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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世上哪见树缠藤 2

车队的排列顺序意味着主人的位置,开道的警车是马前卒,第二辆车是市委书记,第三辆车是市长,第四辆车应该是分管城建的副市长,因目前这个位置空缺,康剑和陆涤飞的级别算是跃了一级。康剑现在是主抓旧城改造,陆涤飞的工作与这搭不上一点边。但这就是领导的艺术,不偏不斜,一碗水端得很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位置将来必是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坐。后面几辆车是相关部门的主要领导和秘书们。

车队驶入工地,道路有点颠簸,陆涤飞听到车轮飞速压过积水的声音,他忍不住低咒了一句:“这鬼天气!”

康剑轻笑:“再忍耐一会,就到了。”

“康助,今天你是唱主角,我们这一大帮可都是为你跑龙套来的。”陆涤飞调侃道。

康剑回道:“陆书记真会本末倒置,你想把丛书记搁哪去?”

陆涤飞朝司机看了一眼,把音量压了压,“这项工程竣工,前后得有八年。八年后的事,谁说得清呢!”丛仲山那时早该回家含饴弄孙去了。

“陆书记看得真远。”

陆涤飞在心里面冷冷哼了声,口上依然一派玩笑口吻:“必须的呀!仕途就是一条奇怪的路,你永远不会知道在哪一个路口儿拐弯儿。你更不知道那个拐弯儿处,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你,甚至中途可能会抛锚。”

康剑讶然:“陆书记到底是去党校进修过了,讲话越发有深度、高度。”

“你就给我装吧,我有这水平么,这是颜一笑写的。”

北京的几位名记回京后,各自写了一篇文章,刊登在几大报刊的显目位置,总算把古树风波给平息了,拆迁工作才能顺利进行。康剑特地一一打电话向他们致谢。颜一笑的文章发表在《新华日报》上,康剑看了两遍。内容比较平和,交待了事情发生经过、事后的应急处理、相应措施,没刻意绕道某处,没刻意雕琢某点,完完全全的纪实报道。康剑当时感到有点小失望,颜一笑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犀利。

“她另外写了一篇内参?”康剑拧起了眉头。

陆涤飞竖了下大拇指,“这份内参只到省级,我是听来的,题目是《双剑和璧或剑走偏锋》,还配了张照片,我俩站在华兴饭店前的那张。意思就是现在的政府部门充斥了不少官二代,有的是真有点能力,有的是依赖父荫自在纳凉。这帮人将来有可能就是一方父母官,有能耐的上去是情理之中,纳凉的凭着人脉,不见得会甘居人后。难道这时就看得出胳膊与大腿哪个粗么?”

这份内参要得罪多少人,康剑真是大吃一惊,“她凭什么证明谁是有才的、谁是纳凉的,她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陆涤飞自嘲,“具体内容不知,反正是登出来了,上面还挺重视,搞得我俩就像两个典型。我肯定就是传说中那纳凉的。”

“颜一笑真有两把刷子!”康剑叹道。

“有机会,我一定要会会她。不过,这样的女人真让人受不了,难怪她老公宁可净身出户,也要和她离婚……啊,康助,你别往心里去,我没有隐射的意思。”陆涤飞呵呵干笑,“你净身出户,那是绅士风度,是男人的体贴,是高风亮节。”白雁那小丫头和颜一笑也不成比较,白雁多招人怜惜呀!惟一令陆涤飞觉得的遗憾是白雁与康剑离婚太悄无生息,他猜不出突破口在哪。康剑主动向组织汇报婚姻失败,理由是性格有差异。这样的话骗娃娃去吧!但是白雁没吵没闹,康剑也没绯闻在坊间流传,组织上尊重婚姻自由。所以,这婚离得,对康剑没有丝毫影响。

康剑现在又搬回了市政府招待所,这段短暂的婚姻似乎是他人生里一支不太重要的插曲。

真的是插曲么?康剑极其缓慢地闭了闭眼。

车停了,简单和陆涤飞的秘书撑着两把大伞站在车门外。

雨比来时更密了些,地面很泥泞,走几步,鞋面沾满了泥,脚像有千斤重。临时搭建的礼台两边插满了彩旗,气球高挂,工人们手拿铁锹,站成了几列。

虽然下雨,现场布置得还是很有氛围。康剑朝丛仲书看了一眼,他正与华兴握手。

华兴哈着腰,笑得一脸的肉都在抖。他有理由乐,改造工程公开对外招标,华兴集团在几十家一级建设公司中,一举中标。

鞭炮齐鸣,礼花满天。礼仪小姐送上结满花束的红绸,丛仲山与华兴剪刀落下,掌声四起。

丛仲山拿起铁锹,挖下一锹土,电视台记者捕捉下这瞬间的画面,然后其他领导也纷纷拿起了铁锹。接着,丛仲山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华兴也作出郑重的承诺,剪彩仪式结束,车队又浩浩荡荡往回开。

“作秀!”陆涤飞跺着脚上的泥,说道。

康剑回以浅笑,他也觉得是作秀,但每个人都作得很自然,这就是从政的学问。

到了办公室,换了双鞋。小吴送来住建局的一份报告。房产和城建合并之后,他手头的工作又多了一项。每年的深秋,滨江都要举行一场房展会,各家房产公司都会卯足了劲比拼,交易额很大,算是滨江的一件盛事。这份报告就是向市政府申请举办房展会的财政拨款,康剑看了看,当即就批了。

晚饭就在政府食堂吃的,吃饭的时候,手机响了,康剑没有多说便挂了。

晚上八点,他从政府招待所的边门出去,又在黑黑的树荫下走了近百米,那里有一辆奔驰在等他。

华兴亲自开的车,“康助,这里可不好找。”

“反腐败,大家都盯得紧。”康剑捏了捏鼻,微躺在后座。

华兴把头转过来,“即使不反腐败,你也要谨慎。康助,你可是有远大前程的人。你要是有什么要求,直接和我说。”

“你的就非常干净、保险?”康剑失笑摇头。

“康助放心,为了康助,我绝对是两肋插刀。”

康剑不再说话,他今晚与华兴见面,是有关工程安全和工期这两方面,他要叮嘱华兴几句。华兴这人是老江湖,上下都走得通,口头上应得响亮,行动不见得配合。但这人蛮仗义的人。他就对症下药,把华兴当朋友。

康剑从省委宣传部到滨江任市长助理,总结出当官最主要的两项工作就是喝酒和开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不知要喝多少次酒、开多少场会。可是,这每一席酒、每一场会,又都是不能推辞的。以前,他还动动笔,自己写个什么,现在这些简单和小吴全包了。出门有车代步,吃饭是公款消费,讲话有人写稿,心情烦闷以开会为由出去旅旅游。这一切,做到他现在的位置,就接受得心安理得。

康剑有时质疑自己这是提高了精神层面,还是退化成了一个只拥有年轻的皮囊的腐朽灵魂?

如果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他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官场混子,他还实心实意地为滨江做点实事。同样是坐在台上唱高调、颂凯歌,但他的稿子多少有点真实的内容。

这次的旧城改造,是他跑北京、跑省城,争取到了资金和项目,就此一项,可以让滨江旧貌换新颜,还会给滨江带来巨大的潜在利益。

市政府的四套班子领导,对一月份的城建市长选举,一致看好他,而对陆涤飞颇有微词,谈到就啧啧嘴。

不出意外,那应该是一个没有悬念的选举。

康剑现在的仕途发展,拨开康云林的遮荫,可以用“顺风顺水”四个字来形容。

但在这之前,一切要慎之又慎!

“康助,晚上我陪你好好喝一杯。一醉解百忧。”华兴说道。

“忧?”康剑蹙起了眉头。

华兴嘿嘿笑,转过身去开车,“现在离婚的人比结婚的人都多,不要太当回事。”

康剑明白了,“华老板多虑,我心情非常非常好!”

早晨,时针静静指向七点半。白雁蜷缩着身子,贪恋被窝里的温暖,把头又埋了进去。连续上了两个夜班,今天她休息,不用着急起床,但十点时要到火车站送下明天。

时间过得真快,明天两个半月的休假都过去了,而她也离婚两个月带十天。

这两个半月,对于商家是喜忧参半。

忧的是他们自以为很精明、很自重的女儿商明星居然在滨江做不正当的事,不仅如此,还欠了一笔高利贷。商妈哭得吼得地动山摇,盛怒之下,心脏病发作,若不是抢救及时,差点魂归西天。商明星跪在商妈床前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让爸妈伤心的事。商妈本来想不认这个女儿,后来在商明天的规劝下,认是认了,但她定下一条规矩:在她有生之年,商明星不准踏出云县一步,要天天到她眼皮之下报到。她还嫌不解恨,给商明星剃了个大光头,让商明星没办法出门,在家面壁思过。

商家在此重创之时,迎来了商明天的女战友。在把女战友接去云县前,商明天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妈妈病倒在床,需要一个巨大的惊喜来冲去她心底的灰暗。另一方面白雁也特别想看到他过得幸福。女战友对他又情深意重,在得知明星的事后,不仅没有一点歧视,反而劝慰商明天,还说要找她父亲的朋友给明星找一份正当工作,那样明星再也不会误入歧途。

如果不能和心爱的人结合,能娶到女战友这样的妻子,是把今生的遗憾降到了最低。

于是,女战友以商明天女友的身份去了云县。

虽然不能立即举行婚礼,但商妈在这么巨大的喜悦面前,奇迹般地康愈了,欢喜地领着未来媳妇走亲访友,见人就夸媳妇有多俊有多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