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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童子上身(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齐恩和苗苗关切的目光。

“醒了醒了,他醒了!”苗苗惊喜地喊道。

“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肖勇觉得头晕乎乎的,全身酸疼的感觉再次袭来。

“哪会,你晕过去了而已。”苗苗答道。

“先别说这个了,赶紧进门。”

齐恩不由分说便扶起肖勇。肖勇毕竟是训练有素,虽然一时半会还闹不清状况,虽然身体各处依然疼痛难忍,但他还是挣扎着想自己站起来。这一用劲他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好像都断了,一碰就钻心的疼,大概是刚才被油彪咬断了。他只好无奈地搭着齐恩和苗苗的肩膀,在他们半拖半拽之下,慢慢地挪动。

看起来,肖勇并没有昏迷太久,可能连一分钟也不到。因为在他昏过去之前,看见齐恩和苗苗扶着楚科洋正往铁门走去,而现在他们又来扶自己,这中间不会耽搁太久。另外,自己昏过去和醒过来是在同一个地方,位置没有变化,可见时间仓促得很,否则齐恩也不用拍醒他,直接拖走便是,毕竟还有一大拨油彪在旁虎视眈眈呢。

等等,油彪呢?

肖勇忽然想到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之前咬住他手脚的油彪,还有那一大群来势汹汹的油彪,都跑哪去了?齐恩和苗苗两个娃娃赤手空拳,可打不过这许多猛兽。

直到这时,他才觉察身后有一些异样的声音传来,他回头一瞥,顿时惊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后不远处靠近窗户的角落里,月光照得透亮的地方,所有油彪头朝里屁股冲外围了个圈,包括真君,闹闹哄哄不知在干什么。有几只油彪不慎被挤出圈来,又呲着牙急吼吼地往圈里钻,似乎要抢什么好处。牠们一边挤一边兴奋地乱吼,狼奔豕突乱作一团,毫无秩序可言。眼前的场面跟一群肥猪抢食没什么两样,与之前这群油彪的表现更是天差地别。最奇怪的是,那乌泱泱三四十头油彪,居然没有一头关注他们,仿佛他们几个是透明的,压根不存在,可刚才这群油彪还杀气腾腾要置他们于死地呢。

肖勇还没想明白其中的玄机,就被两人抬进了铁门。门内乌漆抹黑,没有一扇窗户,甫一进门肖勇就觉得胸闷喘不上气,咳嗽连连。

“哟,肖大哥,你没事吧。”

一个声音从黑暗的角落传出,那是楚科洋的声音。

肖勇被齐恩搀过去,紧挨着楚科洋坐下。他定了定神,笑着说道:“没事,就是腿好像断了,你呢?”

“还行,已经不怎么疼了。”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就看齐恩把铁门关上,整个屋子顿时密不透风。

嚓!

有人点燃火柴。

借着微弱的亮光,众人渐渐看清了这屋子的情况。这里与林中怪屋的地下室很像,巴掌大点的地方,除了一个出入口外再无他路,也没有窗户。天花板低矮地压下来,更显得这里狭窄逼仄,空气污浊得很。唯一不同的是,这地方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味,比那地下室更呛人。

齐恩将铁门关上后,随即插上插销,把门锁死,同时将随身携带的铁棍斜抵住门,以确保油彪进不来。而苗苗则附下身子,给肖勇做了个全面检查。这不看还好,一看众人真是吓一跳,肖勇全身上下遍布淤青红肿,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两条腿更是血迹斑斑,尤胜楚科洋。不过万幸的是,经过检查发现肖勇并没有骨折,只是两条腿和左臂被咬的伤口有点深,需要及时止血。其他地方都是擦伤,皮肉受点苦,尚无大碍。之前肖勇觉得腿上钻心的疼,可能是昏迷期间伤口受到压迫导致血流不畅造成的,现下他已能稍微活动开手脚了。

齐恩脱下上衣,把衣服撕成一条条,递给苗苗,苗苗开始包扎伤口。

“肖大哥,你身体素质真好,被那么多油彪围攻,竟然没断手断脚。”齐恩很是佩服。

“就是就是,你比我厉害多了,我被油彪一咬,整条腿就废了,你还能继续跟牠们干,不愧是铁打的身子骨啊!”楚科洋也说,接着又擦亮根火柴。

肖勇笑了笑:“我估计那些油彪是打算把我扑倒在地咬喉咙的,所以一开始没下狠手,要不我可没机会活到现在。黄毛,你瞧我这两条腿伤的,跟你也差不多嘛。”

哎……

肖勇忽然发现,楚科洋居然光着身子坐在地上,全身上下只剩条短裤,可是之前他分明穿戴整齐的呀。再借着昏黄的火光仔细瞧瞧,除了腿部包扎得像个粽子外,他一身光溜溜的白肉宛若琼琚,连尘土都不曾沾上几分。

“这是怎么回事”,肖勇指了指楚科洋,“你怎么打赤膊?我只听过关公刮骨疗伤,怎么你还来个脱衣疗伤?”

正在给他包扎的苗苗笑了,她抬起头说道:“我把他身上的童子请走了,请到油彪那里去了。”

肖勇不明所以,转而望向齐恩,像是在求证她的说法。齐恩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苗苗把黄毛的衣裤都扒了下来,裹成一团扔得远远的,所有的油彪就发了疯似的追过去抢那些衣裤,这才救了你一命。”

原来如此,肖勇终于明白自己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了。

……慢着,这么说来,所谓的童子,其实是楚科洋的衣裤?油彪对他的衣裤为何这么感兴趣?苗苗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肖勇越想越觉得蹊跷,童子上身之谜非但没有明了,反而更云山雾罩了。不过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苗苗这丫头必定知道详情,抓住她往下逼问便是。想到这,肖勇摆出一副笑脸,对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的苗苗说道:“苗苗,这童子上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定知道对不对,讲给你肖叔叔听听呗……你肖叔叔我拼了老命救你们,都被油彪咬成这副德行了,跟我说句实话不过分吧……啊……你说说嘛。”

“对啊对啊,我也没搞明白,凭什么童子上我的身,我又没做错事。苗苗,你一定要还你楚哥一个清白啊。”

楚科洋也在一旁起哄,顺手又点了根火柴。

其实自打苗苗扒下楚科洋的衣裤引走油彪救下肖勇的那一刻,她已明白童子上身这事肯定瞒不下去了,迟早都得说出来。此刻见大伙都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便一边慢慢给肖勇包扎,一边诉说童子上身的来历……

据黑酆山古老的传说,娘娘,真君,童子,这三者相生相克,娘娘克真君,真君克童子,童子克娘娘,而这其中,又以童子的地位最为微妙。一方面,它能克制娘娘,娘娘绝对不会近童子三尺之内。另一方面,真君视童子为大壮之物,吞之则法力大进,连宿敌娘娘也要让他三分。所以,其实童子并不仅仅是这三角关系中的一环,它具有打破平衡的特殊能力。

既是传说,总该有一些来历,正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实际上,黑酆山的猎户们有时会遇见这样的情景:成群结队的油彪正在林中大杀四方,却突然个个僵直不动,瑟瑟发抖。草丛里悉索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惊起飞鸟一片。须臾,一条胳膊粗细的棋斑子爬了过来,红信子一上一下地探着。牠爬到一只油彪面前,吐出红信子,在油彪湿漉漉的鼻尖来回****一番,如果觉得不甚满意,便扭头去舔下一只。油彪被舔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尾巴翘得笔直,待棋斑子一走,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地。要是碰上那运气不好的,棋斑子会顺着油彪的腿往上爬,绕着身子慢慢游走到油彪头顶,紧紧缠住牠的脖子。这时,其他油彪立刻一哄而散,能跑多远是多远,只剩下那可怜的牺牲品。棋斑子并不急于行动,只顾用尾巴敲打油彪的天灵盖。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油彪驮着棋斑子到处窜,一直寻到悬崖脚下。崖壁上戳着许多锋利的石刃,油彪便将鼻尖凑近石刃,猛力一甩——整个黑乎乎的鼻头就被割了下来,棋斑子上前一口吞下,心满意足。而那油彪则顶着碗口大的血窟窿落荒而逃,可牠毕竟与狗同宗,没了鼻子怎能活下去,于是不消半日,便化作荒郊野岭上一具枯骸了。这即是娘娘克真君这个说法的源头。

但是,黑酆山中还有一种更为罕见的现象:大部分油彪生来双目与草狗无异,都是白仁黑瞳。不过曾有人在山里撞见过血瞳的油彪,这种油彪两只眼睛红得吓人,像是充了血一样,专食棋斑子。倘若两者相遇,棋斑子根本就不敢上前,只能望风而逃,而血瞳油彪则一改颓势,紧追不舍,直至将棋斑子吞食。即使两者发生打斗,棋斑子咬中油彪,那油彪也不会因此而中毒毙命,换句话说,棋斑子的毒液对血瞳油彪似乎不起作用。

最初人们很不理解,为何会有血瞳油彪这种怪物,除了双目血红以棋斑子为食外,牠与普通油彪似乎并无太大差异。于是山里人便认为这是成了精的油彪。直到机缘巧合之下,才发现原来血瞳油彪并不是天生的,普通油彪吞食了某物即会变成血瞳,不过过不多久,牠们又会恢复成白仁黑瞳。与此同时,人们也发现某物有一些特点。其一,棋斑子非常害怕此物,但凡它出现的地方,根本不会有棋斑子的踪迹,甚至于棋斑子宁愿去碰雄黄也不愿碰它。第二,油彪嗜食某物,只要看到它,必定穷追不舍,不得手不罢休。第三,某物天生带有一种奇特的香味,这气味随风而飘,会像苍耳一样牢牢沾在人身上,洗都洗不掉。而且它有如樟脑,对人来说只是古怪了些,但对诸如油彪之类的野兽,比血腥味更能刺激牠们的神经。

……

“感情是这样,所以其实童子上身指的是衣服上沾了那个……那个什么鬼玩意的气味?”楚科洋如释重负。

“没错,沾上了某物的渣滓,以至于身上带着那股特殊的气味。在黑酆山的传说里,棋斑子是娘娘的化身,油彪是真君的化身,而某物,就是童子的化身。”

“你说的某物某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齐恩愈发好奇了。这个问题,王大爷和闫村长都没有正面回答,不知道苗苗肯不肯说。

苗苗微微一乐:“众说纷纭哟,有人说是某种草药,有人说是一种小动物,具体哪种东西,我也没见过,不过我爷爷应该知道。你们就管它叫童子就行了,别的不用多想。”

“什么嘛,说了半天还是个谜”,楚科洋摇了摇头,“以后你们可要小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童子上身了。”

“这倒不至于,根据老人的说法,比起棋斑子和油彪来,童子非常非常稀罕,哪怕你在黑酆山里混一辈子,恐怕也碰不上几次。”苗苗说道。

“嚯!照你这么说,感情这玩意就是个人参娃娃啊,神出鬼没的。”

“对啊,不然怎么会叫它童子呢。说实话,要不是你们说油彪眼睛会变色,我压根就想不到楚大哥竟然童子上身,也就没法救肖大哥一命了。”

“你的意思是……”

“一开始我以为油彪是为了吃人而来,虽然极少听说油彪吃活人,但凡事都有例外,我也认了。可是后来齐大哥说油彪只盯着我和楚大哥,我心里就有些疑问,如果油彪想吃我们,没道理光盯着我和楚大哥看吧,那时我隐隐就有一种预感。接着你们又说油彪眼睛变成了红色,那在这段时间内牠们肯定吃掉了童子,至少……至少是些渣滓,否则怎么变成血瞳。这里是工厂,童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冒出来,十有八九是被不小心带进来的。所以我很自然便想到我和楚大哥之中有人不慎接触了童子,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被油彪碰过,只有楚大哥他……”

苗苗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在大门口被一只油彪咬了腿,裤子撕成一条条的,如果是楚大哥童子上身,那一切都顺理成章了:那只油彪吞下了几片附着有童子渣滓的布条,随即被肖大哥打死。后续追来的油彪们又分吃了死掉的油彪,所以一只只眼睛发红。由于楚大哥身上仍然散发着那股特殊气味,因此他走到哪,油彪就跟到哪,即使我们躲进这间厂房,牠们也不肯罢休。当肖大哥被油彪捉住时,我为了救他,就把楚大哥的衣裤都脱下来扔得远远的,把油彪引走了。”

肖勇听完,心有余悸地说道:“没想到我这条命还真是捡回来的,若不是苗苗冰雪聪明,想起童子上身这事,恐怕当时我就……”

“可是苗苗,就算黄毛衣服裤子上沾上了童子的残渣,难道这东西的效力会这么大?”齐恩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只油彪只不过咬下几片布条,转眼便被三四十头油彪分而食之,而这些家伙吃完之后,眼睛居然仍旧红了起来,感觉药效完全没有稀释嘛。”

苗苗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童子上身,门外那只油彪被分食也是我猜想的。”

“你猜得应该没错,否则现在我已经入土了。”肖勇说道,“眼镜,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堵门的时候,门外那群油彪先是一阵骚动,过了一会才冲上来撞门。我猜那阵骚动就是牠们在吞食同类。”

齐恩回想了下,确实如此,当时门外确实传来过一阵不明原因的嘈杂声,不过眼下油彪还在外面守着,他也没法去证实这一点。侧耳细听,油彪们似乎正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低吼声、奔跑声连绵不绝。

“你们不要纠结这个了,等油彪离开后,我们去看看呗。我倒是很担心,那些油彪还会不会再冲进来,我瞧这门好像也不是很结实。”楚科洋说道。

这话说得齐恩也是心中一紧。对啊,虽然铁门上了锁,但谁也不敢保证这地方就固若金汤了,万一……

“应该不会了”,苗苗说道,“这次我们被油彪追,主要是因为楚大哥童子上身,牠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们,而是那些衣裤。”

“哎……哎……这跟我可没太大关系啊,我是被牵连的”,楚科洋争辩道,“要是牠们吃上瘾了,打算拿我们当饭后点心怎么办呢,我看还是得赶紧想个办法逃走。”

“怎么逃,这屋子就一扇门,连个通气孔都没有,不被闷死就不错了。”

“趁现在油彪的注意力不在我们身上,偷偷开门跑怎么样?”

“你这什么馊主意,鬼知道外面那些家伙吃完了没。要是你一开门,牠们正好在门口堵咱怎么办,你这是送上门去找死。”齐恩没好气地说道,“再说了,就算能跑出大门,去哪?还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