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心就揪着,没舒展过。
现在,心更像被谁用绳子扎着了,连呼吸都不顺畅。
“我偏要现在说。”伊桐桐就觉着有杆高压水枪在头顶,自己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不由地打了个摆子。她以为牢牢受她掌控的李泽昊,原来也会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
分手的念头像只水瓢,晃晃悠悠地浮上来勾引她。她看着那只水瓢,手伸过去,甚至已经握住了。心里面却有个魔鬼般的声音吓她,快丢开。
“为什么?”伊桐桐急得大声问。
“像你这样的女人,到了这个份上,一切情感都要为现实让位。”魔鬼道出了她心底的呼声。
伊桐桐委屈难鸣,身体瑟瑟发抖。她可以为康剑服从现实,可是不甘为李泽昊。
李泽昊被伊桐桐盯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时,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喝酒的人把注意力转向了他们两个,他感觉伊桐桐让他没了面子。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找不着,女人可多了去,谁怕谁?心一横,血往上涌,“好,那我们出去说。”
他粗暴地把伊桐桐拉出了包厢,暗想只要伊桐桐敢对他发脾气,他就立刻说分手。斩钉截铁,不留一点余地。他用力把脸板得死死的,内心却翻腾着。
“你老实告诉我,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你那个像傻大姐似的土包子前女友?”这话,伊桐桐已经让了好几个点,并不为难李泽昊,只要他退后一步,把她哄一哄,这台阶也就下了。
可她说了“像傻大姐似的土包子前女友”,刺痛了已抑郁了一整天的李泽昊。他的眼中笼起一抹怒色,声音低哑却清晰。
“对不起,我忘不了她。”
伊桐桐一直死死地盯着他,面无表情,也不打断。
等他说完,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突地深呼吸,抬头,运气,扬手一记耳光,照着李泽昊的脸就甩了过去。
“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和你在一起时,我都是催眠自己,把你当成我的前男友,你看,你吻我时,我都是闭上眼的。”伊桐桐出奇的镇定,一点都不像抓狂的样子。
“啪,啪!”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钟,她话音刚落,还没眨眼,李泽昊一抬手,左右开弓,同样掴了她两个巴掌,比她的更响,更脆。
伊桐桐皎白的面容一下如发了酵的馒头,突地肿了起来。她像傻掉了,一动不动,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平时对她唯唯诺诺的男人。
收回手,李泽昊冷漠地闭了闭眼,“我还要多玩一会,你先回去吧!”他没再看她,推门进去,重重地甩上了门。
伊桐桐呆呆地站着,什么意识都没有。
她木木地转过身,往大门走去。不远处,几个服务小姐同情地看着她,小声地议论着。她本能地走,脸上火辣辣地疼。她走到路边,抬手拦车,机械地说了一个地址。
头发上淋了几滴雨,滑到脸腮,很凉。
车在市政府招待所前停下,她靠着一根电线杆倚着,一动不动。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四周空荡荡的静,招待所的门房里灯亮着,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她拿出手机,开始拨手机号码。一拨通,就被按掉,她不死心地再拨,当她第六次拨过去时,对方关机了。
伊桐桐苦笑,拭去脸上的雨珠。突地,她听到一声车响。
雨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招待所门前,门打开,康剑撑着伞跨了出来,车掉过头,走了。
“康剑……”伊桐桐跑了过去。
康剑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伊桐桐脸红得不正常,明显有些肿,全身淋得像个落汤鸡,人都快站不稳了,头晃晃地低下来,抓着他的手,口中含糊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一刻不停。
“怎么回事,你被谁打了?”
伊桐桐不说话,只呜呜地哭个不停,
康剑眉头紧蹙着,瞧着看门的老头探出身,忙把伊桐桐拉到伞下,怔了怔,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华兴公寓。”他对司机说。
他没见过伊桐桐这样子,不方便把她带进招待所,又不能把她扔到雨里,他想来想去,把她送回公寓好了。
他又打开了手机。他在路上看到伊桐桐的来电时,以为她仍是不死心,盼着能和他重新来过,烦不胜烦,就把手机给关了。
“你男朋友呢?我帮你打电话,让她来陪你。”
手机的屏幕一闪一闪,电池快没电了。康剑抿了抿唇,想起来白雁和冷锋出去吃饭,回来后要给他电话的,心里面不禁有些着急。
“不要提他,不要提他。”伊桐桐哭得更凶了,惊得开车的司机都回过头,问要不要停会车?
康剑无奈地一摆手,“不要了,快开。”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白雁的。
康剑捏着手机,迟疑了一会,按了通话键。
“领导,你刚刚干吗关机?”白雁嘴巴里在嚼着什么水果,脆脆的,听起来很多汁。
“我可能不小心碰了关机键。”
“哦,我到家了。唔,手好酸,独臂真不方便。”
“菜好吃吗?”康剑把身子别过去,尽量离伊桐桐远一点。
“领导,你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清楚。”
伊桐桐突然提高了哭声,哭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伤心、所有的难过……
“领导,你身边是谁在哭?”白雁这下,听清楚了。
“先生,你要去的是华兴公寓的几号楼?”这时,司机一个大拐,进了小区大门,问道。
“十六号!”伊桐桐抽泣着回答。
康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白雁那边沉默下来了。
“白雁?”康剑喊着。
屏幕一黑,手机没电了。
康剑自嘲地耸耸肩,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
下午四点,他听滨江纪委的一个领导说,华兴被省纪委的专案组喊过去谈话了,到这个时候,华兴还没出来。
早晨市政府领导班子碰头会,丛仲山在会上唉声叹气,面沉似水,向大家沉重通报,他向省政府提交的宽大政策的申请给驳回了。
一般情况,某个领导一被双规,然后就像蜘蛛网似的,能一下子扯出一大串的人。作为当地的父母官,都会在这时向上级申请一个期限,让有关联的官员在某日之前,把受贿的钱交到廉政账户上,当查到你时,你出示缴款书,就不予追究。毕竟一个市出多了贪官,父母官脸上也无光。
现在,专案组已抓进去六个了。丛仲山忙去省城活动、打点。
报告到了陆省长手中,陆省长义正辞严地把他训斥了一通,说他这是姑息养奸。
会场上,沉闷得如一潭死水。
“同志们,我尽力了,你们好自为之吧!”丛仲山习惯性的目光,探照灯一样扫向全场,最后落在康剑身上。康剑一脸平静。
伊桐桐踉踉跄跄地下车,要不是康剑手伸得快,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向了他,悲伤地看着他,“你……能送我上楼吗?我真的没有一点力气。”
康剑没有说话,扶着她走向电梯门。电梯一开,他替她按了“16”,然后,他退了出来。
“康剑……”伊桐桐绝望地看着他,挡住电梯门,眼角挂着眼泪。
“桐桐,我们之间该说的都已说完。人走在路上,不能往回看,而是要笔直地向前走。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忙的事、该关心的人,我们,已经过去了。”他把她的手推开。
电梯门缓缓合上,遮住了伊桐桐的泪容。
康剑转身,出租车还在外面等他。
他说了白雁的地址。
车开到楼下,白雁租处的灯已经熄了,他在雨中站了一会,抽了支烟,转身离开。
到了招待所,把手机充电,再拨白雁的电话,白雁关机了。
接下来的三天,白雁的骚扰电话就没了。康剑打过去一次,她说在医院里拆线,不方便接听,然后就挂了。
合上电话,康剑就开始心神不定,感觉像有力却使不上劲,生命里突然成了一片沙漠。心里没着没落的,发慌。脑子里好像有一团草,凌乱地堵在一起。他在办公室里怎么也坐不住,让简单开了车去旧城的工地转转。
车子开得很慢,走走停停。他看着车窗,看着正建筑着的房子、冻得光秃秃的河岸、仍坚强地泛着绿色的树木,一切无声地滑过。以前坐车他总是让简单开得快再开快,自己则不停地接电话和打电话。
“这里,以后会成为滨江最漂亮最时尚的地方。”他对简单说。
简单专注地看着前方,心情也很沉重。作为康剑的专职秘书,他知道康助现在的处境差不多是背水一战。
转了一圈,车又开进了市政府大院。
“康助,市委紧急会议,在十楼会议室。”小吴跑过来,说道。
“是哪方面的会议?”简单问。
“我向安排会议的办公室秘书打听了下,说是出席的人有省纪委的领导。”小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康剑。
康剑悬了太久的心“啪”的一声平稳着落,他拿起笔、会议笔记,大步流星地向会议室走去。
如果猜测不错,今天应该是专案组向滨江市政府的交底会,也就是说,代表专案组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结果就在今天揭晓。
会议室里,气氛肃穆,省纪委专案组的组长严厉,端坐主持席,表情凛然,两旁分别是丛仲山和市长。其他人,也一一就坐。在场的各路诸侯,摸爬滚打,哪种场合没见过,但这样的阵势,却经历得不多,个个显得很谨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