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听完,攥着钱走到母亲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泣道:“老嫂子,你行行好,我儿子今年三十六岁了,找不到对象,相一起黄一起,就指望蔡霞云给他当老婆生孩子,给老黄家传后,要不然,往后我去了九泉之下也无面目见黄家列祖列宗!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老黄就要在母亲面前磕起头来,母亲慌忙向前搀扶住,面有难色皱眉道:“你叫我一声‘老嫂子’倒是应当,可这磕头跪拜就是折煞我了。不瞒你说,我儿子比你儿子还要大三岁,我心里比你更着急,还是把丽丽让给我家儿子!”
老黄不愿起来,赖在地上继续说:“老嫂子,我听说你有两个儿子,大的早已成家有了孩子,我才一个儿子,还是你行行好吧,别再跟我争了,要不然,我就跪着不起来!”
见了这般情景,我不知如何言语。小时候,村里但凡谁家生了儿子就要大张旗鼓、大摆宴席,欢喜得不得了,何曾想,长大后会给父母带来这般苦恼事,可怜的还是天下父母心!而那些生了女儿不声不响的人家,倒是扬眉吐气了一般,逢人便要讲述一段与之相关如何孝顺的幸福故事。
公孙燕怡忍不住偷偷发笑,小声对我说:“想不到现在的农村,女人这样吃香!”我叹口气回道:“可不是嘛,用别人说的那句难听话叫:狼多肉少。农村剩男越来越多,彼此竞争激烈,我都暗暗替自己担心。”
“切!”燕怡有些不屑道。“堂堂公司老总,你担心什么?”
“我不担心,我父母担心,与别人争着要媳妇,我就怕遇着谈钱又要讲感情的女人。”
“少在这儿指桑骂槐,我告诉你,我要找的人,首先必须要有眼缘,再谈经济基础,最后才是性格、感情这块的考虑。”燕怡翻着白眼,针锋相对道。
“眼缘”说白了就是在对方眼里喜不喜欢,通常由第一印象决定,这么难的要求我表示无能无力,只能以嘲讽的口气回道:“刚才谁说的,人生是不可能完美,有缺憾才懂得珍惜。”
燕怡撇着嘴,满脸不高兴道:“你还是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吧,免得他在这儿长跪不起。”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理?拱手相让?”我装出要征询她的意见,其实,脑海里早已有了主意。
“那可不一定,你这样做,说不定你母亲要气坏,我劝你三思而后行,现在农村剩男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燕怡反唇相讥道。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决定把心里的主意运用到当下的处理中去。母亲仍然与老黄在客气商讨丽丽到底给谁的儿子做媳妇,我跨步向前对老黄客气道:“黄叔,这样吧,你给我一万块钱,算是我要回了付给老徐的介绍钱,你把丽丽带走,给你儿子做媳妇,往后,好好待她就行。”
“什么?我不答应。”母亲变起脸来,厉声斥喝着我:“傻孩子,丽丽是我好不容易张罗过来的,为的是不让你打光棍,好歹有个家,我好吃好喝的款待她,为的是收买她的心,不让她跑路。你倒好,现在拱手让给别人,让给别人你孤孤单单过一辈子吗?”
“妈,你觉得这样行得通吗,一边是收买,一边是不乐意,这日子两个人能过到一起去吗?和单身有什么区别?”我据理反驳道。
母亲没有回驳,只是眼里垂下泪来,嘴唇颤抖着,像是激动起来。我想:我若不是她亲生的,恐怕,她是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至少不会沉默着落泪。
见此情景,我心软了,觉得自己和母亲的想法总是背道而驰,什么时候才会顺着她,不让她伤心难过?
一旁的老黄见机会来了,站起身来对母亲道:“老嫂子,你儿子说得对,两个人要是互相不喜欢,勉强凑合是不行的,既然你儿子不喜欢,就让给我儿子吧,他喜欢丽丽,他们能处到一块去!”
“谁说我儿子不喜欢她?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在一起过日子久了就会喜欢的!”母亲仍不愿松口,坚持道。
老黄气得在原地走来走去,一会儿转身,一会儿退步,似在跳舞一般,思忖良久,突然停住脚步对母亲说:“我看是你喜欢她,你儿子不喜欢她,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咱们来做个选择题,让丽丽出来选择做黄家媳妇还是白家媳妇,如果她愿意留在这儿,我马上就走,如果不愿意,你们就不要再勉强了!”
“好,就这个办法,免得你不死心!”母亲信心十足地回应,然后一边喊着“丽丽”,一边快步走去屋里。
老黄脸上一会儿忐忑不安,一会儿又气定神闲,等待着一场就要见分晓的抉择,公孙燕怡则面露好奇,饶有兴趣地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午后时光在娴静的山村悄然降临,让人产生了一丝倦怠,父亲从厨房出来,大声喊着:吃饭了!可是,我们都没应他,母亲拉着腼腆害羞的蔡霞云的手从屋里出来,走向院门外。
这时,马路上又奔驰来了一辆摩托车,急促的轰鸣声听上去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着急。摩托车到了院门口停住,从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个头不高,四方脸,肤黑眉粗,眼大嘴宽,见了我就问:“喂,这里是不是住着姓白的人家。”
面对如此不礼貌的探问,我打量了来人一眼,同样以不礼貌的眼神回答了他。见我不吭声,来人似有醒悟,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对我“喂”着,不待我说出“不抽”,他就把香烟强硬地丢了过来,丢完,又顺手粗鲁地抛给老黄一根。
丢过来的香烟在空中翻滚,变幻着舞姿,最终停落在我的手上。我被他的热情打动,把香烟夹右耳上,微笑着问:“找姓白的人家有什么事吗?”
壮汉正给自个儿叼嘴上的香烟点火,无暇回话。这时,母亲和蔡霞云已经走到院门口了,壮汉猛吸几口烟,眼睛就落在蔡霞云身上,然后笑嘻嘻道:“你果然藏在这里,我正到处找你!”
蔡霞云见了壮汉就返身往家里跑,把大伙儿看得不明就里,急待要知道壮汉的身份。壮汉不急不忙道:“我是蔡霞云的老公,我来是接老婆回家的!”
“什么?”母亲最先惊愣住,继而,似乎感到头晕目眩一般站稳不立,我急步上前,搀扶住,母亲眼睛里闪着虚弱的光,喃喃自语道:“丽丽有老公,原来,老徐是个大骗子!”
老黄显然还没明白过来,扯住壮汉问:“你刚才说什么?丽丽他有老公?”
壮汉一把推开老黄,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证本,打开给老黄看:“我结婚证都带来了,我才是蔡霞云的合法丈夫。上个月她赌气出门,杳无音信,后来我打听到被老徐这个老光棍收留,还打算将她介绍给另外一些年轻光棍谋求介绍费,你们该醒醒了!”“啊?”听了壮汉的话,老黄顿时目瞪口呆。壮汉一边喊着“霞云”,一边往屋院里走,少时,便硬拉着蔡霞云出来了。
蔡霞云倒退着不愿离去,哭喊起来:“我不要回家,回家没饭吃,还要挨你的打,我喜欢这里。”
这句话似乎给了母亲和老黄力量,母亲挣扎着向前拦住道:“她是我花了二万块钱介绍费相来给我儿子做老婆的,你不能把她带走!”
老黄对蔡霞云小声道:“丽丽,你要是跟她过不好,马上和他离婚,我儿子等着娶你!”
壮汉回答母亲道:“你花了多少钱跟我没有关系,你找老徐去!我是她的合法丈夫,我现在要带她回家。”
说完,强硬拽着蔡霞云往门口停着的摩托车边走,蔡霞云一边哭喊,一边回头望着母亲。
母亲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恋恋不舍,试图做最后的挽留:“丽丽,你跟他回去离婚,离了婚来我这儿!”
蔡霞云摇着头道:“我不敢,他会打死我的!”
“没事,我支持你,他敢再打你,你来我家就是。”我站出来声援蔡霞云道。
壮汉停住了脚步,看了母亲、老黄一眼,又看着我道:“你们是不是想娶老婆想疯了?她是我的合法妻子,我不会跟她离婚的!你们不要异想天开,也不要幻想她会嫁给你们谁。因家庭矛盾而起的吵闹,哪个家庭没有?非得要离婚,离了婚我到哪儿找老婆去?”
“那你应该倍加珍惜才对,不要等到哪一天失去了才去后悔!”我不禁插话道。
“兄弟,珍不珍惜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实话告诉你,我一来穷,二来年龄大了,没有了选择的机会,要不然,这样的女人,我不跟你争!往后,能凑和着过日子,免得父母担心,堵了悠悠众人之口的闲言杂语也就罢了,人生不过如此,等到人老了,也就没那么多想法。”壮汉回话道。
婚姻是什么?爱情是什么?在他的眼里,成了完成任务,走走过场,这是一种怎样的想法?是失志?是落魄?还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