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护士进来,三人都没再争辩,护士离去又嘱咐道:“你们说话声音都小点!不要影响其他病人。”
三人都没应声,待护士走后,沉默一度弥漫,刘隽抬手看了看腕表,尴尬地微微一笑,打破沉默道:“时间不走了,我得回家去!”
我和凤英也都微笑起来,凤英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不客气,这点小事,咱们都是同学,应该的!”刘隽客气回道,然后,又对我道:“白添,如果你想好了去K市治病,就打个电话给我,我把以前同事的联系方式给你,事先我也会跟他打好招呼。”
“好的,刘隽,谢谢你!”我感激地答道,并顺便向他挥手道别。
刘隽走到门口,又偷偷对高凤英招了招手,凤英很快就走了过去,二人轻声说着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心里却能猜测他们商量什么。
待凤英回来,我就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在商量为我募捐医疗费的事?”
凤英两眼望着天花板,慢条斯理道:“对,我不想看着你为了面子,为了省钱,连命都不要了!”
“就算你们把募捐的钱拿过来,我也会丢到马路上去,我不需要谁可怜我!”有了前番护士的告诫,这一次,我没有歇斯底里,而是木然坐在床上,表情平静,语气也平静。
“这不是可怜你,这是同学们奉献爱心帮助你。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在‘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这肚子不疼吗?不难受吗?早治早好呀!”凤英有些气恼,但语气也是平和。
我柔声回道:“我想没有那么严重,我突然想起早在W市打工时,肚子就疼过一次,那时,也没有查出病因,只是在做电子结肠镜的时候,发现肛门口有一颗**瘤,后来手术切除了,但我想,这颗**瘤跟肚子疼完全没有关系!奇怪的是,手术后,肚子并未再疼,只是每年偶尔会疼一两次。”
“那说明当年没有根治,今天突然某个诱因诱发,必然会来势汹涌,超过之前。”凤英分析道。
“只要规律饮食,心情开朗,我相信会慢慢恢复的,你可能不清楚我当前的困境,曾淑含撤资退股,公司欠着许多外债,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花钱?”
“我发现你怎么像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这叫讳疾忌医,听刘隽的没错,人家好歹是副主任医师,吃医疗这碗饭的,公司欠债怎么了?比起生命而言,孰起孰重?”凤英仿佛像失去耐心般双手叉腰看着我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烦躁情绪之下难有好言,一气之下我往床上一躺,掀起被子往身上卷,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像拱起一座小山一样。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现实吗......”我躲在被窝里,听到凤英仍在唠叨,不由烦躁地两手塞住耳朵。
过了一会儿,被窝外安静了,我好奇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发现凤英坐在床前眯着眼打盹,于是,好心道:“凤英,你去楼下住旅馆吧!”
凤英睁开眼,白了我一眼道:“我的事也不用你管!”
我爬起身挠挠头,像小时候那样认错:“对不起,我一时嘴快。要不,你来床上睡,我坐床前,白天我都睡够了!”
凤英撇嘴道:“才不要呢!明天回家的时候可以在客车上睡。”
我只得作罢,躺回床上。夜已深,病房里已熄灯,隔床传来打雷般的呼噜声。
突然,我感到肚子一阵钻心的绞痛,连忙用手按压痛处,可越按越痛,痛得额头滚下汗珠。
“好痛啊!”终于,我忍不住在暗夜里叫喊起来。
病房的灯亮了,隔床的呼噜声停止了,凤英站在床前焦急地问:“添哥,你怎么了?”
我痛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我去叫护士!”凤英手忙脚乱地跑出去。少时,便领着护士慌慌张张的进来,护士查看一番,似乎显得很淡定,问道:“肚子很疼吗?”
我只有不停的点头,期望她会有什么办法止疼。谁知,她丢下一句:“主治医生下班了,我只能去找夜间值班医生。”随后就快步出了病房。
凤英一边拿毛巾替我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问:“添哥,你好些了吗?不要吓我!”
渐渐地,疼痛稍减,我平躺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刚从马拉松赛道上回来一般。护士领着值班医生过来,见我平静了,脸色也不再那么慌张。医生将听筒隔衣搭在我肚子上听动静,凉凉的气息穿过病号服,唤醒了每一处神经。
听完之后,又将挂在床头一大塑料袋的各种拍片、化验检查报告单翻出来看,看完对护士说:“晚上要是再疼,给他喂两片止疼片,或是打一剂止痛针,等明天主治医生上班,再报告情况。”
护士点头应着,送医生出门,并顺便熄灯轻掩上门。
“添哥,我求你了,听刘隽的话,去大城市里瞧病,不要担心钱的事,办法总会有的。”凤英在黑暗里细声说道。
“要去,你也不要在同学群里替我筹钱。”我抚摸着刚才还在翻江倒海,此刻还算平静却仍然隐痛的肚子道。
“为什么?”
“我不想麻烦别人,也不要被人传为口舌,沦为谈资。大不了,我把房子卖了,如若还不够,就把公司卖了!”
哎,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肚子的痛楚犹如给了我一记刻苦铭心的重拳,打醒我的同时,也让我明白:顽固的病魔正开始疯狂向我进攻,再不采取措施,恐怕真要抵挡不住!钱是身外之物,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有健康身体,房子和公司都可以往后重新再挣!
“你终于想通了!”凤英带着几分欣喜道。“只是,房子是贷款买的,如果主动找中介去卖,必然会降低价格,还完贷款,所剩几何?添和淑含公司是你的心血,创业之基,你忍心将它卖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不如保住命重要,待我身体康复之后,再重出江湖,东山再起!”
我的豪言壮语,并未引来凤英的称赞和附和,她安静的一声不吭,仿佛在等待破晓的天明。
天亮后,凤英坐车回家,我思虑再三,决定和公孙燕怡商量卖房、卖公司的事情。
“亲爱的,怎么这么早,我还没起床呢!”视频里,公孙燕怡躺在被窝里,一副睡眼惺松的模样。
“我有事跟你商量。”我没有过多与她言语,直奔主题道。
“商量什么?是不是钱花完了?哎,有几家公司都欠着款没给呢。”
一谈到钱,她似乎就捂紧了口袋,我的生死或许对她来说无关紧要。我的心头掠过一阵失望,甜言蜜语再好听,不及苦口良药有功效。
不管怎么失望,眼下的希望就是筹备钱。“我打算转院去K市治病,我同学有熟人在那边,至少要筹备三十万元。”
“什么?三十万?”公孙燕怡尖叫着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挠着散乱的头发,不高兴道:“你这个倒霉蛋!到哪去筹这么多钱啊!不如,你把缤纷家苑那套别墅卖了。”
“那套别墅是我用公司名义贷款买的,还掉贷款所剩无几。”
“唉!白添啊白添,我真的是对你很无语,你没钱装什么大款?我都后悔死,被你欺骗惨了。”
“你说什么?”
患难之际,作为恋人,没有安慰,没有着急,没有担心也就罢了,居然还落井下石,我心里顿起无名之火,脸色有几分难看起来。
或许,察觉到我脸上的变化,公孙燕怡哀叹道:“那只有去借了,自从我和舅舅闹翻之后,有钱有势的朋友纷纷把我移出好友列表,无情弃之,结识的都是些穷困、月光族......哎,真是难办!”
“别去借了,借钱不是那么好借的!”对于她事先找好的退路,我没有当面刺破,只为接下来要奔的主题做好铺垫。
“你打算怎么办?”
我目光坚毅道:“去求你舅舅,让他来收购我们的公司。”
“什么?白添,你是不是傻呀!”公孙燕怡立即反对道。“我刚才和你说了,我已经和舅舅闹翻了,我不可能去求他的;即使我托人去,他答应收购,不说你的公司已经千疮百孔,单说这送上门的生意能有什么赚头?”
这个时候,她居然在顾面子,算计赚头,哎,她是掉钱眼里去了!
这个时候,我应该保持理智,不将怒气迁于她,仍温声道:“他只要肯三十万收购,够我治病的钱,我也是赚了,公司没了,可以重头再来,但是人没了,就永无再来。”
“有这么严重吗?你不要尽听你同学忽悠,到头来被他给蒙骗了!不错,钱是身外之物,也有人说:破财消灾,财去人安乐。你同学敢说三十万包你康复吗?要是你花了这么多钱,病又没治好,那岂不是到头来一场空,财去不消灾。依我看,你就在省城医院住着,医生不会一直耗着,总要给你个说法的。”
终归,每个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听着,似乎不无道理,细想,觉来是难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