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移魂计(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5756900000019

第19章 针锋相对(四)

“除非什么?”

“何叔,他在黑风龙爪事件中的作用,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嗯……”

肖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起来,他对这个想法比较赞同:“这样又回到我原先的思路上了。如果大眼来这里是为了黑风龙爪,那说明何诺元这个人大有问题。”

“眼镜,我记得王大爷说过,大眼来此是向他打听何叔,听说何叔不在,他便离开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王大爷也有问题?”楚科洋忽然插嘴说了一句。

“没错,你说的没错。在这件事上王大爷说谎了,至少有所隐瞒。因为大眼知道何叔已死,怎么会专程为了找他跑这里来,他找的肯定是其他东西,可能是豆豆,也可能是黑风龙爪的线索,但王大爷没有告诉我们。”

“如此说来,王大爷与何诺元一样,都隐瞒了关于黑风龙爪的一些事?这两个当事人,究竟在隐瞒什么?难道当晚发生的怪事,是他们合伙编造的……”

三人皆沉默不语。深入得越多,黑风龙爪事件反而逐渐模糊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干脆抓住王大爷问个清楚,怎么样?”楚科洋问肖勇。

肖勇又点点头:“快刀斩乱麻,这样最好,再不行来点狠的。眼镜你觉得呢?”

齐恩也倾向于这个做法,能在最短时间内有所突破,否则成天跟王大爷闫村长他们捉迷藏,时间上也耗不起。尽管如此,对于突然间冒出来的豆豆这个人,他总有点如鲠在喉的感觉。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这样,回头等王大爷一出现,我们就找个理由把他带到外头去,好好拷问他一番,不信撬不开他的嘴。”肖勇斩钉截铁说道。

“你打算动私刑?”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啊。当然,还是要以诱导为主。”肖勇冲两人苦笑道:“你们两个,也真够滑头的。前天当我问你们何诺元的事时,你们为啥不坦诚一点把白龙村的事和盘托出,这样可能早就逼王大爷就范了。尤其是你眼镜,只交代何诺元是大眼的叔叔,却不告诉我他早已死了,害得我真以为大眼是来找他叔叔的。唉……”

“白龙村的事闹得很大,我怎么敢随便跟你说啊,毕竟才见过几次面,再说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吧。”齐恩有点心虚,这确实是他的失误。不过其实他也早就想找个机会把白龙村的事告诉肖勇,只是这两天一直疲于奔命给耽搁了。刚才肖勇一逼问,他也就顺水推舟说出来,否则随便找个借口再糊弄糊弄,肖勇压根一点办法也没有。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希望这次能顺利搞定王大爷。对了,你们不会还有什么瞒着我吧?”

“天地良心,该说的我们都说了,再说下去我只能把大眼在寝室里偷东西吃的事翻出来。”

“够了。我们还是想想什么地方适合用刑吧。”

……

夕阳西下,又到了晚饭时间。齐恩一直觉得傍晚的农村是最美的,在连成片的翠绿田野里,远近高低到处炊烟袅袅,扶摇直上,融入橙黄和黛蓝交织的天空中,而那赤红似火的夕阳,变得像篮球那么大,给万物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更妙的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味,有呛鼻的辣子,有烟熏的烤肉,有芥菜的清新,有野鱼的鲜美,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惹得人食指大动。他不禁闭上眼睛使劲嗅了嗅,嗯,这又咸又辣又腥的滋味。

“是红烧鲫鱼,我敢打赌,今晚吃红烧鲫鱼。”他对楚科洋说道。三人在饭厅里愣坐了一下午,始终不见王大爷,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果然没多久,苗苗从厨房里端出一个大盆,里面盛着一条肥肥的鲫鱼,深色的汤汁浇遍全身,与满盆的红辣椒青辣椒香葱蒜叶相映成趣,齐恩不由得猛咽了几口口水。不知是不是这盆鱼的香味实在太诱人,闫村长紧跟着就踏门而入,粗粗向众人打个招呼,一对眼珠却直勾勾盯着那鱼。

这恐怕是这些天来,齐恩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了,足足三大碗。当然其他人也不遑多让,那盆鱼被捞得连汤汁都没剩下。而且今天还有酒,苗苗把王大爷秘藏的药酒捧出来给大家喝。

“喝点酒,舒筋活血,缓解疲劳,晚上好睡觉。”她是这么说的。于是每人都欣欣然倒了一海碗。

要说酒这玩意,齐恩并不太喜欢。先不说那又苦又辣的味道,几杯下肚,血管就随着心跳加速而膨胀起来,体内像上了发条似的,迸发出强而有力的跳动声,像鼓点般贴着耳朵直作响,嘣嘣嘣嘣,简直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一样。而且喝多了后,那种晕乎乎无法把控的滋味,也确实不好受,所以平日里齐恩是滴酒不沾。不过对于山里人来说,酒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不,闫村长双手捧起碗,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然后眯起眼咂摸着滋味,一边缓缓地自言自语:“啧……还是咱黒酆山的药酒好哇,入口绵软,甜丝丝的,好喝得紧。唉,可惜以后喝不到喽……”

说罢,他仰头又灌一口。

“闫伯伯,这药酒我爷爷藏了好几十坛,足够你喝到八十岁生日去,慢慢喝。”苗苗抱起酒坛,给闫村长又满上了。

微醺的闫村长显得有几分得意:“还是老王逍遥自在啊。瞧我这大半辈子忙来忙去,倒不如他一个看大门的过得快活。我不是怕酒少,我啊,明天就要走了。”

“走?去哪?”众人颇为惊讶。

“去省城投奔我阿哥。如今这黒酆山里只剩下我这老头子,其他人都不在了,我留在这里又有何用。人啊,老了以后,总得给自己找条后路。”

“可是,这……这……”

肖勇结结巴巴,“这”了半天也没能接下去,倒是闫村长早已明白过来:“你是想说我这一走,你,还有你们两个娃娃——”

他指了指齐恩和楚科洋。

“就没法弄清黑风龙爪的真相,也没法找到你弟弟了,对吧?”

三人齐点头。虽然这闫村长时常语焉不详,从他嘴里掏不出太多有价值的线索。不过他毕竟是知情者,两个侄子的死也十分古怪,只要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希望。可要是他一走了之,只留下王大爷和苗苗,那查清真相的机会就更渺茫了。所以虽然对他没太多好感,但谁也不希望他走。

“看起来,你们还不死心。”闫村长放下酒碗,长叹一声,说道:“我不喜欢你们,你们也不喜欢我。你们不喜欢黒酆山,黒酆山也不欢迎你们。你们到这儿来,费尽心思想把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全翻出来,可是你们想过没有,那些事情对黒酆山和我们来说是痛苦,是禁忌。那是一条冬眠的毒蛇,弄醒牠对谁都没有好处。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家,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

“不,你说错了。”肖勇勇敢地站起来,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弟弟是无辜的受害者,他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为的是美好的生活。是这无情的黒酆山吞噬了他,要说痛苦,谁也比不上他的痛苦。”

“什么……无辜?”

闫村长扑哧笑了起来:“看来你们兄弟感情不好啊,他就没跟你透露过半点他在这里的勾当吗?”

“怎么了?你说啊。我倒想听听他究竟做过什么丢人的事。”肖勇追问道。

听了闫村长的话,齐恩陡然想起一件事。肖勇曾经说过,他弟弟在事件发生的前几个月里,频繁提及发财两个字,却始终没说清楚缘由。莫非,这也与黑风龙爪有关,发财的背后,是一种罪恶的勾当?

面对肖勇的责问,闫村长倒也不急,他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急死人憋死牛的语调,微笑地说道:“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你!”

肖勇被他这种我知道你想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一个健步冲上前,一把薅住闫村长的脖领子,生生把他像只小鸡一样从板凳上拎起来,脸贴着脸怒吼道:“别欺人太甚,小心我一刀劈了你。”

闫村长倒还是不疾不徐,先拿袖子抹干净一脸的口水,然后掰开肖勇抓在脖子上的那只大手,站直身体喘了口气,又整理好凌乱的衣领,这才施施然转过身,冲苗苗说道:“待会你把洗干净的衣服给我送上来,明天早上我就走了。对了,替我跟老王说一声,在这待了几天,我两个侄子的事,欠他一份人情,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回来报答他。”

交待完这几句,闫村长便像个没事人一样出门上楼去了,正眼都没瞧其他人一下。

“这个老杂皮,要不是看他一把年纪了,我非揍死他不可!”肖勇盯着楼梯口方向恨恨地骂道,同时猛地一拳砸在饭桌上,几个碗被震得跳将起来,洒了一桌,弄得整个饭厅顿时酒气熏天。

齐恩明白,这次是闫村长赢了。他不仅聪明地选择退出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还顺带嘲笑了肖勇一把。肖勇看似凶巴巴的气势,恰恰说明他输得很惨,输得连遮羞布都得自己捡起来。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苗苗率先说道:“你们继续喝吧,我去给闫伯伯拿衣服。”

说完,她也跑了出去。

(这姑娘倒挺会审时度势)

饭厅里又只剩三人了。肖勇似乎还在气头上,一屁股坐下后,就不停地倒酒,不停地喝,仿佛要把刚才受的屈辱都喝进去。刚开始齐恩还由着他去,因为这药酒的度数似乎不是很高,再说肖勇刚才被闫村长呛得够呛,也需要适当发泄发泄。但看着看着,齐恩发现他压根没有停的意思,一直像个酒桶一样不停地往肚皮里灌。换做是齐恩,喝了这么多酒——甭说酒了,就算是水——恐怕也早就撑死了。

齐恩赶忙拉住他:“肖大哥,你可不能这么喝了,再喝就醉了。”

“醉了好,醉了好啊。”肖勇仍旧不停地举碗。

齐恩见状,干脆一把将那酒碗夺下来,楚科洋也十分知趣地将桌上的酒坛抱在怀里,那意思是不让肖勇再碰了。

“咋了,还不让我喝了?你们放心,我酒量好的很,我酒品也好的很,喝多了不会撒酒疯。”肖勇迟缓地伸出手,去拿桌上剩下的酒碗。

齐恩赶忙上前挪走那些碗,然后扶着肖勇肩膀劝道:“肖大哥,你别喝了,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还指望你拿个主意呢……你说话啊,这闫大爷抬腿要溜,我们该怎么办?”

肖勇一听,露出惨淡的笑容,软绵绵地说道:“要走就走呗,还稀罕他了。我的主意就是,咱们今晚痛痛快快喝一场,睡个好觉,明天起来也学那王八蛋,一拍两散,这档子事就当没发生过。”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眼泪却悄悄流了下来。

“干嘛说丧气话。”

齐恩瞧他这幅模样心疼不已。说起来,肖勇变成这样也有他的一分责任。若不是他动摇军心在先,肖勇恐怕还不会堕落到如此自暴自弃的地步。假如他和楚科洋还有闫村长同时闪人,肖勇一个人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可以理解此时他的心情。但话又说回来,即便只有闫村长走,影响也够大的。到时候这自行车厂就剩下王大爷和苗苗,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想必大眼就是这样被他们玩走的。不行,得想个计策拖一拖闫村长……

有句俗话叫病急乱投医,用在此刻齐恩的身上恰恰合适。他左思右想,居然想出个极其简单粗暴的法子:“肖大哥,有办法了。今晚我们干脆把王大爷和闫村长一块绑了,一人一个房间,拿相同的问题问他们,互相印证,他们可没法串供,这样总能撬出点东西来。咋样?”

已经喝得有点迷糊的肖勇一听这话,脑子马上醒了三分:“一块绑了!好……好主意,这个我最拿手。不过千万别让他们发觉另一人的存在,否则效果不好,我们得装出已经掌握了他们全部底细的样子。哎,记得准备个台灯,那玩意厉害着呢……”

“没错没错,用台灯照着不让他们睡觉,很快他们就熬不住了。要是再不行……就给他们上老虎凳辣椒水,不怕他们不招。”

“有道理,没想到你也挺有经验。我跟你说,对付这种人就得下黑手。我记得有一回……”

齐恩和肖勇两人越说越激动,颇有相逢恨晚的架势,说的话也越来越没边,这可把一旁的楚科洋给看急了。

“两位好汉!”

楚科洋突然打断两人的谈话:“你们这是干嘛,打算揪出混进党内的反动份子吗?王大爷和闫村长跟我们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阶级斗争,犯得着严刑逼供吗?”

一盆冷水浇在炭火上,齐恩和肖勇终于冷静下来,皆坐在那沉默不语。刚才的失态化作愧疚浮上脸颊。

“唉,瞧这事闹的。”

脸庞通红的肖勇忽的站起身来,去边桌上拿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茶是下午三人闲聊时泡的,此时早已冰凉——擦了擦嘴,他盯着杯中所剩不多的茶叶悠悠说道:“凭直觉,我认为我们应当把注意力放在王大爷身上,那个闫村长,充其量是个知情者。”

楚科洋也附和道:“没错,王大爷才是从头到尾一直都待在自行车厂的当事人,他对这黒酆山的了解,可比那半吊子的闫村长强多了。我们应该等他回来再说。”

“省省吧!”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