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苗苗也说道,“山里人都知道一条规矩,碰上猛兽千万要镇定,不要马上转身就跑。因为你跟牠面对面站着,野兽见你比牠高,一般来说就不敢冲上来咬你。但是如果你转身一跑,反而会激发牠们捕猎的本能,那就危险了。现在油彪正在外面撒野,我们要是背着牠们跑,一旦被发现会死得很惨的。其实刚才在岔道口的时候,如果我们面朝牠们小心地后撤,说不定就没后来这么多事了。”
“苗苗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楚科洋反驳道,“岔道口那阵,密密麻麻的油彪,任谁都会吓得屁滚尿流,更别说那只大家伙出场了。哎,当时把我给吓得,还以为……还以为巴斯克维尔猎犬重现人间了呢。”
巴斯克维尔猎犬!齐恩心中一震,好熟悉的名字。
“对了”,楚科洋声音忽然颤抖起来,“差点忘了,岔道口那只大油彪……也就是真君,当时牠嘴里叼着什么,你们看清了吗,我怎么……我怎么觉得是个人。”
“是个人,好像是闫村长。”肖勇说道。
“没错,我瞧着也像,眼镜、苗苗,你们说呢?”
齐恩点点头,却猛然反应过来没人看得见——火柴早就熄灭了——他只好开口说道:“我认为也是,而且真君的眼睛是红色的。”
这意味着什么,众人沉默不语。良久,齐恩才试探性地问道:“如果那人真是闫村长,那说明他……他也童子上身了!”
“不见得”,苗苗突然语气强硬地回了一句,“你们没发现除了真君外,其他油彪的眼睛还是白的吗?如果闫村长童子上身,其他油彪肯定也会咬他啊,眼睛怎么还会发白呢?”
“你的意思是……”
“可能真君本身就与众不同,体格特异,否则怎么会长这么大,跟个妖怪似的。也许牠很容易就变成血瞳,或者牠天生就是血瞳……对,天生的。”
“天生血瞳?”
“对啊,牠的双眼一直都是红的,不是吗?其他油彪眼睛还变过色哩。”
“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真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怪异,分明不属于人间,莫非……莫非黑风龙爪那晚,闯进大礼堂的也是这个家伙?”楚科洋悚然。
“这玩笑开大了吧”,肖勇呵呵一笑,“根据王大爷的说法,那个怪物可有一座小山那么高,外头这只虽然大,但还不至于大到那么离谱的地步。再说那个怪物是能穿墙的,这只却只能靠蛮力把门撞开,手段并不怎么高明啊。”
“王大爷胡说八道”,楚科洋不加思索脱口而出,但他转念一想苗苗就在身边,这么说她爷爷恐怕不太合适,于是赶紧补了句,“我是说可能当时他太激动,看迷糊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大。穿墙嘛,估计也是看花眼了。”
齐恩见楚科洋说着说着又把话题叉开了,便赶紧打断他:“别争了,这个等找到王大爷再跟他核实一下,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此话一出,大伙都醒悟过来,对啊,今晚出门是为了找王大爷,如今不但连他一根汗毛都没瞧见,反而被一大群油彪堵在小屋里,还伤了两个人,这叫什么事。
“眼镜,不是我泼你冷水。我瞧王大爷是凶多吉少了,你想想,连闫村长这等人精都死了,王大爷在山里失踪了这么久,估计也……”
“苗苗,你再好好想想,你爷爷失踪前,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不辞而别,总有些理由的咯。”齐恩颇为恼火,这一晚上的事,起因都是王大爷的失踪,现在不光他自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连累了一大帮人,真是个害人精。
“我早说过了,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只给我留下了那张条子。”
“你爷爷经常进山吗?”
“有时,一般都是进去采药或者给山里人看病。”
“过夜吗?”
“嗯,他腿脚不便,走路都挺费劲的,走得慢,所以经常在山里过夜。”
“我看电视里,采药都是在悬崖峭壁上采的,他这腿脚能爬山?”
“悬崖峭壁那是灵芝石斛一类的珍贵药材,我爷爷进山采的是寻常草药,也就是给山里人看个头疼脑热、折骨断腿什么的,犯不着去那些险恶的地方。”
“是这样,那有没有可能这次你爷爷也是进山采药去了。”
“不可能,要是进山的话,他不用留纸条,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再说最近也没见草药有啥短缺的,找爷爷看病的人不多,倒是来了你们这一群客人。”
也对,进山采药是件小事,没必要郑重其事地留个纸条给苗苗,那纸条透露出的信息也绝不是进山采药这么简单。再说他们一大帮子人住在这里,吃喝拉撒睡哪一样都要照顾好,王大爷怎么可能单单挑这时候进山采药呢。
齐恩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转换思路,继续问道:“苗苗,那仙人脚到底是个啥样地方?你和闫村长对那都讳莫如深,这回他死了,你总该给我们说说了吧。”
“对对,得说清楚。”楚科洋在一旁帮腔。
苗苗半晌没有言语,可能还在心底盘算该不该说。
“苗苗,我们这也是为了找你爷爷,你就说说吧,说不定对找到你爷爷有帮助呢。”齐恩又劝道,他相信这话肯定说到苗苗心坎里了。
果然,又沉默了一小会之后,苗苗终于幽幽开口了:“仙人脚,可算是黑酆山里一个禁地,寻常人都得绕着走。据传说,几百年前那里埋了一个无头将军……”
这将军并非本地人氏,姓甚名谁也无人知晓。他打了败仗,被赶进这黑酆山来。将军身高异于常人,足足八尺有余,与仙人脚那两块石头一般高。他手拿一柄龙泉宝剑,全身披着金盔金甲,逃到黑酆山的时候,身边只剩下十来个侍卫,极其狼狈。如果老老实实在山里猫着,这山高林密的恐怕谁也找不着他。可是这将军好威风,不管侍卫如何劝说,他死活都不肯脱下那身金盔金甲,不仅如此,他还整天大摇大摆地带着侍卫穿林跃涧抓野味吃。要知道,金盔金甲本身就明晃晃的,太阳光一照,十几里外都能瞧得见。于是一来二去,野味没抓着多少,自己反而被尾随而来的敌人给围住了。不过他终归是一身好武艺,单凭手中一把宝剑在万军之中杀出条血路,沿着溪流仓惶逃窜,一直逃进一座破败的庙宇。这庙宇也不知叫什么名字,何人所建,将军来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连佛像都倒了,庙宇成了野狗窝。这回将军学乖了,终于扔掉金盔金甲,披上随手捡来的一件烂僧衣,还用那把宝剑给自己剃了个头,佯装成和尚继续逃窜。可是他的身高实在是太显眼了,再加上用宝剑剃头,怎么可能剃得干净呢,所以没跑多远就被敌人识破逮了起来捆成粽子。他是在仙人脚被抓的,抓了之后就地砍头,连同先前被俘的十来个侍从,统统在此做了刀下鬼。死后敌人把他们草草掩埋,连个碑也没立。从此以后,山里人路经仙人脚,便经常会碰见一个无头高个子领着一群无头手下在荒野中四处游荡,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叨,“头呢,我的头呢,谁看见我的头了……”
在漆黑且局促如棺材的暗室内,苗苗将这个恐怖灵异的传闻徐徐道来,听得齐恩不寒而栗。不过与此同时,他又隐隐觉得这故事有几分熟悉,似乎自己曾经在哪听到过。
“仙人脚的那两块石头,不知你们仔细看了没,上面有几道暗红色的条纹。据说将军就是押在石头前砍的头,一刀下去,腔子里鲜血狂喷,溅到了石头上。那地方到了夜晚十分阴森恐怖,哪怕大白天,也是鬼气森森极少有人敢去,之前我没和你们说,就是怕你们听了后不敢跟我一起去。”苗苗最后说道。
“哦,原来如此……”楚科洋低声喃喃道:“难怪你们一个个支支吾吾,我就知道有古怪,没想到是这么吓人的事,得亏没遇上那无头将军。”
“其实咱们运气也不算好”,苗苗淡淡说道。
楚科洋很是奇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又要说回童子了。之前说过,童子在黑酆山中十分稀少,常人很难碰到它。但是仙人脚那地方,谣传就有童子出没的踪迹。因为童子喜阴,而仙人脚在山的北坡,正是阴气十足的不祥之地。”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之所以童子上身,是在仙人脚碰上了童子?”楚科洋大吃一惊。
“没错,极有可能。”
“哟,黄毛,真是恭喜啊”,齐恩揶揄道:“你运气真好,世间罕见的宝贝都被你给碰上了。”
“一边玩去,这算什么宝贝,祸害还差不多”,楚科洋好声没好气地回道:“不过我还真得好好想想,当时在仙人脚干了些啥,怎么就会撞上这位大爷的呢。”
齐恩也在脑中回忆了一下,却并未想起楚科洋当时有何特殊的举动,这家伙天生胆小,在仙人脚的时候紧紧贴着齐恩,寸步不离——这就怪了。
于是他说道:“仙人脚那里,我们四个并未待多久。我和黄毛基本是形影不离,也没瞧见身边出现什么怪物,怎么他就童子上身了呢,怎么我就一点事情也没有。黄毛,是不是你八字不对,冲撞了童子大爷。”
“你大爷……”楚科洋怒骂。
“童子本就是神出鬼没之物”,苗苗说道:“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它的真面目,在夜晚即使碰上了,恐怕也觉察不到吧。”
这话说得齐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怪不得之前闫村长和苗苗不肯说出仙人脚的来历,要是提前把这些事都告诉齐恩,他确实没胆子去那鬼地方。
“不对啊——”
突然,一个声音冷不丁从大门旁冒出来,把大伙吓了一跳,什么人?!
那声音继续说道:“苗苗,你把仙人脚说得这么玄乎,可之前你告诉我们那里的山头被承包下来种板栗了,我们也实地看过,确实是成片的栗子林,难道承包山头的人不怕无头将军和童子吗?”
声音沙哑,像只鸭子叫,是肖勇的声音。
“肖大哥,你怎么跑那边去了,刚才不还坐在这里吗?”齐恩觉得奇怪,听声音肖勇现在应该站在铁门边,离他们三四米远,可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就坐在楚科洋旁,与齐恩面对面。
“我起来活动活动,舒展一下筋骨,我的伤没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苗苗包扎得挺好。”听声音他又慢慢走回来了。
这家伙属蝙蝠的么,喜欢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活动,齐恩不免苦笑。
“肖大哥,我没骗你们哦”,苗苗解释道:“黑酆山稀奇古怪的地方多了,有些地方比仙人脚还恐怖。但山里人毕竟要在山里讨生活,所以禁地归禁地,还是有些胆大不怕死的人会去。仙人脚附近这几片山头,你们知道吗,是属于大昌村大队的。”
“啥?大昌村,那不就是闫村长的地盘吗?”齐恩大吃一惊。
“没错,那片栗子林其实就是闫村长他们承包下来的。”
“可是为啥之前你们不说呢?”
“闫村长凶巴巴的,我有点怕他。既然他不明说,我肯定也不敢说啊。不过现在他死了,那告诉你们也没关系。还有一点,承包栗子林的事,我爷爷也参与了。”
“怎么回事,连王大爷也牵连在内?这么说来,仙人脚这地方,你爷爷熟悉得很?”
“对,所以我才带你们去仙人脚找他。那个茅草屋的钥匙,我之前说是生产队长留给爷爷的,其实他一直都有,闫村长自己也有一把,因为他们偶尔会去那里查看栗子林的情况。”
“也就是说,你爷爷和闫村长都知道茅草屋里有间地下室,知道里面有具骨骸……甚至知道那骨骸是谁!”齐恩做出一连串的猜测。
“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爷爷没怎么跟我说过栗子林的事,更没提过茅草屋里有个地下室。他只是告诉我他跟闫村长合伙承包栗子林,赚了不少钱。”
“苗苗”,肖勇又在一旁问道:“你认为你爷爷失踪这事,跟承包栗子林有关系么?”
“说不好,不过我想应该没有吧。如果跟栗子林有关,那跟闫村长也有很大关系。但是闫村长知道我爷爷失踪后,还积极帮我找,看起来他对这事并不知情。”
“我看不一定,闫村长并没有真的找你爷爷吧,他只是把我们带到了仙人脚,之后就失踪了,没有跟我们待在一起。眼镜,你看是不是这样?”
“没错,而且最后他被真君吃了!”齐恩点点头,并补上一句。
大伙都陷入沉思之中,王大爷失踪,闫村长死亡,茅草屋地下室的骨骸,真君现身,楚科洋童子上身,这一连串事件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暗室内,其他三人早已昏昏睡去,只剩下齐恩瞪大眼睛靠坐在角落。一方面,他得时刻紧盯铁门那边的动静,防备油彪进攻,如有情况得赶紧叫起三人。另外,他也睡不着,借着此时万籁俱寂,正好静下心来好好回顾一下这几天的经历。
“黑酆山,黑风龙爪……”齐恩在心底默念这两个词。很明显,这几天来所发生的事,几乎都与黑酆山的传闻以及黑风龙爪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传闻可以先忽略,仅仅作为参考,但黑风龙爪事件确实发生过,而且还上过报纸,由此可见,关于它的说法肯定不会是胡编乱造。而齐恩亲身经历的,是闫村长及他两个侄儿的死亡事件。那么,在黑风龙爪事件中,是否隐藏着一些线索呢?
此时齐恩脑中一片乱麻,毫无头绪,无论如何,他都没法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
但冥冥之中似有天意,齐恩无意间想起某人曾说过的一句话。一开始他还未觉察这话有什么问题,可是紧接着,他脑中灵光一现,这不就是解开谜团的那把钥匙吗?
……如此说来,凶手只能是——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