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山丘上,远远地走来两个身影。
“黄毛,你没带错地方吧?”齐恩问道。
“应该不会错,中午在邮局那跛脚老头说的很清楚,过了上畈,白同,小麻桥这几个村子,沿着山边一直走,就会看到大昌村,那个村子的北面就是自行车辐条厂了。”顶着一脑袋黄毛的楚科洋撇撇嘴,似乎对齐恩的质疑很不满。
“可是我们走了这么久,哪有村子的影子。你不是说也就十几里路,算起来一个多小时就够了,可这会太阳都快下山了。哎,你刚才说沿着山,那是沿着山的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右边?”楚科洋一脸疑惑:“有什么区别吗?”
齐恩一听这话,立刻跳了起来:“猪啊你,当然有区别了,一个顺时针走,一个逆时针,两个不同方向,要是走错了,那就南辕北辙了。”
“别急别急,容我想一下。”楚科洋别过脸去,故作思考状。他其实是在掩饰尴尬,听了齐恩的话,他才明白自己犯了个大错,没问清楚状况。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自己,那老头说话含含糊糊,似乎不太爱搭理他们。话又说回来,反正现在就在山边,就算走错了,绕一圈而已,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想到这,楚科洋故意咳嗽一声,说道:“没错,那老头说了,就是我们现在走的这个方向。山路不比平路,崎岖难走,而且经常要绕着走,所以你觉得走得久。”
“当真?”齐恩满腹狐疑望着他。不过都已经走了这么久,往回走是不大可能的了,与其争吵不休,不如一门心思赶路。
“既然这样,继续走吧。你瞧天上阴云密布的,待会可能会下雨,要是不赶紧找到地方安顿下来,这荒郊野岭可危险得紧。”
自从去年白龙村那次事件之后,齐恩和楚科洋就再也没有见过莫克之,他从两人的生活中消失了。不过,虽然大家是一个学校的,但功课都很忙,所以平时见面机会也不多,因此这事对两人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影响。学校这边呢,每年退学不读的学生不在少数,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发了几次没有回音的询问信后,学校对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做了退学处理。总之,莫克之就像潮头的一朵小浪花一样,销声匿迹,大家似乎也都遗忘了他。
当然,齐恩和楚科洋是不可能忘的,有时两人走在路上碰着面,或者饭堂里坐一起吃饭,第一句肯定是:“他有消息没?”可惜,这事始终没有下文,直到某个懒洋洋的下午,一封奇怪的信笺送到楚科洋的桌上,上面只有六个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黑风城,辐条厂”。
平心而论,齐恩和楚科洋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但这六个字着实让他们疑惑了好久,前三个字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地名,后三个字则应该是一个现代化的工厂,但搭配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他俩根据信封上的邮戳和这六个字,拿着放大镜在地图上搜了好久,楚科洋还特意往地名办打了几通电话,才终于搞清楚这信笺说的应该是X省Y市Z县的一个自行车辐条厂,这个厂位于一个叫大昌村的村子背面,紧靠着黒酆山。这黒酆山是一条绵延上百公里的高大山脉,横亘在X省和W省中间,是天然的省界。
虽然信笺上没留下寄信人的名字,但凭着直觉,两人都认定这一定是莫克之写的。至于为什么莫克之要写这么一封没头没尾的信,他俩还没搞懂,反正事情肯定比较重要,不会是叫他们过去吃顿饭这么简单。为了搞清楚这一点,他俩决定亲自去一趟,见识见识黑风城、辐条厂。
“眼镜,你说大眼叫我们来做什么呢?”楚科洋边走边问道。
“天知道。上次在白龙村不辞而别,学也不上了,不知道他什么打算。不过,带着那么多财宝,一辈子周游世界都够了,哎,真有点羡慕啊。”齐恩开玩笑道。
“嗯,他倒是因祸得福。不过为啥他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投奔亲戚?”
“我觉得不像,如果是投奔亲戚,没必要叫我们过来。再说那封信写得如此隐晦,要不是特意去找,相信也没人能找到这个地方。”齐恩说道。
“对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短的信,就六个字。”
“再加一个标点符号。要不是有邮戳,还真没法找到这黒酆山。”
“是啊,信上明明写的是黑风城,我把大江南北各省地图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黑风城这么个地方。”
“幸亏我留了个心眼,根据拼音去凑地名,总算给我凑出来了。黒酆黑风,发音一模一样。这也从侧面说明,大眼其实对这地方并不熟悉。”
“那就更奇怪了,他对这里都不熟,还急急忙忙叫我们来干嘛?而且还不明说。”
“你说到点子上了,我一路上都在琢磨那封信,那古怪的六个字应该是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事情很紧急,第二,大眼有难言之隐。我想,他现在处境恐怕不妙,正寻求我们的帮助。”
“啊?那我们赶紧找他去。”
“找?上哪找?我们能找到这里就不易了。得亏我在图书馆里找到Z县县志,才确定那个自行车辐条厂就在Z县大昌村的后面。”
“说来也怪,Z县离我们学校这么远,图书馆里居然能有它的县志。”
“这你就别管了。虽然知道了地点,但我们却不知道大眼的具体情况,我估计他不会在那地方好整以暇等着我们。还有,根据县志上的说法,黒酆山和那个工厂,可是发生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一些甚至耸人听闻。要不是白纸黑字印在书上,我压根不敢信。我们这一趟,估计又有得折腾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是啊,我这一路上也是眼皮直跳,就像白龙村那次一样。唉,大眼啊大眼,你就不能给哥几个省点心么。”楚科洋摇了摇头。
齐恩眯起眼望着他,心想“你也不是省油的灯。”
头顶的太阳被远方飘来的乌云给遮住了,似乎有下雨的征兆。两人加快了脚步。此时正值夏初,梅雨季节前后,虽然还未入伏,但天气已然又湿又热,两人穿的的确良衬衫上已经有片片汗渍渗出来。阵阵微风穿过松针林,吹在他俩身上,又略感寒意。举目远眺,所见皆是成片不高不低的山丘,上面长满了松树和柏树,一片青翠一直连绵到远处像长城一样巍峨耸立的高大山峰——那应该就是黑酆山脉本尊了。
两人沿着窄窄的山路又走了一阵,当拐过一个山犄角后,眼前突然出现奇怪的景象:只见前方山脚下是一大片平整划一的树林,树林中心地带有一块圆形的空地,跟足球场差不多大小,像是突然凹下去了一样。此情此景,两人不约而同想起白龙村的那个鹞子坑来。
“那个……”楚科洋支支吾吾,指着前方说道,“是不是很眼熟。”
“没错,除了小一点外,几乎是一模一样。走,看看去。”齐恩拔腿就走,楚科洋紧随其后。
没多久,两人就下到了空地里。远瞧这儿空空如也,近了齐恩才发现,这地方原先应该也是长满了高大的松树,但是不知什么原因,这些松树都被拦腰折断了。现在这地方遍布一人来高,碗口粗细的树根,而折断的树干树枝都倒伏在地上,松针叶早就化为了土壤,与苔藓野蕨等混杂在一起。在某些树根断口处,还留有片片墨黑色的印记,一看就是被火烧过的碳化痕迹。齐恩还发现,这片空地除了这些松树根外,就只有一些矮矮的灌木散布其间,连一棵稍高点的小树都没有,感觉土地非常贫瘠,可脚下明明是松软的黑沃土啊。况且就在几丈外,挺拔的松树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齐恩无法想象同一个地方生态环境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你说,为什么这地方的树都断了?”齐恩转头问楚科洋。
楚科洋挠挠头,一脸茫然的样子:“这我哪知道,也许有人打算毁林开荒,种粮食吧。”
“扯,开荒还留着这么老高的树根干嘛,我倒是觉得很像白龙村的鹞子坑,是被人故意整成这个样子的”,齐恩叹了口气,“走吧。”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经乌云摧城,看起来很快将会有一场大雨。两人仓惶前行,希望赶在大雨到来前找个人家避避,可惜这地方方圆几十里,全是成片的森林和山丘,一下午两人连个鬼影也没见着。
现在两人都明白了,肯定是走错路了,可是没有办法,回头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再花上三四个钟头往回赶,还不如继续走下去碰碰运气。这黒酆山层峦叠嶂千沟万壑,肯定有好些人在里面讨生活的,只要沿着山路走,不怕遇不着人家。
“瞧,又一个。”齐恩刚刚爬上一道山梁,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听前方的楚科洋说了一句。他顺势望去,果然,前方山脚下又出现一大块空地,大小跟之前遇到的差不多,也是圆形的。如果不是地势不同,齐恩还以为遇上鬼打墙又绕回原地了呢。
“这破地方,哪来这许许多多古怪。”他叹了口气。
反正脚下窄窄的山路正好穿过那片空地,两人便下去瞧了瞧,没错,一个个拦腰折断,裸露在外的树根,断成几截的树干树枝,还有满地化为土壤的松针叶,均与先前别无二致。而且在这里,齐恩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所有折断的树干的倒向都是呈放射型,从中心向四周扩散,排列非常匀称,就好像自行车轮的辐轴一样。他又回忆了一下,先前那片空地上,似乎也是一样的情景。这就更奇怪了,除非人力所为,否则树木倒向不会这么有规律,可如果是人为的,目的又何在呢?
齐恩开始隐隐觉得那县志上所言非虚,这黒酆山恐怕真有几分古怪,大眼跑来这里干什么呢,莫非白龙村那事还没完……
他一个激灵,不敢再往下想,闷头跟着楚科洋一起继续走。
当两人翻过第二道山梁时,不约而同看见一个烟囱样的东西,突兀地矗立在一座小山的后面。烟囱没有烟,所以齐恩也不敢断定那就是烟囱,说不定是棵高高的树。
“就算是棵树,也是棵能避雨的树。”齐恩这样安慰楚科洋,因为此时他们已经感受到稀疏的雨水滴落下来,打在身上的那种冰凉的感觉——这滋味可不好受——更不用说眼下天边已然响起了隐隐的雷鸣声,预示暴风雨的来临。
天色早已昏暗,青翠亮丽鸟语花香的山林转眼就变成萧风瑟瑟的恐怖荒野,各种奇形怪状的飞虫、禽鸟在半空之中横冲直撞,脚边悉悉索索,是各种活物在爬来爬去。小路歪歪扭扭,被黑暗和雾气笼罩,谁也不知它通向何方。两人像两只孤魂野鬼一样,低着头喘着粗气,身形佝褛,跌跌撞撞地朝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降临,两人已经完全陷入黑暗之中,靠着一点点手电光照亮道路。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还刮了点微风,凉飕飕的感觉对两人来说尚且能忍受,只是之前看到的烟囱早就没了踪影,两人只能凭着大致的方向感朝烟囱那边走去。所幸脚下这条小路虽然狭窄,但一直没有分岔,而且方向也没改变,齐恩觉得自己越来越靠近那烟囱了。
终于,在爬上一个矮矮的小山坡后,齐恩发现坡下方出现了淡淡亮光,不远处似乎有一座大房子。两人欣喜若狂,立刻加快了脚步。顺着下坡道走了没多久,面前出现一个三岔口,沿着岔口左边的小路再向前走了一点,大房子已经清晰可见了。借助手电光,齐恩终于看清那是一栋三层的楼房,楼房表面是一水的灰白色水泥墙壁,爬着些枯萎的爬山虎。每层有五扇并排的玻璃窗户,窗户都紧闭着,里面黑灯瞎火,只能看见窗户上的玻璃反射出的手电光。楼房旁栽着几棵大树,再过来是一堵烟灰色,三米多高的水泥围墙,挡住两人的去路。水泥围墙里,隐约透出碎碎的亮光。
“见鬼,这边进不去。”楚科洋瞧了瞧墙头上簇立的尖锐的碎玻璃片,铁青着脸说道。
齐恩知道他差不多已经快到极限,不想再走了,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想到这,他扯着嗓子朝楼房喊了一句,“有人吗?”
声音一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沙哑之极。
半天,楼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两人又喊了几下,依然毫无动静。
“这该不会是哪位狐仙变出来戏耍我们的吧?”楚科洋望着齐恩,咽了口口水,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和惊恐。
齐恩也觉得不妙,且不说这荒郊野外怎么会突然冒出一栋楼房,单是这只见亮灯不见人影的场面,就有点渗人,喊也喊不应,死气沉沉的。他想起聊斋那些鬼故事里,就经常有赶考书生求宿于荒郊野宅,一觉醒来发现身处坟堆之中的桥段,今儿个不会让自己给碰上了吧。
两人一合计,愈发胆战心惊,也不敢太靠近,只是远远绕着围墙踅摸。看得出来,这围墙里面应该是个大地方,因为齐恩他们顺着墙角跟走了四五分钟,还是没看到入口。楼房早就不见了,围墙里面黑漆漆的,啥也瞧不见,沿途倒是出现过一个灰白色的高大建筑,但齐恩拿手电照了照,也看不出是干什么的,兴许是普通的仓库吧。
“瞧,前面那个。”楚科洋忽然叫了一声,停下脚步,手电照着前方。齐恩赶上一看,围墙上挂了个长条牌匾,白底黑字,写着“Z县自行车辐条厂”。牌匾脏兮兮的,有些地方还裂开了,露出里面木头纹理,一看就是年久失修的样子。牌匾再过去是一扇朝内打开的银色大铁门,上面锈迹斑斑,电镀的漆皮大块大块剥落,残破不堪。
“哦,居然是这儿。”齐恩欣喜地叫道。
楚科洋更是沉不住气,他一溜烟就拐了进去,边走边拿手电左右扫射,显然是想找找这厂子里的人。
可是这会诺大的工厂里,死一般的寂静。进了大门后,是一条笔直的宽马路,左边是一大一小并排两间房子。小的那间是传达室,也就十来平米,大的房子一层来高,约几十米宽,上面是三角型房顶,只在房顶下方开了个大窗户,窗户下是巨大的门。而右边是一个长条形的花坛,花坛再过去是一栋四层楼的楼房,由于距离有点远,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这些房子统统没点灯,只有许多黑洞洞的窗口瞪着他们,看上去恐怖之极。
两人连大气也不敢出,缩手缩脚地走过花坛和房子,始终没看见一个人影,甚至连一丝灯光也没有,好像这里是个……空城!
齐恩被脑子里突然冒出的词吓出一身冷汗,没错,那封信上写的是黑风城,可是这地方明明叫黒酆山,就算前两个字拼音相同,错了还情有可原,可是城与山发音完全不同,不可能弄错,难道黒酆山下真的有座黑风城,这儿就是黑风城?
“眼镜”,身旁的楚科洋冷不丁轻轻叫唤了一声,倒把齐恩给吓了一跳,“这地方真是我们要找的辐条厂吗?是不是走错了,眼镜,要不……要不我们出去吧。”
齐恩低头一瞧,楚科洋腿肚子在打颤,心里明白了。他轻声地劝道:“还是再走走看吧,刚才不是看见有栋亮灯的楼吗,应该就在前面,肯定有人的。那牌匾上着自行车辐条厂,那么八成是这里了。虽然这儿黑灯瞎火的,但大晚上工厂里没人也很正常,别担心。”
“不光是没灯没人,其实自打踏进这黒酆山,一路上我总感觉背后有人……有人盯着我们。”楚科洋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几乎听不见,“虽然没瞧见一个人影,但说不定他们都躲起来了,在暗地里观察我们。一开始看到那牌匾,我还以为马上能碰到活人,心里还轻松了点,可到现在还是一个人没见着,这太可怕了。既然是个工厂,总有个把看门值班的人,总有几盏路灯亮着吧。可进门后左边的传达室你瞧见了吗,里面空空如也,连桌子都没一张。你再看这路灯……”
楚科洋一扬手,照向右边的一个柱子,柱子歪歪扭扭好像没立正,顶上弯下来,下方是一个空荡荡的灯罩,没有灯泡。
“瞧,没有灯泡的路灯,这儿实在太吓人了,我们还是出去吧。”
楚科洋这么一说,齐恩有点举棋不定了。楚科洋说的没错,这一路上,齐恩他自己也时常觉得颈后阵阵发凉,很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跟着,可每当他回头去看,那感觉又没了。看见牌匾的那一刻,他也是欢欣鼓舞,激动得差点落泪。可之后越来越失望,现实就像一盆冷水把他从头浇到底,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忽然,前方有东西亮了——一盏路灯亮了起来,灯下似乎站着个小矮人。
“谁?”
齐恩本能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那人慢慢朝两人走了过来,迎着长长的影子。由于背光,齐恩看不大清楚他/她的脸,但是从身形和走路的姿势来判断,应该是个半大孩子,或者是个侏儒。更特别的是,他/她头上顶着两个大大的羊角辫,向后盘成蚊香的样子,灯光一打下来,跟米老鼠没什么两样。
“米老鼠”越走越近,似乎一点也不怕生人。渐渐的,齐恩瞧清楚那身粉红的连衣裙,一双白黑相间的圆头平底鞋,脸也变得五官分明了。这是个眉清目秀,干净可爱的女娃娃。
“你们是谁?”女娃娃问道,嗓音稚嫩,满脸好奇。
“我们……”楚科洋抢先开口,不过他发现很难回答这问题,来找人?路过借宿?随便逛逛?好像都不妥。
“小妹妹,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是齐恩比较老道,反问了回去。
小女孩上下打量着两人,问道:“你们连这是哪都不知道,就走到这来了?”
“我们迷路了。”齐恩捏造了个最常见的理由,其实也不能算捏造,这地方古里古怪的,对他们来说跟迷路也没什么两样。眼前这个小女孩,也是从黑暗中突然冒出来的,打扮又这么的……这么的别出心裁,任谁也会有几分戒心。
“迷路?你们打算去哪?”小女孩继续追问,一付审问犯人的口气。
齐恩没想到这孩子这么难对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却没想出来该怎么回答她。
这时,旁边的楚科洋终于开腔了:“小妹妹,你听我们说。”他用手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我们来这里找一个朋友,没找着,天也黑了,没地方去。现在我们又累又饿,被风吹被雨淋难受极了,能不能带我们找个地方先休息休息,我再给你说我们的事。”
诚恳的态度不仅仅是一种礼貌,更是一种良好的沟通技巧。小女孩听完楚科洋的话,扑哧一声笑了,“瞧你,头上的卷毛都耷拉下来了,真狼狈。你们肯定是累坏了,跟着我走吧,前面不远是我家。”说完,她转身就走,两人赶紧跟上,可算抓着救命稻草了。
“小妹妹,这里真的是个工厂吗?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啊,我是说碰到你之前一个人也没有,连灯也不开。”齐恩边走边问,这一路上净碰上怪事,他现在脑子里是一连串的问号。
“对,这里曾经是Z县自行车辐条厂,你们应该看到门口的牌子了吧?”
“曾经?现在已经不是了吗?”齐恩又举起手电往两边照去,高低不平的楼房一幢挨一幢,没完没了。
“这里已经荒废了。”
“什么,已经荒废了?”齐恩大吃一惊,难道找错地方了。
“你刚才不是问为什么这里没有人吗?因为荒废了啊,人们都搬走了,就留下这个空荡荡的厂区。”
“都搬走了——那你怎么还没走?”
“这个待会你问我爷爷吧。对了,你们刚才说,来找人?”小女孩回头望了一眼,借着微弱的反光,齐恩发觉她眼里似乎有几分疑惑。
“对的,我们是来找人的。”楚科洋答得十分爽快,也许是觉得对小孩子没必要隐瞒什么。这倒与齐恩凡事必三思而后行的作风大相径庭。
“奇怪,怎么最近净是来找人的”,小女孩嘀咕了一句。
声音虽轻,齐恩和楚科洋可都是听得真真的。怎么回事,还有其他人也来这里找人?齐恩从她话里听出几分蹊跷,看来这地方算是来对了。
“你要找的人是叫肖梁吗?”小女孩又回过头,歪着脑袋问楚科洋。
“肖梁,这人是谁?”齐恩和楚科洋一头雾水,名字挺陌生的,莫非大眼用了化名?这又是不拍敌特片,犯的着用化名嘛。
“你说的肖梁是个什么样的人,多大年纪,男的女的?”齐恩问道。
“男的,我没见过那人,说是三十岁上下的青年。”
“哦,那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齐恩略显失望。既然不是大眼,那也没必要继续谈这话题,反正齐恩也不想把大眼的事告诉这小女孩,于是他话锋一转,问道:“你们这黒酆山的树林子里,为什么有大块的空地,还不止一个?”
“啥,黒酆山?”小女孩一听这话,立刻转过身来,差点跟紧跟在后面的楚科洋撞个满怀,“你们是从黒酆山绕过来的?”
小女孩一脸警觉,态度已不似刚才那般随意亲和,连身子都有点微微发抖了。齐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看来这黒酆山在这是个禁忌,还是少谈为妙,特别是跟这种半大的孩子,于是他赶紧说道:“我们也就是在山脚下走了两步,没别的,别误会。”
楚科洋也在一旁帮着遮掩:“对对,我们是迷路了,在附近山脚下,乱走的,我们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黒酆山。”
小女孩没言语,也没动,两个眼珠滴溜溜转,目光从齐恩转到楚科洋,又从楚科洋转到齐恩,直把两人看得心里发毛。齐恩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口不择言惹祸上身了。
看了半天,小女孩终于不看了,转过身去,一声不吭地继续走,这会儿脚步可快了很多。两人赶忙跟得紧紧的,生怕跟丢了。要知道,现在这一路上也是黑灯瞎火,就靠三人手里的手电筒在照明,要是这小女孩一赌气一关手电筒,齐恩和楚科洋就跟被人扔野地里没什么差别。幸好小女孩还算有良心,虽然不再跟两人说话,但也没扔下他们不管。
走不了几步,仨人在一个丁字路口转了个弯,眼前登时一亮,总算出现一栋亮着灯的楼房了,而且这灯光还不少。齐恩仔细辨认了下,这好像就是刚才在围墙外见过的那栋楼房嘛,楼房侧面的阴影里,还能隐约瞧见那几棵高高的树。
小女孩飞奔了过去,把虚掩的大门一推,冲里面喊道:“爷爷,又有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