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过他,从他身边走开。
冷锋双肩耷拉着,不能接受地看着白雁的背影,“白雁,这件事不是你说了就算,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白雁没有回头,没有出声,笔直地往前走着。
第二天起床,两个人在餐厅里碰到,白雁脸色如常,冷锋清俊的面容看上去很憔悴。
马加很奇怪,“冷医生,你昨晚没喝多少酒,脸色怎么都没我好?”
冷锋冰着个脸,默默喝粥,不答话。
早晨没有手术,冷锋不顾疗养院院长的挽留,坚持要回滨江。
马加站在车边,同上次一样,向白雁的包包里塞了个信封。白雁想推辞,他笑了笑,挥挥手走了。
“马医生,你……不走吗?”白雁看他晃着两只手,悠闲自得的。
“我在这儿钓鱼,明天再回。”
白雁扁扁嘴,有点怵了。
冷锋和院长、医生们握握手,把手包朝车里一扔,跳上驾驶座,白雁仍坐在后面,车掉了个头,驶上乡镇公路,车后面扬起冲天的灰尘。
冷锋开车,白雁看着窗外,两个人都不说话。
车上了高速,冷锋突然把车停到路边,跳下来,“我昨晚没睡好,你来开车,我到后面眯会。”
白雁眼睛瞪到脱眶,“我……哪会开车?”
“你不是说你有执照吗?”
“是有执照呀,可是我实战经验很少。”
了 冷锋拉开了车门,把她拉下来,“少就少,能把车开动就行。”
“这样会出人命的。”白雁苦着脸,嘀咕道。
“出不了,我相信你。”冷锋放松地躺了下来。
白雁攥起拳头,咬着牙,爬上了驾驶座,浑身肌肉都强绷着,她长吐一口气,发动引擎,车震了几下,熄火了。
“冷医生,车……不动……”她回过头,都快哭了。
“再来一次。”冷锋声音低不可闻,像是进入了睡眠状态。
白雁深呼吸,再深呼吸,她鼓起勇气,又发动引擎,车突地往前一窜,“啊……”她吓得惊叫出声。
冷锋嘴角荡起一丝笑意。
车先是蜗速,然后是驴速,慢慢地,白雁找到了一丝感觉,但只要后视镜里看到一辆车,白雁就紧张得全身都僵硬了,两条腿哆嗦个不停。
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终于看到了滨江收费站,车头一拐,一驶近收费窗口,车停下,白雁面白似雪,整个人瘫软在椅上。收费员和她讲话,她也没有反应,上嘴唇下嘴唇颤栗着。
后面等着缴费的车子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冷锋醒了,跳下车,走到驾驶座前,打开车门,“我来开吧!”
“你个混蛋,吓死我了。”白雁突然哇地一声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
“嗯嗯,我是混蛋,我不好。”冷锋微笑着,抱歉地对收费员笑笑,把白雁挪到副驾驶座,自己上了车,缴费,然后把车开到外面的停车道上。
白雁还在哭。
“好了啦,好了啦!”冷锋轻拥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忍俊不禁,“一切都过去了。”
“如果刚才出了车祸怎么办?我上一次碰车还是二年前。”白雁抽泣着瞪着冷锋。
“我们没有出车祸是不是?白雁,有些事你以为办不到,其实你不仅可以做到,而且可以做得很好。”冷锋弹去她眼角的泪,柔声说道。
“这……只是侥幸。”白雁反驳。
“哪怕是侥幸,我也想试一下。”冷锋嘴角扬起坚决的笑意。
白雁一点也不觉得这事有多可笑,不管冷锋怎么真诚地道歉,怎么温和地安慰,她死活也不愿再坐他的车了。
在郊区,她硬要下了车,站在路边等着进市区的班车。
当时学车,是经不住柳晶一帮子同事的鼓动,说什么人多去驾校报名,可以砍价。她赶鸭子上架,被绑着去了,很顺利地拿到执照。可是一个小护士哪有机会碰到车呀,她连大拐小拐都搞不清了。
康领导是有辆车,大部分时间关在车库里,他上下班有简单的专车接送。一般工薪阶层能有几家养车的,白雁的思维还停留在这个模式,也就从来没想过把那车拉出来开开。
她很讨厌冷锋的咄咄逼人。别人也许不了解自己的潜能,但白雁太清楚自己了。
冷锋无奈地站在她身边陪她等车,清俊的面容上有点失落,本来想好晚上一起吃饭的,现在提都不能提。
“是不是觉得我太不尊重你了?”他问道。
白雁唇抿得紧紧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班车来了,她没说“再见”就跳上了车。
她从车窗里看到冷锋还站在路边,正午的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心里面不免有点泛波着怪怪的情绪。
都说女人傻,男人怎么也会犯傻呢?冷锋想挑什么样的好姑娘没有,干吗盯上她这个有夫之妇?即使以后她离婚了,毕竟有个有婚史的女人。这摆明了就是一条曲折的路。
鬼迷心窍!白雁想不到别的解释了,同时也认证一个事实:男女之间是肯定没有纯洁的友谊。
班车在市中心停下,白雁下来换车,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有一个来电未接,还有一条短信。
短信是冷锋发的,“对不起,我有点急切了,那是因为我怕再次错过你。好吧,在你恢复自由身前,我不会再提这件事。”
她看完就直接删掉。
来电未接是一个陌生号码。现在手机陷阱很多,响一声,对方就挂了,然后你反拨过去,发现这号码居然是香港的,或者是什么销售广告。
白雁没有理,正欲合上手机,手机突然响了,还是这个陌生的号码。
白雁直到它响到第三遍,才按下通话键。
“白雁,是我,明星呀,你能不能来我这里一趟?”商明星的声音有点糯,很软,怪怪的。
“三千丝吗?”街上太吵,白雁听不分清,捂着另一只耳朵,背过身去。
“不是,”商明星停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是西城区收容所。”
“啊?哪里?”白雁声音一下子拨高了。
“西城区收容所。”
“你……怎么会在那儿?”
“别问了,快过来。”
白雁正想问个明白,商明星那边已经挂了电话。白雁只好收了线,站在树荫下发了一阵懵。
她想不清楚商明星怎么会进收容所,她又不是无业游民。明星犯了什么事呢?
白雁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但无论如何,商明星给她打来电话,她得赶紧过去看看。
白雁不敢等公车,直接打了车就过去,一路上催着司机快点,快点。
在收容所门前下了车,看着门口戴红袖章的联防队员,她双腿僵直地走了过去。
联防队员让她拿出身份证,验看了很久。她抬高眼睛,看着联防队员头顶上的屋檐。她感觉到联防队员胳膊上的红袖章老在眼皮底下晃动,她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你和商明星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来看看她。问这个干什么?”白雁警觉地抬起眼。
“我们当然要问清楚。什么关系?”
白雁迟疑了一下,说:“亲戚关系。”
“什么亲戚?”
“我……是她表妹。”
联防队员笑起来,嘴巴张得很大,露出两排黄牙。
“她表妹可不少,里面已经有几个陪着她呢!”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进去吧!”
白雁穿过一道横廊,走进收容所大厅,一眼看到在南边角落里站着的商明星,白雁忙紧走几步,到了她跟前。
商明星头发凌乱,可能哭过了,脸上一道一道的,像个调色板,眼神惶恐不安。
“白雁,求求你,你一定要帮帮我。他们……他们说要通知我父母,要他们过来缴罚款,把我押回家。你知道我妈妈那性格,如果知道我做了这些事,会一头撞死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白雁被商明星低声下气的语气给吓着了。商明星一向对她是怒目而视,姿态高高在上,和她讲句话,好像是种施舍。
商明星嘴张了张,头低了下去。
白雁转头四处瞄了几眼。大厅里稀稀疏疏地布了好些人。一些人傍墙站着,脸对脸说话;一些人倚墙坐在地上,仰脸向天,肃然无声;一个小姑娘缩在对面墙角瞪眼望着她,眼睛由于使劲,睁得很大,白多黑少,有点怪。旁边什么地方有人在嘤嘤地哭泣。这些人的年纪都不大,穿着打扮和商明星差不多,猩红的嘴唇,俗艳的衣着上,散发出荡荡漾漾的风尘意味。
白雁突然明白过来,脸一下涨得通红。
商明星鼓起勇气,又抬起头,“白雁,你……打个电话给你老公,他认识的人多,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白雁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答应什么。
“昨天夜里。”
白雁压低了音量,“他们有没有证据?”
商明星愠怒地瞪了瞪她,“要是没有,我可能进来吗?”她叹了口气,又换了哀求的口吻,拉着白雁的手,“白雁,以前我哥对你也挺好的,为你不知和别人打了多少次架,你看在我哥面子上,帮帮我。”
白雁难受地闭了闭眼,推开她的手,“不要提你哥的名字,我去想办法。”
走出收容所,她狠吸了几口空气,脑子快速地翻转着熟悉的人员。如果谁得了什么病,找个什么医生,她还有办法,这执法人员,她一个都不认识。康领导的身影在脑子里闪了一下,她立刻否决。她不想再在康领导与李心霞的心目中,再给一次羞辱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