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天窗说亮话?”她惊讶着,似乎不太明白这名话的意思,尴尬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看手机入了迷。那个......你多大了?”
“三十三。”我镇定自若道。
“哦,”她看着我应道,然后,低声沉吟:“我比你小二岁。”
这么说,是三十一岁?凤英不是跟我说二十六吗?我心头一阵纳闷,立即想到了一句话:原来,相亲里也没有几句真话!
“你目前在做什么工作?”她像是看出了我脸上的不悦,改为主动询问道。
既然可以说假话,那么我也大方点,答道:“自己创业卖烧烤,你呢?”
“哦,原来还是小老板呐。”她的脸上显然有些崇拜。“我在网上开了家卖衣服的小店。”
“算不上老板,流动烧烤摊,去年出了点事......今年准备扩大规模,找间门面。”我差点又控制不住的要坦诚了。
听了这话,她的脸上略微有些变化,继续问道:“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就如你说的‘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笑了笑,心想:撒谎都已经开始赛跑了,还需要这样吗?
她看着我,扬了扬眉,问道:“我想知道:你有房吗?”
“没有。”我头摇得像拨浪鼓,又想挽回些什么,说道:“在这儿买房,少说也要一百万。如果有这么多钱,回到农村能盖好几栋楼房!”
“那要是能谈成,以后咱们住哪?回农村?”她惊讶着张大了嘴。
“租房住,等过几年赚钱了再买。”显然,她是不愿意回农村,我急忙改变方向,并极力表现出大方。
“存款什么的咱不谈了,我们都还年轻,出门应该不用挤公交或是用手机扫一扫共享单车了吧?”
“车我有,是电动三轮车,去年出事后,把它卖了。现在不是有手机打车软件吗?有需要时在上面叫一辆,随叫随到,多方便!”
她不吱声了,低垂下眼帘,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良久,放下碗筷道:“我吃饱了,你慢吃!”
我可不客气,一桌的好菜,平时难得吃,狼吞虎咽一顿。她继续拿出手机在那里划刷,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见桌上还有不少剩菜,我便招呼服务员打包,她听到“打包”,放下手机说:“吃好了,我走了,改天再聊!”
见她出门而去,我急忙追赶上去:“我送你。”
她大步流星的乘着流动电梯下楼,我轻轻的跟着后面。到了一楼,她走向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掏出钥匙按了按,轿车闪了闪灯光“吱吱”叫两声。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她回过头来,微笑着和我说。
此时此刻,我还能说什么,只有一个劲地摇头和微笑。
“那我走了!”她说着,拉开车门,钻进车内,许久,降下车窗玻璃,对站在原地不肯离去的我说道:“回去努力挣钱吧!还有,男人穷不要紧,但别装!什么波士顿龙虾、阿拉斯加鲱鱼,我敢打赌,你见都没见过。”
看着轿车绝尘远去,有一种难言的感伤在心底涌起。
坐上公交车时,整个人都是抑郁的,单身说白了,一穷二丑三胆小,胆小我可以学着改变;丑,虽谈不上潘安貌,但也是五官端正,普普通通而已;唯有穷,暂时无能为力,更要命的是:三十几岁的我,居然和这个字关系紧密。
下了公交,手里提着饭店打包回来的剩菜,路过一片小区,只见栋栋高楼林立,层层贴花喜气洋洋,围墙内,绿茵草坪,小树列队。围墙外,石阶小径,弯弯曲曲,伸向远方。墙下一条小河,芦苇枯焦,水泥桥横跨河间,堤岸上一排梧桐树,树下叠起落叶,落叶下的小草渐渐枯萎,河里的水草却焕发着新绿,一轮夕阳洒照,繁华的都市,像披上了金色的外衣......
看着这番美景,心内波澜渐起,不禁沉吟道:“水暖风轻天俊朗,东风无力,踏春寻芳迟,残红枯黄落叶伍,总有含苞待放时。往来脚力烟火色,日暮夕阳,孤意胜寒凉,河间一堤分水岭,身处低岸望高楼。”
吟完,心内惆怅不已。从前,仰望灯火辉煌的城市,心里总有一份企盼;如今,却是空落落的。曾经,那个发信息问我“下班了没有”的人,你在哪儿?
......
“老秦想让你回超市上班。”
那天,我下楼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穿着一身工服出现在我面前的周起明笑嘻嘻的说道。
“哪个老秦?”我故做不知道而讶异。
“还有哪个,你们唤作‘灭绝师太’的秦菊。”周起明回道。
“哦,她让我回去干嘛?”我懒洋洋的应道。
“她跟我说了两次,见到你传个话,说:只要回来,不会亏待你!”
“她让我回去,是想让我上夜班打蜡吧。”
“对的,聪明人,我不讨她喜欢,她把我调到进口处去当保安了,虽然上班站着,但不用上夜班打蜡,而且是做一休一,挺舒服的!”他神气道。
看着他满足的神情,我问道:“你对这份工作很满意吗?”
“不满意有什么办法,四十多岁的人了,出去也未必能找到比这个更好的工作。”他又变成了一脸无奈。
正在谈话间,门口出现了一名中年女子,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秦菊。她微笑着走过来,对我道:“白添,好悠闲自在!”
我慌忙起身把屁股下坐的凳子让出来给她坐,她连连摆手道:“你坐你坐,我就站一会儿。”
周起明见状,去他的房间里提了两张塑料矮凳出来,给到秦菊。
“无事不登三宝殿,明人不说暗话,白添,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出山’的。”秦菊抱了个拳,像古装武侠片里的好汉一样施礼道。
我忍不住笑了,直言道:“是没人打蜡了吧?”
她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也并不避讳的直接道:“是啊,请师傅出马救救急!”
“我曾经听说,店长放狠话:荷花超市离开了哪个员工都能正常营业,现在怎么?”我趁机讥讽道。
“是,反过来,哪个员工离开了荷花超市也照样能生活,没有相互依赖,只有各取所需。在超市工作一天,对员工来说是赚取报酬,改善生活,对超市老板来说是利用劳动力资源完成工作需要,所以,你不必介怀,做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秦菊道。
周起明一直坐在旁边不答话,我又道:“我想回老家了,在这里,女朋友没找着,钱也没挣着,年龄却像上台阶一样,一年比一年高,哎......我太难了!”
见我叹气,秦菊半开玩笑道:“我去整个容,做你女朋友,过年跟你回家去,哈哈!”
久未说话的周起明开口道:“白添说得有道理,钱没挣着,女人又没找着,对一个男人来说不仅仅浪费的是时间,还有大好青春年华。”
“切!”秦菊不屑道。“你回老家不还得找工作?而且,据我所知,现在几乎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待在农村,都出来打工了。与其这样,不如在外面找一个!一时的失败打击算什么,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是坚持,坚持,你们懂不懂?”
“但是,万一坚持了没有结果,怎么办?”我插话反问道。
“坚持一定会有结果,除非你不够坚定。”秦菊肯定道。
“那要坚持多久才会有结果?”
“这就要看你努力的方式和方法了,坚持不一定有结果,但不坚持,一点希望都没有!”
她说得好像貌似很有道理,就像原来在南城认识的一个工友一样,他每天坚持买彩票,有人劝他说“不要买”,他总是说:买了,不一定会中大奖,但不买,是一定不会中大奖的。结果,买了三年,也没见他中过大奖。
回过头来反思,她说得农村女孩子少,也确实是一个现实情况,我出来的目的不就是想在外面找个女朋友回家吗?距离较远的省份可以忽略,至少同是J省的,问题应该不大,但事情往往没有那么凑巧,出来打工这么久,就从没遇到过同是J省的女孩子。世界太大,相遇太小,缘分可遇不可求。
“超市里现在有女孩子吗?不都是结了婚的少妇?”周起明似有不甘的说道。
秦菊笑道:“正因为没有,所以才会去招,以后的机会可以说是无限大的。”
这话好像正中了周起明的下怀,他腼腆着说:“秦经理,也给我留一个机会呗,哪怕离过婚的也行。”
“去去去,有能耐自己找去,插什么杠子,我又不是媒婆,超市也不是婚姻介绍所,自己终身大事自己想办法。”秦菊摆手怒道。
她的话令我心头一惊,我以为她是好心想做媒,没想到,目的还是......
见我不说话,秦菊又变换了一副笑脸:“以前那个梁娟(梁若若),我可没少在她面前说你白添的好话。”
“哦,是吗?”我假装震惊道。“她怎么没跟我说。”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秦菊道。“你现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回老家多没面子,倒不如再坚持一年,兴许会有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