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冲干净,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再把乔远也拖过来冲一冲,最后放一浴缸的水,把乔远丢进去。
要不要倒点进去呢,江寒看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一瓶医用酒精,对着浴缸思考。
真的要消毒的话,倒十瓶进去也不够用。但是江寒也只想求一点心理安慰,于是把整瓶乙醇溶液都倒了进去。
乔远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操作,眼睛一眨不眨。
“你清醒点没有?”江寒在浴缸边上蹲下,和他平视。
一般喝醉的人把酒吐出来之后,都会恢复理智。
但乔远显然是个例外。
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江寒不放心地竖起两根手指头:“这是几?”
乔远看了半天,像是在思考。江寒得了答案,丧气地准备把手收回去。
就在这个瞬间,乔远突然抓住那两根手指,接着又开始傻笑:“我抓住了!你跑不掉了!”
“……”江寒笑不出来,认命地找出一块新毛巾帮他洗澡。
乔远皮肤很白,丝毫没有普通警员的那种小麦肤色。即便是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的江寒也自认为不能和他比。
简直就像是牛奶做的。
他乖乖地坐着,任江寒把自己翻来翻去。大概是觉得无聊,扑棱了几下水以后突然又转过脸:“江寒你有没有忘记我啊?”
“没有。”江寒随口答道。
“你骗人!你肯定有!你早就把我忘到太平洋去了!”乔远闹腾起来,“你去美国的时候就是把我忘了。你个大猪蹄子!大骗子!”
江寒低头看看自己衣服上被溅上去的水渍,费劲地把浴缸里的人按住:“有话好好说,别闹。”
“我打你电话你都不接,你就是忘了我。”乔远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我没有。”江寒无奈地在浴缸边沿上坐下,“我只是很忙。”
“借口!”
江寒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说:“乔远,如果我说,自你走了之后,我每分每秒都在后悔,你信不信?”
“……”乔远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不说话。
“我很忙。我那个时候真的很忙,一个星期就睡30个小时。江谦给我的任务很多,他让我负责诚凯的收购,我没有多想,就想做论述题一样地做了。他以前让我背企业负责人和家谱,我应该背的……我真的不知道……诚凯是你父亲留下来的财产。我也没想到你母亲……真的会||自||杀||。”
又或者,其实他早就知道那个女人会||自||杀||了,毕竟她表现得相当明显。但是当时江寒只是没有那么在意而已。对那时候的自己而言,诚凯就是一个手下败将。没有人关心败者的死活,如果||自||杀||了,那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
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尽了全力去保护她想留住的东西,却逃脱不了被木川碾压的命运,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训练用的玩物而已。说到底一个少年和一个经验丰富的商人相比,究竟谁该赢呢?江寒也不过是胜在了手握资本——和木川比砸钱,没有人能赢。这也是为什么一旦木川加入对诚凯的争夺,原来争得头破血流的两家公司就立刻退出了。
江谦说,高处不胜寒。如果不想被人吃掉,就必须吃掉对手。
只是签合同的仪式上,盛装出席面无表情的乔远,彻底击垮了跨国奔波两个多月的江寒的最后一根神经。
签完诚凯的合同,他本来应该去休假的。江寒都计划好了先等乔远考完试,再问问他有没有意愿和自己一起出去旅游。可相反地、他却在签完合同的当晚,从穆泽锴那里知道了乔远到底过得怎么样。
博雅的学生有多势利,江寒曾经有过切身体会。那时他身边还有穆泽锴跟着、又家世神秘,让一般人不敢随便动他。乔远却不一样了。先是他父亲||吸||毒||、欠下巨额高利贷之后||跳||楼||,然后是他母亲在苦苦支撑泽凯失败,最终把公司卖给江寒之后,相继||自||杀||。
乔家的败落,众人都看在眼里。第一个人拿他撒气之后,后继者便层出不穷。直到有一天事情实在闹得太大,让江秋知道了。大小姐出面帮他撑腰,才再没人敢轻举妄动。
江寒不知道乔远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但是当他终于拿到自己的旧手机,发现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乔远打过来的电话的时候,他猜想乔远必定痛苦至极。
而他拨回去的电话,从来没有打通过。
对自己来说,乔远是什么呢?江寒曾经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江谦给了他很重的担子,于是他被迫早熟,被迫地与同龄人合不来,只能一个人拼命地往前跑。而乔远,大概就是那个跑在他身边,给他递水的人吧。
但他,却把乔远丢下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江寒痛苦地掐掐眉心,站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条大浴巾把乔远裹起来送回客卧,而后回到自己房间,呈大字型地倒了下去。
无论忏悔多少次,也不能再回到当初。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是孤身一人。似乎是为了赎罪,又似乎是不想再犯错,而又似乎,根本融不进外面的世界。
自你之后,再也没有人能让我开心。
就这么想着心事,江寒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的时候,发觉有人在给他盖被子。
“我吵醒你了吗?”乔远凑上来,昏黄的壁灯下,他的眼睛看起来清亮:“怕你开灯睡不舒服,给你留了壁灯。”
“没事。”江寒坐起身,“你还不睡?”
“睡不着,来看看你。”乔远索性脱了拖鞋爬上床,忍不住由衷地感叹,“你家的床都好大。”
“嗯。”
“松木的味道也很好闻。”
“嗯。”
“江寒。”
“嗯?”
“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寒觉得乔远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直觉告诉他,乔远的酒还没醒。
“没有啊。”于是换了副轻松的口吻。
“那就好。”乔远长出了一口气,拿起他床头的一个枕头抱着,在他床上趴了下去,“我看你都不说话就走了,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没有。”虽然知道乔远看不见,江寒还是扬了扬嘴角。
“江寒,告诉你个秘密。”
“你说。”
“我……我其实……”乔远犹豫了一会儿,“我其实没有那么恨你。我爸他||吸||毒||赌||博||,应该算是死有应得。我妈她又||自||杀||骗||保||。诚凯是她自己弄垮的,我知道,我都明白。我就是……有点难过而已。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很好的父母,可我知道他们努力打拼是为了我。结果,有一天突然就变成了那个样子,我……”
越说到后面,鼻音越重,以至于最后都有些哽咽。沉默了有一会儿,江寒听见他又说:“我以前觉得,如果一件事出了问题,必定是有人做错了,该有人承担责任。可后来我发现,好像有的事情注定无解,好像有的事情谁都没做错,但是结果就是一团乱七八糟。也许……就是我运气不好吧。”
是谁的错呢?木川选中泽凯,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它长势好,最适合做练手的材料。即便乔远的父亲还在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发展得好固然没错,但弱肉强食却是这个世界里的明确法则。乔母采取的紧机手段本来是阻止恶意收购的有效手段,只是木川的雄厚财力根本不将这些小手段放在眼里而已。
“江寒,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跟家里闹别扭的。你还有家人,你应该早点回去。我知道你没那么喜欢做药剂师。早点回江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