那写字条放在银锁里的人是谁?
朝月确实是在南阳城周边县上寻到的,离廊州与幽州的交界有很大一段距离。
为此景天还觉得有些奇怪,以为朝月顺着幽州饶一圈又回到南阳城附近去了。
反倒是桢城的位置,与半夏被捡到的地方离得较近。
难道写字条的人并非朝月,而是夕黛?
想着,便从袖中拿出自己伪造的字条,递到朝月眼前,问道:“你可曾见过这张纸?”
朝月仔细看了片刻,皱眉道:“没见过,但是……这个字迹我认得,是夕黛的字。”
年代久远,她已记不清夕黛字迹的每一个细节,但与记忆中相差无几。
景天收回字条,与半夏对视一眼,显然半夏也没有料到,写这个字条的,竟然会是夕黛。
“夕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夕黛没有回答景天,隔了数个人死死盯着景天手上那张纸,悔恨不已。
一步踏错终身错,当初一念之差,多此一举写了张纸条,导致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处杂草丛生,又并非官道,夕黛觉得将半夏丢弃在草丛里,只怕等不到有人路过便会被冻死,或是活活饿死。
就算有人看到一个婴儿,也不一定会捡起来,哪怕动了恻隐之心,捡起来也可能不知道银锁的奥秘。
而且南阳王反贼名头举国皆知,说不定有人看到字条之后,会把半夏交上去领赏。
简直是双管齐下,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场面逆转太快,凤灵均一时有些难以反应,本来他今日今时就要加冕成为王公贵族,为何加冕大典一下变成了审讯公堂?
看着夕黛,道:“娘!我们有父王的信物,这个女人说的事一定是胡编乱造!”
旁的苏家人也七嘴八舌附和,“是啊,苏俊跟他的两个兄弟一点都不像,怎么可能是假的?”
看着苏家人的举动,景天觉得好笑。
苏俊坚信自己就是南阳王的血脉,苏家其他人也不反驳,看样子整个苏家人,都被夕黛一起骗了。
既然夕黛不回答,景天便吩咐朝月退后,让旁边的七旬老者上前,和叫他早些说完退下去休息。
七旬老者道:“草民阿福,是南阳王妃娘家,淳水林家的管家,事发时刚好回家省亲,从而逃过一劫。”
“南阳王妃是林家嫡长女,闺名静芜,别的事草民也许不知,但王妃确实诞下一女,唤作凤尺素,消息传回来那日,整个林府下人都领了赏赐。”
旁边一个男子上前,“草民可以作证,那日草民也得了赏赐。”
大殿内文武官员就这么听着五个证人叙述,确认了一件事——南阳王只有林静芜一个王妃,并无通房妾室,与王妃只有一个女儿,名为凤尺素。
也就间接的证明了一件事,朝月说的是事实。
身穿蟒袍的凤灵均是假的,他叫苏俊,不叫凤灵均,与南阳王没有一个铜板的干系。
苏俊对着夕黛撕心裂肺,“娘!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就要被诬陷了!”
夕黛对此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半夏,道:“你当年为什么不死?为何运气这么好?都这样了你还能活下来?”
她算是看明白了,坐在上面的江山之主,根本是与李全站在一边的。
如今她否认也不过是垂死挣扎,不如给半夏添堵来得舒爽。
当年南阳王的信物夕黛本不打算拿走,但是看上去价值不菲,白白放在路边太过肉疼。
她压根没想到南阳王会有平反的一天,毕竟整个凤家和林家只剩下一个襁褓中的女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那块玉佩在箱底放了二十余年,迟迟不敢出手,怕累及自身。
突然听到南阳王平反的消息,夕黛才想起压在箱底的南阳王信物,再看看自家不足月出生的儿子,这仿佛是一个天赐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
她决定利用这个机会,编了一个自己都信服的故事,仿佛那就是事实。
再将这个“事实”告诉苏家人,苏家人根本没有想到这是编出来的。
最后,带上南阳王的信物和苏俊,来到晋安实施自己的整个计划。
顺便,看看自己当年丢在草丛里的女婴如今过得如何。
那日晚宴,夕黛如愿以偿见到了王爷与王妃的女儿,那容貌,与林静芜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宇间的气势又与凤凌如出一辙。
雍容华贵,过得不比当年林静芜差,只让夕黛觉得无比碍眼。
左右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当年知情人本就寥寥无几,且散落各地。
她有南阳王的信物,当年事实如何全凭她一张嘴,任李全手眼通天也死无对证。
而证明凤尺素身世的那张纸还是她所写,只需要否认一切即可。
后面的事完全按照夕黛的预期发展,直到加冕大典开始,她都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之后,就能借自家儿子南阳王的名头之便利,着手整垮李全和半夏。
万万没想到,李全还真就手眼通天,把世上残存的几个知情人尽数聚在一起。
连她写的那张纸,因为朝月的指证,最后都成了攻击她自己的证据。
苏俊听闻夕黛的话,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身上还穿着玄色的四爪金蟒袍,很是讽刺。
半夏与景天携手,冷眼看着夕黛意图给她添堵的举动,心里十分平静。
她会感谢夕黛,若非夕黛来这么一出,景天就不至于费尽心思彻查这些陈年旧事。
如此的话,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会知道当年真正的因果。
华元帝见火候足够,广袖一摆,“将苏氏一门拿下,按欺君之罪论处。”
一旁的侍卫立刻上前,把苏家二十余口扣下,拖去大理寺天牢关押,等待定刑后处决。
苏俊直愣愣被拖走,苏家旁的人一路哭嚎。
“陛下饶命!我们是被冤枉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是被骗的!”
还有几个平时在家里就跟夕黛不对付的,在侍卫的扣押下还拼命往夕黛身上扑,恨不得将夕黛撕成碎片。
“你个贱人!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全家!你不得好死!”
夕黛面无表情,视线扫过景天,却止不住惨笑了一下。
苏家其余的无关人会跟她一起入狱赴死,这其中只怕是少不了李全的功劳,斩草除根当真狠毒!
景天看到夕黛的神色,回以一个温柔和善的笑容,他从来都不给自己留后患,更别提夕黛和苏俊触及了他的底线。
自知道夕黛准备对半夏下手开始,景天就不打算留苏家一个活口。
所以他向华元帝进谏,利用拖延时间这一由头,把苏家所有人都接到晋安来受封赏。
其实可以直接对礼部下令,将封爵大典定在五月,同样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但景天偏不,他就要让夕黛众叛亲离,背负着苏家数十口的恨意离世。
华元帝如今看破也懒得计较,反正他是最大的受益者,颜面财富都保住了,两全其美。
只有礼部的官员觉得牙痒痒,他们耗费心神筹划一次盛大的加冕仪式,结果只是为了当众揭穿骗子的真面目?
可惜敢怒不敢言,因为是最上面那个人承头做的这件事,他们无可奈何。
好在大典日期定在端午后面三天,不少东西都是端午时一道准备的,这次大典算不上太费劲。
别的官员就当免费看一场闹剧,陆续散了去。
看得清楚的人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千万不要招惹李翰林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