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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打探情报(二)

齐恩想了想,简略地描述了下白龙村的人际关系,但凡是涉及到命案的,都略过不提。

肖勇听罢,沉思良久,对两人说道:“这事别和其他人说,看情形,你们那朋友大眼,应该掌握了一些比较重要的线索,虽然我不知道这跟自行车厂发生的事有什么关联。当务之急,我们得想办法找到他。找到他,说不定就能找到我弟弟的下落。”

齐恩和楚科洋点点头,问道:“那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

“昨天晚上在场的有我们三人,闫村长和他的侄子,以及王大爷。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来意,有可能打草惊蛇了。接下去,我们嘴巴要闭严一点,多从他们那探听些消息。王大爷和闫村长不是一路人,可能会发生些小摩擦,我们需要保持中立,静观其变。现在,我先带你们去了解了解这地方。”

三人继续往前走。没走出多远,在马路尽头向左一拐弯,齐恩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裸露在外的泥土黄沙和碎岩块几乎占据了大半条马路,剩下半条马路坑坑洼洼,有些坑里还积着黄泥水。路两旁的石头缝里尽是疯长的狗尾巴草,长得比小树还高,几乎淹没了花坛和道路。而本应挺拔屹立的法国梧桐则被连根拔起,像个劫道的一样横倒在路中央。沿途的几幢楼房墙面上千疮百孔,一溜玻璃窗全碎成粉齑,只剩下窗框像破布条一样软软地耷拉着。架在马路牙子上的几根电线杆子都只剩下了半截,掩埋在瓦砾堆里,上半截早就不翼而飞。

才一个转角的功夫,齐恩感觉自己从八十年代跳到了抗战时期,拐角两边景象差异之大令人震惊,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不远处的马路中间,蹲坐着一个半米高四米见方的花岗岩石台,石台上杵着几根断裂的螺纹钢管,锈迹斑斑。三人走了过去,肖勇指着那石台说道:“很奇怪是吧,其实这上面原本有尊镀铜雕像的。你们来看……”

肖勇贴近石台,指着钢管断裂处对两人说道:“看那断口。”

齐恩定睛一看,好家伙!那几根钢管其实是实心钢筋,有拇指粗细。朝上的断口呈三十度斜角,剖面非常光滑,看不出有任何切割磨损的痕迹。

楚科洋显是很不解,问道:“肖大哥,没看出有啥特别啊,不就是断了么?”

肖勇笑笑,看着齐恩问道:“那眼镜你怎么看?”

想考考我是吧,看不出这肖勇还挺贼,齐恩心想。

他摸着断口,说道:“其实跟刚才大礼堂的窗户有相似之处。这断口整整齐齐,像是被快刀切豆腐一样切开的,断口周围没有熔化腐蚀或者扭曲的痕迹。所以要么这钢筋一直就这样,要么……就是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在瞬间折断的。那力道之大,折断钢管对它来说就像……就像我们平时用膝盖磕甘蔗一样轻松。”

“瞧啊,眼镜,你都快成神探了”,楚科洋嬉笑道,“不去考警校真是可惜。”

齐恩看似无奈地指了指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摇头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肖勇笑了,说道:“只要你的近视没到摘下眼镜就是瞎子的地步,警校还是可以报考的,眼睛近视不代表不能成为一个好警察,有一颗除暴安良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咦,我们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你的推理很有道理,瞧那……”

肖勇拿手一指,指着马路右侧的一所大房子,房子旁立着一排水槽。

齐恩立刻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这所大房子坐西朝东,大门对着马路,离花岗岩石台直线距离约摸三十多米。水槽位于房子正北,呈长条状,与大房子并排而立,只是短了许多。水槽里均匀排列二十多个水龙头,凭借多年的住校经验,齐恩断定这水槽是用来洗碗的,那么大房子自然就是食堂了。惊人的东西现在正静悄悄地躺在水槽和食堂之间的过道上:那是尊小屋子一样大的椭圆形雕像,在太阳照耀下散发着炽光,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玻璃球。

“这就是那座雕像?”楚科洋跑到近前,看见这么个大家伙,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肖勇点点头:“没错,这雕像是厂标,造型嘛,听王大爷说是个极度抽象的自行车车闸,但我是横竖看不出来,没办法,天生缺少艺术细胞啊。”

他这句话不知是自嘲还是讽刺。

齐恩也看不出来。他唯一能看出来的,是雕像曾经砸中过水槽,在那水泥砌的坚硬台座上,划出又粗又深的一条印子,像脚印一样清晰可见,齐恩甚至能分辨出这是雕像的哪个边角留下的印记。印子经过的地方,水泥翻卷成碎末,连黄铜做的水龙头,都像易拉罐一样被整个压扁,死死地卡在台座底下,齐恩用手使劲扳了扳,纹丝不动。

“别试了,告诉你们吧,这雕像是直接从石台底座那飞到这里的。近十吨重的东西飞了这么远,呵呵,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有这事。”肖勇摩挲着铜像,铜像发出清脆的吭吭声。

“啥?你瞧见这雕像飞过来的?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楚科洋又一次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肖勇笑道:“我的意思是,从痕迹上能看出来,雕像是直接飞过来的。”

“嗯,从石台底座拉一条直线到这里,沿途会碰上那根电线杆子,那棵大树,以及这水槽,”齐恩用手一一指给楚科洋看,“看见没,这几个地方都有很明显被撞击的痕迹,所以你应该能想象出来,这颗炮弹是怎样摧毁所到之处的一切的。”

齐恩最后指着雕像说道。

“哦,那就是说,雕像是直接从底座上被……被推到这里来的,谁干得了这事,莫非是……那次爆炸?”楚科洋终于灵光一现。

“没错,不光是从天而降的雕像,这方圆百米的废墟残垣都是它造成的,包括我弟弟和王大爷的遭遇,这次爆炸的威力真是惊人得很。但是假如你们认真看看这些树木倒下的方向,以及每幢楼房损毁的窗户所在的方位,就会发现,这次爆炸的中心位置其实是在这条马路的中央,靠近石台底座的区域!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大礼堂的玻璃窗户丝毫无恙,并且大礼堂周围也没有任何爆炸过的痕迹,为什么你的想法不成立,因为那次大爆炸压根不是发生在大礼堂内!”

“王大爷在骗我们!”楚科洋恍然大悟,“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没想到他这么狡猾,这么说,昨天他说的事都是编造的了?”

肖勇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他说的那些事,特别是什么娘娘真君之类的迷信传闻,究竟有多少可信度,很值得怀疑。我认为那天晚上发生的大事,王大爷肯定是知情人,娘娘真君的传言,也是他自己编造出来骗人的。我弟弟很可能在那次大爆炸中就已经丧命了,发疯和失踪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而已。”

齐恩却低头不语,他觉得这次肖勇的判断有些武断了。乡野传闻总有其可信之处,空穴来风未必无音,这一点他早就深有体会,全盘否定其实是另一种方式的迷信。但目前他苦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于是只好说道:“我不是针对肖大哥你,只是仅凭爆炸点的位置这一件事,就推翻王大爷的所有说法,似乎不妥。因为爆炸确实是发生了,而且娘娘真君这些事,既然在这一带都有传言,我想王大爷也不敢随口乱编吧。闫村长他们也是知情人,如果我们拿这些事去问闫村长,那事情穿帮了,对王大爷完全没好处。我看,我们还是应该先把王大爷的话作为突破口,从中寻找任何有可能的线索。毕竟,我们现在也只有王大爷这一个消息来源不是。”

齐恩这几句话,主要还是先缓和一下肖勇和楚科洋的情绪。如果他们再跟王大爷对着干,那到时候三拨人各自为政,最吃亏的还是他们。因为他们是外来的,对当地情况最不熟悉,这还怎么开展革命工作呢。

肖勇被齐恩一提醒,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点点头说道:“眼镜你说得对,我们暂且相信王大爷的说法,不管有多邪乎。这里看得差不多了,我带你们去大昌村,走!”

肖勇带着两人绕过废墟,直奔大门而去。

出大门口没多远,齐恩才发现敢情这工厂门前横着一条小河啊,昨天晚上怎么没瞧见呢。当然啦,说是小河,其实跟条小溪沟差不多,因为拢共也就十来米宽,远不是那种万马奔腾一泻千里的大江大河。但奇怪的是,这么窄的河道,水势却湍急得很,由西到东,一条浑黄的水龙在河道里咆哮着,奔腾远去。齐恩觉得很是奇怪,这么大的水势,早就应该把河道冲刷得更宽一些才是啊。

“你们看山脚那,那里就是大昌村”,肖勇拿手一指远处,“曾经是。”

齐恩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什么呀,哪有村子的影子。他只瞧见远处左手边,大山边凸出的山角,山角拐弯处,溪水顺势流淌。溪水在苍翠的松林脚下流淌,在平如镜面的山岩旁流淌,在蜿蜒的河道内流淌,在青青的稻田里流淌,在……

等等,稻田!?

他再定睛一瞧,原本局促狭窄的小溪到了下游,突然像是松了绑,肆意蔓延开来,淹没了下游大片农田。在这些农田间,尚且矗立着一些土坯房,但浑黄的溪水已经漫过了多数房子的门槛,土坯墙上也留下了道道水印。

“甭使劲找了,大昌村已经被洪水冲毁了。”肖勇说道,“就在大前天的夜里,连日大雨导致山洪爆发,这条板溪水位暴涨,把下游的大昌村整个村子都淹了。当时我就借宿在村子里,幸亏跑得快,否则不知会给冲到什么地方去。昨天你们来的时候,天已经不下雨了,对吧,所以现在山洪在渐渐往下退。要知道,前天晚上这板溪的水可是漫过了我们面前这座小石桥,直接冲到下方的农田里呢。”

肖勇指着前方一座短小的青石板桥说道:“当然,现在这板溪的水位还高得很,山洪还没有完全消停哩。听王大爷说,平日里,板溪的水清澈无比,也不深,这青石板桥高出河滩至少有两米。可你瞧瞧,现在这水又浑又脏,离桥不到半米,洪水恐怕还要再持续几天。”

齐恩走上那座青石板桥。桥体完全是用大块青石板砌成,坚固无比,挡得住洪水。桥面被南来北往的人们踩得滑溜溜,光可鉴人。桥中央还有个拱环,拱环上刻着几个字,龙飞凤舞煞是好看,可惜齐恩对书法没有研究,看不懂。他走到另一侧的桥头,放眼望去,桥头连接着一条笔直的黄土路,黄土路不宽不窄,从桥头开始是一段下坡,之后一直通到远处,路两旁都是农田。看得出来,工厂,青石板桥以及河道两旁的河堤是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比周围大片农田高出至少有半米,所以一旦决堤,后果非常严重。

看清这一切,齐恩转身回来,边走边说道:“原来是洪水,这么说,大昌村的人都逃光了?怎么只有你和闫村长那几个人逃到这厂子里呢,其他人都被冲走了?”

“怪就怪在这,”肖勇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那大昌村里,包括零星散落在田间地头的屋子,大概有个百八十间,但从我大前天进村,一直到晚上逃出来,却只见过闫村长他们三人。绝大部分屋子我都偷偷瞧过,全是空的,连条草狗都没有,更别说人了,你们说怪不怪。”

齐恩一听这话,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不过这念头太大胆,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

楚科洋在一旁问道:“那你没问问闫村长怎么回事?”

“别提了,那天一直下着大雨,我到大昌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进村后挨家挨户敲了好多门,想找个借宿的人家,先住一晚上打听打听消息,第二天再去自行车厂。可没想到这村子跟闹了鬼似的,一个活物都没有。后来总算遇到闫村长,可他一见我就要赶我走,还跟两个侄子一起威胁我。我好说歹说,还塞了点钱,才在他家借了个稻草堆歇息。当天晚上我饿着肚子,翻来覆去睡不着,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轰隆声,心知不妙,便赶紧往外跑。一出门正巧遇上闫村长也在跑,我就跟着他们,这才跑到工厂里去。我压根没来得及问闫村长这村子的事。”

“这么说,在你来之前,大昌村已经没什么人住了。那剩下的闫村长和两个侄子还待在这里做什么?”齐恩很是不解。在他的印象里,农村应该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夕阳西下时,户户人家炊烟袅袅,日子平淡但充满温情的地方。连人都没有怎么能叫农村呢,鬼村还差不多。

肖勇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以闫村长对我们的态度,恐怕他是不会告诉我们原因的,不过我猜测,应该跟工厂的事有关联。”

“好多的谜团啊”,楚科洋打了个哈欠,“我讨厌这种状况,上回是白龙村,这次是黒酆山。感觉我们走到哪,哪就会出事,我们是不是属扫把星的,眼镜。”

“属你个头,自行车厂的事,还有大昌村的事,早就发生了,与我们何干。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齐恩怒吼道。

“别吵别吵,下一步,我认为应该分分工”,肖勇扶了扶眼镜,说道:“我试着跟王大爷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撬些线索出来,你们跟闫村长……”

“别介啊”,齐恩没等肖勇说完,就打断了他,“闫村长那伙人,警惕性高得很。凭我们两个外地来的毛头小孩,想打入他们内部,难如登天啊,不如你去接近他们,反正你有钱。”

“那不行,昨天我已经跟他们闹翻了,你又不是没看见。再说,用钱能买到的消息,要么是假的,要么派不上用场,还是得另想办法。我瞧你们两个挺机灵的,跟闫村长那伙人也没打过交道,闫村长对你们应该没什么戒心,所以还有机会。不一定非要混得很熟,只要闫村长对你们产生一定的信任感,机会就来了。”

“再看吧”,齐恩敷衍道。他发觉这肖勇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狠得下心,把他们两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推出去,去对付闫村长这种老油条,自己却躲在后面看戏。

肖勇见齐恩有意推脱,倒也不勉强。他对闫村长那边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王大爷才是突破口。只不过现在还没摸清王大爷的底细,凭他们三个到底能不能对付得了王大爷,他心里也没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既然大昌村已经被水淹了,齐恩也没兴趣再往前走,三人交流了下意见,便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