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们……离婚了……”冷锋问,声音很低,差点被厅堂里喧哗的人声淹没,白雁还是听到了。
“怎么能不离婚呢?那个时候,我们都两败俱伤,前面是险峰,后面是峡谷,如果不离,那种僵局将会一直持续下去。只要分开了,彼此冷静下来,把伤养好,在心里腾出一个地方,才能重新看清对方,理清心绪。”
“他值得吗?”冷锋心痛如绞。
“冷锋,人生是计较不得的。以前,我计较老天的残忍,为什么我不能像别人一样,有疼爱自己的爸妈?为什么我和明天明明相爱,却不能结合?计较到最后,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这就是现实,只有面对。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会去计较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不会的,这世界上五十亿人,和你相遇的有上千,你认识的有几百,但你只会喜欢上一个人。舍得去计较吗?为什么会觉得生命很珍贵,是因为死去的时间太长了。我现在二十四岁,算我过得很长寿,八十告终,余下的不过是五十六年。这五十六年里,我还没成家,还没生孩子,还有许多喜欢的地方没有去过,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有做,我想做外婆或者是奶奶……没有时间去计较那么多,抓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你不怕他再伤害你吗?”
白雁莞尔,“我觉得应该是他担心我会不会伤害他吧!他浑身的解数都使尽了,我知道他的命门所在,而他却不知道我的。都说男人像个孩子,我不能只接受他成熟后的卓尔不凡,却拒绝他年少时的调皮和叛逆。我们婚姻的开始是孽缘,他带有目的娶了我,我也用设防之心在观察他,就算有风吹草动,我总能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婚姻的失败,不全是他的责任,有我的推波助澜。”
“你是什么时候想通这一切的?”
“当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你面前放下所有尊严,把自己低到尘埃之中,袒露自己,没有一丝遮掩;当一个男人在最背的境况下,却还用尽一切办法,哪怕去偷去抢,都要给你安排最好的生活,而他却选择从你的生活中退隐。不需要太肉麻的词语,你的心自然而然就会颤动了。”
冷锋闭上眼,有些惋惜,有些慨叹,有些心酸。白雁用她的含蓄和坦白告诉他,他们,终究要擦肩而过的。
在迟到的时候相逢,注定了他们之间一切都已晚点。他不知该埋怨谁,埋怨什么?感情一事,最说不清楚。如他只不过听了明天的一席话,就对她心动。追到滨江,得知她已为人妇,却还是向她表白。这从道德上很不该,但却是心之使然。
康剑在他的眼中算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混账男人,但白雁喜欢上了他。不过,冷锋不得不去想,如果他当初就知道白雁是这样的出身,白雁心里面挚爱着另一个男人,他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为她心动呢?不管什么样的答案,现在都无意义了。
白雁说了太久的话,口有点干,倒上满满一碗茶,咕咚咕咚,一仰脖,喝了个干干净净。
“你准备复婚了?”冷锋苦涩地问。
“噗,”白雁一口茶笑喷出来。“有这样把婚姻当儿戏的吗?”
冷锋挑眉。
“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感觉,但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我们之间的险峰、峡谷仍然存在,可能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意料不到的事发生。现在匆忙结合,结果说不定还和以前一样。我还是先过一阵自由的单身生活。”
单身的她,也不会给任何男人机会的。
冷锋端起酒杯,变凉后的花雕有些苦涩。
“我来,我来……”吃完饭出来,白雁抢着冲到收银台买单。
冷锋怔了怔,落寞一笑。白雁真要拒绝一个人,那可能就会防得针都插不进了。
很欣慰,她没有冷冰冰地向他说“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的爱”。结果虽然一样,但这样的方式,很体贴,很诚挚,很周到。
两个人穿过走廊向大门走去,李泽昊带着三分醉意,一脸潮红地迎面走过来。
白雁抬头,看到他,猜测他带着伊桐桐又来花天酒地,不禁有几丝忿怒。
“进展不错哦!”李泽昊都走过去了,眼风瞥见白雁和冷锋,又折回一步,语调平平,却分明带着一丝讥讽。
冷锋被他问得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倒也不用他操心,白雁抢先发了话:“呵,这进展要是与李老师和伊老师的天雷勾动地火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李泽昊看向白雁,额头上青筋直耸。
他了解白雁和柳晶的关系有多铁,上次看房时,他就尝到了她的厉害。她就那么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和伊桐桐炸得灰头土脸。他的火不敢发,忍又忍不下,梗着脖子憋了好一会,才强压着脾气生硬地说:“白雁,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但我知道我活该让你对我有看法。但这是我和柳晶的事,你别不问青红皂白,就抡起棍子打人。柳晶她现在也过得不寂寞。”口气像是打翻了几百年的老陈醋。
“不寂寞?”
听他这么一说,白雁心头的火苗蹭蹭往上冒,“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别的女人苟且,柳晶也有错?对,对,她是有错,错在她以为你为人师表,道德高尚,有情有意,其实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一当代陈世美。”
李泽昊直直地杵在那里,血气往上涌,面红耳赤,深吸了几大口气才抑制想要发作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是移情别恋,那她好在哪?也不过隔了几个月,她不就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了。”
李泽昊闭了闭眼,想起早晨在医院看到的一幕,额上的青筋都要迸出来了。
白雁先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冷冷一笑,“难道你想要柳晶捧着个贞节碑,给你守节?不然就跪在分手的地方,等你玩腻了,良心发现时,回去陪她看细水长流?”
“白雁,你不是柳晶,你根本不懂我们之间的十四年的爱情。”李泽昊红着眼睛嘶吼。
白雁弯起眼角,笑得眯眯的,“我又不教书育人,当然不懂,可是她懂。”她呶了下嘴。
李泽昊回过头,呆若木鸡地看着伊桐桐脸色苍白地站在包间的门口。
“李老师,你去个洗手间,怎么这样久呢?”包间里探出个头,笑着向李泽昊招手。
“就来!”李泽昊低下头,目不斜视地从白雁和冷锋身边越过。
伊桐桐僵僵地站着,一动不动。
“进去呀!”李泽昊拉伊桐桐。
“别碰我!”伊桐桐甩开他的手。
李泽昊沉着脸,用力把伊桐桐拉进包间,“砰”一下关上了门。
白雁耸耸肩,“我们也走吧!”她对冷锋说。
冷锋发动车子,上了路,扭头看白雁,“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想不到他一边搂着别的女人,一边还提十四年的感情,可怜的柳晶到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白雁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你不是说,如果有爱就不要去太计较?”他现学现卖。
白雁滑下半个车窗,让夜风夹雨吹进来,吹走胸中的闷气。
“柳晶他们曾经是甜蜜的,一帆风顺的,没经历过风雨。现在刚经了点风浪,他就弃下柳晶走人。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要同甜蜜、共患难。我与康剑没有甜蜜过,从认识起,就是风雨交加。正因为经历了这些,才意识到什么是最重要的。这不一样。想要遇见一份坚硬如磐石的真爱,很难啊!”看着外面流动的夜色,她渐渐安静下来。
冷锋始终很沉默。他想,经过了今夜,他对爱情的理解可能又有不同了。理解正确又如何,还有机会向谁诉?冷锋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极度狂欢的夜。
李泽昊当了几年的教书匠,第一次,男男女女,吃饭喝酒,唱歌跳舞,异性按摩,温柔乡中,熏得飘飘欲仙。
外面是寒风刺骨,包厢里却是暖风习习。
在祖国的南端,濒临某海滨的开放型城市,某私立中学的教导主任,来到滨江,招募教学精英。李泽昊是他们校长最最想招走的一个。
李泽昊不知喝了几瓶酒,自己也数不清,只记得这个姓万的教导主任,眼睛有点儿斜,一个劲儿地说:“李老师,给我面子,喝!李老师,我们那学校呀,风景如画,四季如春,年薪二十万,外加住房。”
李泽昊在暖风中,大脑还能保持正常运转,他口齿不太清晰地说:“要我去……可以,但我还有个条件,我……得再带一个人去。”
万老师暧味地眯着眼,“是伊老师吗?”
李泽昊瞪大眼,“你怎么知……道的?”
“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李老师的情况,我是了如指掌。”万主任潇洒地一拍胸膛,“这事,我们校长早有安排,只要李老师过去,伊老师,我们也接受。”
李泽昊心里面激动得像朵绽放的花,忙不迭地拿起手机。今天,他要在伊桐桐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他,李泽昊,虽然没做到大官,但以后,也可以让伊桐桐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看她以后还会不会再拿他与她那个前男友比。
此刻,李泽昊的酒醒得差不多了。
身后,万主任和几个教书匠仍在把杯换盏、热血沸腾,而眼前,伊桐桐的脸却如一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
“有话,回去再说。”李泽昊有些心虚。
今天,到底算是个喜日还是个霉日?
昨晚他不知怎么梦到了柳晶,两个人在老家的杨树林里亲吻,吻得难解难分、欲罢不能,他的手悄悄地解开了柳晶胸前的扣子,刚想往里伸去时,他就被尿给憋醒了。然后,满脑子就全是柳晶,再也睡不着。鬼使神差的,天还没亮,他跑去菜场,买了新鲜的鲫鱼,做了鱼汤馄饨,赶到医院,却撞见了柳晶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