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我和刘孟用撕开的硬纸壳箱垫着地上,躺在仓库门口纳凉。这是在这里工作的唯一好处,散漫自由,不像工厂管理严格,在这里,可以穿着拖鞋、光着脚丫,可以穿背心或是光着上身穿大脚裤,可以抽烟、喝酒、聊天。因此,事物都有其两面性,不好的一面总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好的一面却极少有人提起,反而,觉得理所应当,就比如有些工人一直抱怨在这里吃住不如狗,干活比牛累,没有一天休息,但对比了粮油市场其他门店,那里的工人连热水器、一晚上五个小时的空调享受都没有,人要知足,才会快乐。
言归正传,我和刘孟闲来无事正躺在仓库门口纳凉,夏已至末,暑气并未消停,空气中弥漫的依然是逼人滚烫的热浪,还好,院内有大树撑凉,清风送爽,把人衬得更加懒倦、困顿,愈发觉得昏昏欲睡,要是就这样美美的睡上一觉,该有多幸福。以前,我总是强撑着犯困的自己中午不睡觉,为的是好好表现,博得在老板心目中的良好印象,而如今,事已至此,我也不管了,该睡就睡,难道非要等到老板来跟我说“你把小灵通交给刘孟,仓库以后不用你发货管事了。”才会如梦初醒地交出那份主动?那该有多难堪?还是识相一点,应有自知之明,及早退下,安心当个普通工人。
虽然昏昏欲睡,但苦于之前没有午睡习惯,突然之间要想睡得香甜且踏实也非易事,就睁着眼酝酿情绪,远远便看到老板和业务主管孙康摇摇晃晃的向仓库里走来,我迅速起身,慌慌张张地对刘孟说:“老板来了,老板来了,快起来,别睡了!”
刘孟表现的一点儿也不慌张,依然淡定自若,悠闲地躺着,动也不动,许久,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又没订单,怕什么!”
好吧,你不怕,我还怕吗?我心里想,现在你是安排在前的挡箭牌,我退下躲后面看精彩。老板和孙康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看就是:推杯换盏数不胜,酣畅淋漓把言欢。
老板看我们两个躺在地上睡大觉,就对孙康说:“你看,他们俩睡在这儿没事干,我却还要开工资给他们,所以,我要求你们的公司和你,以及你的业务员要对我负责,你要对他们下死命令:一定要多跑订单!否则,他们俩的工资由你们来付!”
我突然发现:不是我傻,不是我笨,也不是我运气不够好,而是我的胆子太小!刘孟的胆大成就了老板的大胆。
面对老板借题发挥式的诉苦祈求,孙康唯有不停的点头:“许老板,您放心,订单一定会有的,而且会越来越多,你要相信我们业务团队的销售能力。”
二人没有闲聊多久,孙康要走,老板没有挽留,看着满脸通红的孙康能骑着助力摩托车卷尘扬沙,飞奔掠影,我不禁暗暗佩服和担心,即使为了工作,为了订单,也不用这样拼命,难道真应了那句话: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
老板看我们二人如此悠闲的睡大觉,便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对我说:“小白啊,你去路口的小店里买三根雪糕过来!”
我高兴地接过硬币起身,他就在我的位置上和刘孟并排躺着,嘴里呼着粗气。我屁颠屁颠地朝大门口走,滚烫的沙石灼疼了脚底板——我居然忘记穿鞋就跑出来了。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躲过路面的沙砾、木屑、玻璃残渣,原路返回来找鞋,远远便听见老板在说:“刘孟啊,以后这仓库还是由你来管吧,你要把它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做!”
刘孟说:“二舅啊,我也想管,可白添他总是霸占着小灵通,抢着接电话。”
“他就是个傻子!还想逞能!”老板很大声又带着怒气说道,我停下了脚步,很想,也必须要继续听下去。
“到底我是他老板,还是方便面公司的业务员是他老板?方便面公司会发工资给他吗?乱打电话,也不告诉我一声,让公司怀疑我倒货,导致我的名誉和信誉都严重受损!”老板继续道。
“二舅啊,业务主管孙康说要怎么处理?”刘孟询问道。
“好说歹说原谅了这一次,说绝不允许再犯第二次,而且,这个事情还要注意严格保密,不能让他的上级领导和稽查组的人知道,否则,大家都要倒霉!唉......”老板说着,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此时,我很尴尬,想去取鞋,听到他们的对话,又实在不想与他们有对话和眼神交流,不去取鞋,滚烫的沙砾灼得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在祈祷:来一个人打破尴尬救救场!
想什么来什么,大门口的门卫老头穿着花大脚裤巡查过来了,走到我身后,看我站着,也不吭声,我说:“大爷,帮忙把我的拖鞋丢过来。”
老头看看我,又看看离我不远躺着的老板和刘孟,阴阳怪气道:“开始我以为你哑巴了,现在,我才知道:你被点穴了。”
我连忙做出“嘘”的手势,低声说:“不要惊扰了他们。”
老头一本正经的问:“不要惊扰他们,他们在谈恋爱啊?”
我笑了,也无语了,再说下去,不知他会迸出什么我意想不到的无厘头搞笑话语。我们的谈话显然惊动了老板,他坐起来看到了我们,挥手招呼着老头:“老王,来抽根烟!”
老头就过去了,还一边说:“你的烟我不敢接,接了以后你就敢明目张胆的在仓库抽。”
“哎呀,老王拐着弯骂人呢!”老板笑着道。
老王也嬉笑,这边却接过老板递来的香烟道:“许老板,仓库里不能抽烟!”
“还用你说,我们所有的工人,包括我自己都非常自觉地做到了这一点!”老板吹嘘道。
“上次看到你们那个留长头发扎个小辫子、开车的工人,就在仓库里抽烟,我说他几句,他反倒不高兴,把眼睛瞪得如鸡蛋那么大,骂我多管闲事,我说你有本事就来打我,我这把老骨头都交给你。这简直太不像话了!我也是替你们考虑,这里满仓库的货,还有人,旁边还有其他工厂,你不爱惜生命,人家还要爱护。我说得对不对?许老板。”老王说得小眼怒睁,义愤填膺的样子。
“对的,对的。以后我会对工人加强管教。”老板应着。
“不管教可不行.....我要是打一个电话,我老板知道了......马上过来锁上大门,这仓库就不租给你们了......这不是闹着玩的。”老王说话突然变得结巴了,看来是激动过头了吧。
趁着他们闲聊,我低着头走过去拿起拖鞋就走,到了小店,又失魂落魄地赶紧原路返回,到了仓库,老王和老板都不见了,刘孟看着我说:“叫你买雪糕,怎么买水了?而且买的是矿泉水,为什么不是冰红茶?”
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是去买雪糕的,连忙辨说道:“我忘记了......矿泉水也一样喝。”
刘孟懒洋洋地说:“不咸不甜的,有什么好喝的。”
“白开水也不咸不甜,也没见你往里面加盐加糖。”我回道。
“哎!”刘孟叹着气。“好在我二舅走了,要不然,他又要骂你了!买雪糕买成矿泉水了,你这脑瓜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想黎娜吗?”
是啊,我脑子里想得什么呀?明明买雪糕,怎么买了矿泉水?这样的状态,还能在仓库收、发货吗?
刘孟自顾自地在那唠叨:“其实,黎娜还真不错!身材高挑,长相清纯。你小子怎么就不知道去追求呢?”
一谈到女人,他似乎就有说不完的话,像有人在他面前说起杨梅般的条件反射。
“傻添,我跟你说话呢。”见我不吭声,他主动叫嚷起来。
我还是不想和他说话,更不想解释,因为,言多必失,解释太多就会不知不觉的袒露心扉,而毫无节制和保留的袒露,无异于河蚌主动打开了保护壳,露出了最柔软的部位展示给敌人,或是,如你把伤口给人看,对方可能会趁机撒上一把盐,然后带着轻蔑和狂笑离开,当然,也有可能笑着回来安慰,但,这又有什么用?其实,我并没有被黎娜怎么样,只是打个比方,因为,我敏感的觉得:黎娜对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而我如果将它说出来,等待刘孟的幸灾乐祸,那就真得是我的傻了,我傻不是错,明知不可为却为,就是我的错。
“昨天晚上多好的机会!我还故意牵着严丽的手走到前面去,给你们机会,没想到你小子一点反应没有,靠着柳树打电话,真衰!是男人这个时候就应该厚起脸皮、死皮赖脸的上去缠她,人不要脸,树要什么皮,男人要主动,主动向前方靠近!”刘孟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我已经烦透了,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