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快乐,身在滨江的白雁也感受到了。昨天晚上,冷锋和她一起请明天和女友吃饭,为他们送行。
明天的女友,真人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大方,性情也好。一顿饭的时间,她的视线一直看着明天,时不时向明天小声地撒个娇。明天总是温和地应着她,但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明天会情不自禁地叹气。
吃完饭出来,冷锋把他们先送到宾馆,然后再把白雁送回租处。
冷锋开玩笑地问白雁,他想上去喝杯茶,可以吗?
白雁状似随意地说道,在医院待了两天,家里一团乱,等以后收拾干净了,再邀请他上去。
冷锋摸了摸她的头,替她打开车门,笑了笑,就走了。
白雁上楼,还没到门口,听到手机响,一接,是明天。
“我出来买点土特产带回部队,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安全到家。”明天站在树荫下,路灯淡黄的光束透过树隙,斑斑驳驳,撒了一身。
“滨江的治安挺好的。”白雁笑道,离明天有一臂的距离,她探头看到明天手中空空如也,“超市快要关门了,你快去吧,你女朋友还在宾馆等你呢!”
“小雁……”明天喊着,声音颤颤的。
“嗯!”她乖乖地应着。
“小雁,我……想抱下你,最后一次。”明天咬着唇,深呼吸。从此以后,他有了女友,所有的人生都要对她担起责任和义务。他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想念小雁,也不能表达出对小雁的关心。小雁只能在他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夜深人静时,他醒着,独自悄悄地凝视。
“明天,不了。”白雁轻轻摇了摇头,“别学那些坏男人,心里面装一个,眼里看一个。你对一个人实心实意的好,才能得到别人百分之百的回报。你现在是有女友的人,再抱我,对她不公平,也是……对我的不尊重。明天心里面想什么,我都清楚,不要说,也不要做,这样就好。我以后也会过得和你们一样好。”
明天强抑住心底泛滥的心酸,点点头,“好,那就不抱。小雁,以后交朋友,要先请人打听一下,别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不会的,康领导是个例外。”
“小雁,其实……冷锋是个不错的男人。”
“嗯,我们医院公认的。”
“他父母都不在,也就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世故,和他做朋友,不会太委屈。而且他失去过亲人,一定特别懂得珍惜……家人。”
“明天,你真唠叨哎,你是不是担心我嫁不出去?我妈都不操这份心,你乱担心什么呀?快走,快走,不然你女友要发寻人启事了。”白雁抬抬手,催促道。
商明天默默地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小脸,闭了闭眼。
“小雁,再见!”没等白雁回应,他冲上去,搂抱了白雁一下,然后急促地松开,转身而去。
以后他们还会碰面,但是再见的他们,只是儿时的伙伴,他不再是小雁的明天,小雁不再是他的小雁。
白雁把手指塞进嘴巴里,泪如雨下。
那十几年相伴的时光,今生,已成绝唱。
“阿嚏!”白雁把头探出被子,嗅到清冷的空气,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揉揉鼻子,睁开眼,对着天花板先发了会呆。
这是在她的新租所,不是在原先的家。
刚住进租处的几天,她早晨醒来,都恍恍惚惚的,耳朵竖起来,似乎听到康领导在外面走动。
习惯是件可怕的事。
等到洗好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才慢慢地回过神,她结过婚了,然后离了。
关于她的离婚,医院里是说得风生水起,什么样的版本都有。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个人地位差别太大,她配不上康领导。柳晶听到后,义愤填膺地为白雁争辩,说是白雁先不要康领导,别人同情地一笑。白雁倒无所谓,医院里人多,她能充当几天的绯闻主角?果真,在秋意袭人时,也就没人再谈起她这位市长助理的下堂妻了,护士长兴致勃勃地又为她开始介绍对象。
“白雁,你说我们属于大龄剩女吗?”柳晶问白雁。
柳晶现在很热衷相亲,不管谁介绍,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她都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兴冲冲地去展示自己,结果总是灰溜溜地回来。
“也不知好男人都躲哪去了,我见到的都是恐龙级别的,真是白煞我那条六百元的裙子。”柳晶扼腕叹息。
“二十四岁是大龄吗?”白雁问她。和她相反,白雁是不管谁介绍,不管对象是谁,她一概不见。不知是以前没好好睡觉怎么的,白雁一有空闲,就是抓紧时间,昏天黑地胡睡,有时连饭也睡省了。
白雁觉得自己和柳晶属于另类份子。她顶着市长助理前妻这个头衔,一般人是不敢染指的。柳晶呢,和准老公同居了几年,等于是半拉子夫妻,其他男人不太能接受。她们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算是不好处理的半成品,婚姻前景不乐观。
柳晶最近受到了一个很大的打击。有个同事为她介绍了个离异男人,还带着个小孩。
男人倒是个不错的男人,可是离异了,就像一块美玉中有了点显目的瑕疵。柳晶相亲回来,抱着白雁大哭:“雁,我怎么就落到这份上了,我长相不错,收入不错,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像张白纸似的好男人呢!”
白雁白了她一眼,“你是找纸还是找男人?”
“我两者都要。”
“那你自己是什么?”白雁问得很刻薄。
柳晶哑然。
过了两天,柳晶又找白雁哭诉。滨江市政府出台一条新政策:为了鼓励更多的教学精英投身到滨江的教育事业中,为了挽留滨江现有的教学精英,滨江市政府在西郊兴建几幢教师公寓。教绩杰出的高三老师可以分得近二百多平米的公寓,而房价每平米不足三千。
李泽昊就是属于教绩杰出之流。
这个打击对柳晶太大了。滨江市现在的房价都是每平米近一万,以前,她和李泽昊说,这一辈子,只想有一套五六十平米的公寓就好了,不然买个二手房。现在,二百平米呀,还不要多少钱,可是却是属于李泽昊和另一个女人的。
她花了十四年的心血,付出感情和心力,把李泽昊调教成这样,成果却是别人享受。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呢?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报。为什么现在偏偏是恶人活得趾高气扬,我们这些善良之辈却在这里忍气吞声?”柳晶很不甘,“以前,他总对我说要节省,不能乱花钱,现在我经常看到他们在外面花天酒地。听说,暑假时,他还带那个贱人出去旅游来着。”
白雁微微一笑,“你以为这是好事?”
“难道不是?”柳晶抹了一把泪。
“激情如火,可以燃亮半个天空。但能撑多少时间?烟火易冷!最终,所有的人都归于平淡。能在平淡的日子坚守着,我觉得那样的婚姻才能长久。”
“我怎么听不懂!”柳晶眨巴眨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白雁拍拍她的肩,让她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哭个痛快。
其实,白雁觉得一个人过,挺滋润的。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转个不停,白雁慌忙伸手抓住。为了睡得安稳,她晚上都把手机调成震动。
“喂……咳,咳……”白雁一接电话,嗓子有点哑,清咳了两声。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是在床上,白小姐。”冷锋带着笑说道。
白雁捂着话筒,小心翼翼地坐起,眼珠转了几转,装作很清醒很正常,“冷医生,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告诉你,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二十,我现在的位置是你家楼下的花坛前。”
白雁腾地从床上跳起,就往窗前跑去,探头一看,冷锋扬着手机,对她笑了笑。
她揉着乱蓬蓬的头发,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啊”地尖叫一声,手机一丢,忙冲向洗手间。
结果,白雁赶到火车站,只来得及在月台上和商明天打了个照面,火车就徐徐开动了。
商明天站在车门口,对着白雁挥挥手,他张嘴说了什么,白雁迎着风,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她想走近点,火车却越开越快。她跟在车尾追着,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也追不动了,白雁弯着腰,按住膝盖,大口呼吸,抬眼看着火车在视线中成了一个黑点,不知怎么的,嘴一扁,眼泪就下来了。
这一次,似乎比上次送明天时还要难过,像今生今世见不着似的。白雁告诉自己要欢喜,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像她一样珍爱明天。
冷锋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等到白雁情绪平静下来,再把眼泪拭干净,转过身,他才向她走过去。
“咱们走吧!”他没有问她怎么了,或许他很清楚她怎么了,但他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去讨论。
白雁又回头看了看长长的轨道,胸口仍在起伏。
两个人上了车。
“你今天是什么班?”白雁问道。像冷锋这样的专家,医院恨不得他全年无休,但冷锋有时也给自己放个假。不然,神经整天绷得紧紧的,会让人崩溃。
冷锋专注地看着前面的公路,“我今天休息。一会陪我去个地方。”
“哪里?”白雁还沉浸在别离的伤感中,失神地托着下巴,随口问道。
冷锋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方向盘一转,车拐进了一条宽敞的街道。
“这不是原先那个旧城吗?”白雁看着窗外突然跃入眼帘的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