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在锅里煎着“鸡蛋韭菜饼子”,“毕毕剥剥”的油炸响声伴随着香气四散飘逸,二叔吃着炒花生,指着锅台对我说:“这辈子,我最爱吃你二婶做的鸡蛋韭菜饼子,街上卖的,或是别人炸的,我都不吃。”
“那是你吃惯了二婶做的,其实,街上卖的也不错,色香味俱佳。”我明白二叔要借题发挥,立即反驳道。
二叔往嘴里猛灌了一口酒,脸就通红起来,坐着喘粗气道:“添啊,二叔心里一天都憋得慌,现在坐下来喘口气,咱叔侄把酒叙话,心里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不带拐弯抹角的,我感觉你这个女朋友就是来煎‘鸡蛋韭菜饼子’的。”
我听了不禁好笑,他怎么会把公孙燕怡和鸡蛋韭菜扯上关系?想象力果然不一般。正想说几句安慰之词,二叔又道:“鸡蛋是谁?就是你白添;韭菜呢?就是我、高凤英、陈小杰等人,她是要将‘添和淑含公司’翻个底朝天。你不要笑,说你是鸡蛋,没错!说我们是韭菜,也没有错!你听我给分析分析:鸡蛋没打破之前,有外壳,很硬朗,一旦打破,就是一滩液体,我和高凤英、陈小杰等就是这层保护你的外壳;把我们比做韭菜,是因为她想把我们全部收割,今天在会议上,她重新分工就说明了这一点:让新来的王蓉蓉接替高凤英的会计岗位,让白洋接替陈小杰的司机岗位,让杨家鹏接替许毅磊的技术岗位,然后,许毅磊、高凤英、陈小杰去外面拉业务跑销售,还给他们订目标,这明摆着是想割他们的韭菜,公司自成立以来,一直都是曾淑含在搞销售,他们三个人去哪里开拓市场?再则,把精壮劳动力都调走了,仓库里只留我和石雪丽,其他人解散,一个大爷,一个大妈,想把我们都累跑,顺便割韭菜......哼,她这点小伎俩,逃得过别人眼,逃不过我白刚的火眼金睛!她这是想挤走老员工,再安排她的人,方便管理。所以啊,我只能劝你,别让她接手管理公司,否则,她定会胡搞乱来。让她当网红主播去,公司还照原样运行,大家都齐心协力,不愁没有发展前景!”
说话间,二婶煎的“鸡蛋韭菜饼子”端上桌来,看着绿黄相间、香气四溢的饼子,我却突然没了食欲,如果真如二叔所分析的那样,公孙燕怡就是要煎大家的饼子,这可如何是好?
不会的,她既然答应做我女朋友,就会以我们的共同利益为核心,她只不过是想让管理变得轻松一点,以便于我们有时间出去旅行。二叔是站在员工的立场上考虑利益,而我是老板,就如公孙燕怡所言,老板与员工是不能成为朋友的。
我在心里思忖良久,端起酒碗粗暴地灌下一口,刺激难咽、辣嗓子,伴随着苦味统统滚入胃中,不待脸上通红,我就声调高昂起来:“二叔,你这是杞人忧天呐,公孙燕怡是我的女朋友,将来白家的媳妇,她这胳膊肘还能往外拐?她这样改革,完全是为了公司发展更上一层楼,人道:穷则思变。公司也一样,不进步就要思进取,原地踏步可不行,你不支持可以,但是要理解啊!”
“我没说不支持、不理解,公司要发展,要进取,但不是以牺牲老员工的利益作为代价,他们都干得好好的,这样一变动,谁还有心思效力?说句难听话,我是老了没人雇请,他们几个年轻的离开了公司,到别家公司,照样上班!他们损失不大,你损失就大了!”二叔气急败坏地用筷子敲着酒碗大声回应道。
二婶听着不对劲,带着笑脸问道:“你们叔侄两个今天怎么了?声音怎么越说越大?莫非,这鸡蛋韭菜饼子煎得不香?我也感觉没有掌握火候!要不,我重新再做一道?”
我立即回二婶道:“不用,我们喝多了,没事,男人说话都大声!”
二婶脸上笼起似信非信的疑云,看着我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她训斥了二叔:“刚子,你喝醉了,别再喝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二叔没有理会,袖着双手,看着满桌狼籍的花生壳,神情木然,一声不吭。
我把酒碗里仅剩的一口酒端起,“一咕噜”全灌下喉咙,擦了擦嘴,起身对二叔说:“我走了!”
二叔慵懒地点了点头,像是作为回应。
二婶送我到屋外,小声的问:“添啊,你不会跟你二叔较劲了吧?我从来没见你说话这样大声。”
“没事,酒喝多了的男人都这样!”我以笑脸轻声回二婶道。
“刚才听你们讲话,好像说不要这么多人干活,你不会嫌弃你二叔年龄大了,不要他了吧?他不去你那儿干活,在家坐着一分钱挣不到!”二婶愁眉紧锁,小心翼翼地问着。
“没有的事,有我白添在,二叔辞不了。”
“那就好,都自家人,我相信你!你二叔要是不听话、不好好干活,你跟我说,我来骂他,他不敢回嘴!”
二婶高兴地双手在围裙上来回擦着,我的鼻子陡然一酸,很想对她说:二叔没有不听话,不听话的人是我,若是没有公孙燕怡,又怎会起这样大的波澜?
回到家,洗漱完毕,打开手机看看还有哪些没处理的消息,其中,公孙燕怡发来的微信最多,而且都是语音,我得逐条打开,一一聆听,她的大概意思是:你觉得今天员工会议开得怎么样?成不成功?重新分工是否明确,还有哪些需要完善的地方?
想到二叔忧虑的面孔和二婶一脸担心的样子,我把已经写在对话框里的“成功”二字又删除了,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怎样才能使大家一团和气。
我没有回复文字,而是选择直接与公孙燕怡视频通话,接通后,公孙燕怡敷着面膜出现在视频里,靠着床头向我不停的挥着“剪刀手”。
“亲爱的,你怎么才回我信息?”视频里,她撒娇似的嗔怪道。
我心里一阵甜化,很久没有人这样亲昵的称呼我,这样的撒娇了。人是情绪动物,压抑太久,终究要爆发!此时此刻,我真想和她来一次热烈而满足的紧紧拥抱。
“晚上和我二叔一起喝酒了,才回家。”对着视频,我如实回答着她的问题。
“什么?喝酒?你还会喝酒?”她惊讶地从床头坐起,一张面膜脸在视频里夸张地变大着。
“不常喝,今天我二叔心情不好......陪他喝了一点!”
“你二叔,白刚?”她重新又靠回了床头,眼睛不停眨巴着,似有所思的样子。“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对我重新分工不满意?”
我心头顿时一惊,该怎么回答她呢?袒护了二叔,显然是要得罪她,袒护了她,二叔和一众工人都心情不好,不思为公司效力。
“他心情不好正常,但凡公司改革,总要有员工为自己滥竽充数的行为而买单,行就上,不行就换,这是自然法则,也是职场规律。一个老板可以是慈善家,可以施舍、捐赠,但绝不容许公司里养着闲人!你说对吗?白总。”不待我回答,她的一堆话已经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可......可他是我二叔,我爸的亲弟弟!”
公孙燕怡把脸上的面膜揭去了,一边用纸巾擦着脸,一边说:“你可怜他?想要用亲戚的面子照顾他?”
我没有吱声,这是很明显的答案,不单是二叔,高凤英、陈小杰、许毅磊都和我沾亲带故,我怎好对他们下手?
公孙燕怡继续道:“白添,我跟你说,有句话叫: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下班之后,白刚是你二叔,下班之前在岗位之时,他就是你手下的一名员工,一名仓库里的搬运工,每个月底你给他工资报酬,他用辛勤的劳动换取,这叫公平交易。没有什么亲情、面子可讲!”
“可你这样分工,未免太无情!把人都赶去做销售?让二叔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不就是想让他们走吗?你要把他们当韭菜一样收割,我怎么对得住他们?自公司成立以来,他们一直跟着我!”对着视频,我激动非常,加之酒精作用,我的情绪变得亢奋,有些义愤填膺起来。
公孙燕怡看着我激动的样子,没有动怒,轻蔑一笑道:“我第一次和杨家鹏参观你的公司,就觉得不像公司,倒像是山寨,匪气十足,你是山大王,高凤英是二当家,其他一众喽罗,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随性而为。当时我就想:要是让我来管理,一定会让它井井有条,像家公司的样子!”
“他们个个都是顶梁柱,如果把我的公司比做一艘航行的船,他们就是优秀的水手,保障和支撑着公司向前方平稳运行!”对于她的说法,我不敢苟同,觉得这是一种诋毁,而是运用了我认为恰当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