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到我站在圈门口,也含着泪道:“不听话的儿啊,回来养什么羊,在外打工挣个稳当钱不是好好的吗?现在好了,亏个精光!”
听着羊圈里“咩咩”的羊叫声,我欲哭无泪,这些陪伴了我两个多月“不会说话”的伙伴,还没来得及铸造我的梦想,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给终结了。
究根结底,就是听信了余大海的话,买了一头病种羊回来,祸害了一整群羊。我去找余大海算账,他说他也不知道这羊有病,他好心替我打听消息,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而且,我亲自去的,做的决定,能怪他吗?
他给了卖羊给我的湖云乡“羊贩子”的手机号码,可这个电话已停机。
看来,追究谁都没用,有些人是无辜的,有些人是别有用心的,而我是蒙在鼓里的,只有自认倒霉,别无他法。
我一直在想高凤英的话,她说得是对的,我不该贪小便宜,若不是病羊,他何必这么便宜的卖给我这个千里之外的人?
说什么都没用了,后悔也没用的。羊圈终于安静了,老刘夫妇开心了,再没有羊骚味和吵叫声影响他们清静的生活了,最重要的是应验了老刘那句话:年轻人应该去外面闯荡,别在家里折腾。
还有许多闲言碎语流入我的耳朵,无以排遣,每日空坐石林沟老房子前,这里已经被黄兽医给彻底消毒了,坐着总有一股刺鼻的化学药水味飘来。
小时候,我喜欢坐在石林沟的出入口,看来往的人,期盼着有新的事情发生,比如姐姐从遥远的地方做工回来,带了许多好吃的,或是,小姑来探望奶奶,也带了许多好吃的。那时,最大的期望就是盼吃,脑子里从来没有梦想,创业,成功之类的词语,更没考虑过赚钱、结婚、买房子、车子之类的琐事。
这么想来,小时候才是真正的快乐。有好吃的就开心,就幸福,没吃的就去盼望,去等待;长大了,虽然有钱买自己想吃的,但小时候的那份开心幸福已经不存在了,而梦想和幸福,也只能靠自己去想象了。
眼前只剩空旷的田野,或是旧屋矗立,大门紧闭,曾经的热闹已远去,迎接石林沟未来的,可能是一片更为安静的荒芜。
我在想我未来的路,养羊是不可能的了,顶多喂喂鸡鸭,可是,依然遭到父母亲的反对。
我不能再养殖任何项目了,因为我没有经济基础去承担这个风险,只有打工才是我的宿命。许多村人说:打工多好,操心的永远只有老板,你只用踏踏实实干活就行了。就如母亲说的:要是年轻十岁,我就出去打工赚活钱。
一行不知一行辛苦,一行不知一行无奈。打工的羡慕搞养殖的自由,搞养殖的羡慕打工的不用担心风险。
在各抒己见的言论中,似乎找不到一条一劳永逸的道路,生活的本真还是干活,不停的干活,因为这样,才能有所收获。
不可思议,我又去南城了,我为我的生活感到愁闷,日子就在这来来回回中消耗了。
许老板可能是第一个知道我养羊失败的人,他打电话没有直接了当的邀我过去,而是使用一贯的伎俩——欲擒故纵。
他先说创业不容易,他的表弟韦老四养猪又亏钱了,亏得比我还多,仿佛只有打工这条路才是永远唯一的挣钱道路,或是暗合了我们追求稳当的心理。
我沉浸在失败和失恋的痛苦中,每日空坐,看太阳升起又落下,父母亲害怕我变傻愣,旁敲侧击给我启示,父亲说,种田虽说不挣钱,但只要老天爷不撒脾气降灾害,一口饱饭吃还是有的,而且,种田还能拿政府补贴。母亲说,县城工业园里有许多工厂,年轻力壮的都去那找活了,莫说养上老下小,自个儿总要养活。
这些我都知道,我又何尝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可种田非我所愿,工业园的工厂就更别谈了,想起那个“一临公司”,我就心有余悸。
这么想来,我只有去老地方南城了,虽说往事历历在目,但有时候面包真的比面子重要。
就在那一年,我认识了阿虎,“阿虎”其人一点不虎,瘦高个,架副眼镜,斯斯文文,颇有“努力学习的好学生”风范。他是许老板租赁仓库隔壁一家物流公司的小主管,算是同行了,不过人家跑的都是全国的大业务。我们的货车都停在同一个院子里,经常需要麻烦对方挪个车位什么的,一来二去,就熟识了。
阿虎比我大二岁,据说也是“剩男”,这让我心里有些安慰,潜意识里也高兴:终于有比我大的还没结婚。
但没过多久,就传出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了,我打心里失落,同时替自己着急。有了对象,就得频繁约会,否则,还不如没有。那时,他经常得晚上送快件去五公里外的一个站点,为了方便晚上约会,他请我代开车替他送快件到站点,并承诺给我工钱。
我晚上没什么事,就欣然同意了。没过多久,他和对象修成正果,我除了羡慕也没啥了,用多数人的话说:缘分到了嘛,有什么好奇怪的。
阿虎脱单并没有忘记我的功劳,和他女朋友说明我的情况后,没几天,电话号码和QQ号码就送过来了,阿虎介绍说:我老婆的闺蜜,今年二十八,公司职员,知道的就这么多,剩下的事交给你自己去搞定。
听到“搞定”这个词,我就一脸茫然了,孰不知,女人是最难搞定的。对她好吧,觉的得到太容易,不把你当回事;对她不好吧,就说你不可靠,不能托付终身。我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路了。
阿虎老婆的闺蜜叫林丽,和许老板前儿媳名字相差一个字,长得微胖,个头和我一般高,皮肤白皙,略有姿色,M省人,与我的家乡J省是邻省,但并不都在两省边界上,所以,相隔有一定的距离,这也终将成为我们的距离。
在外打工多年,有了前车之鉴,对于不是一个省,相互地理位置相距甚远的女孩,我心里有种恐惧感,担心一旦爱上,爱得死去活来,家人又不同意,来个“棒打鸳鸯”,到时,可就悲催了,伤口可以愈合,但不会合好如初。
林丽说,她不介意外省不外省的,反正,结完婚都得出来打工,还有谁会待在农村?她说的没错,现时,大部分农村现状就是如此,你还指望像父辈们一样,男的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出,日落而归,女的洗衣做饭带孩子,外加伺候公婆。时代不同了,公婆带孩子,夫妻外出,说好听点“出去奋斗生活”,不好听就是“打工赚孩子奶粉钱”。
在许老板这儿打工有一个不好的规矩,这个规矩让我厌烦了很多年——没有休息,天天得上班,有上班时间,没下班时间,请假还不好请,一个萝卜一个坑,请假了,你的活谁替你干?前些年,还有韦强在,可以顶替。现在,韦强跟父亲韦铭回家养猪,我只能等到下午五点钟,还得看情况,若是忙着装货,估计去见林丽的事又要打水漂了。
林丽上班的地方离我很远,每次转公交、坐地铁都得一个多小时,因此,即使五点出发,见到她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她公司附近很繁华,高楼林立,二人漫步在街区,没什么话说,只有在QQ上有聊不完的话,没话说只能去吃东西了,吃完东西,她抢着买单,我还真不好意思,她说去逛商场,坐在商场的休息区吃冷饮,她说:“我家三姐妹,没有男娃,我是最小的,在农村有房子,你愿意倒插门上我家去吗?”
我当然不愿意,可我没有说出来。心里想:凭我自身的条件,真的没有什么可挑选了。但一想起丢下自己的亲生父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我就于心不忍。
她又道:“将来,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得跟我姓,这一条,作为一个男人,你应该有这样宽广的胸怀,不应有任何质疑。”
我还是没有回答她,她说话似乎滴水不漏,且又步步进逼。
见我不吭声,她又道:“其实,说倒插门,结过婚还是要出来打工的,逢年过节,我们可以轮换着去各自的父母家里热闹,比如,今年上我家过年,明年去你家过年,但我的父母老了,你必须得赡养。”
命运似乎总是有意将我推向“倒插门”,我经常怀疑父母当年千辛万苦的生下我,仅仅是上天安排为了日后给别人做上门女婿的,以此来平衡一些不平稳衡之处。
“我得跟我的父母商量一下。”我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示答应。
她不置可否,丢下冷饮,高傲地起身去逛店铺,没逛几家,就选中了一款蓝色雪纺衬衫,踌躇了很久,那意思是在等待我的开口,我立即道:“喜欢就买了,别犹豫,我买单。”
“切!”她低声道,又用嫌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尔后,对营业员道:“这是仿真丝雪纺的,对吗?”
营业员对于眼前这个识货的“上帝”,除了惊讶,脸上还掠过了一丝不易发觉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真丝的不一定比仿真的好,打理麻烦,不能机洗等等诸多毛病。”
营业员又演说了一番,她被说得有些心动了,问营业员价格,未还价就开始买单,趁她翻手提包拿钱的间隙,我抢先掏出二百元钱丢到柜台上,营业员接了钱,她从营业员手里抢回钱给我,又被我丢了回去,一来二去,不停的客气。
“刚才吃饭是你买的单,轮也应该轮到我了吧。”我想这么说,但显然不妥。思忖良久,我开口道:“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
她笑了,不再和我客气,拿起衣服,出了商场,我紧跟其后,问她道:“你去哪?”
“回去睡觉啊,等你和你的父母商量好了,回个信给我。”她脚下不停歇的一直往前走。
“我能去你住的地方坐坐吗?”我说道。
她停住了脚步,两眼轻蔑的看着我,继而,从包里翻出二张百元大钞塞到我手上:“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有这付德性,付出一点点就想立刻从女人身上找回来。”
我急忙把钱推回去,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去坐坐,聊聊天。”
“不是这个意思也不行,万一房东看见了,心里会怎么想?”她争辩道。
我无语了,都说:男人要脸皮厚,面对女人一切的无理都应该保持宽容和大度。此刻,我除了沉默,别无选择。
父亲对我的“倒插门”没有什么意见,他担心我年龄大了,能娶到老婆就算不错了。只是母亲有些不舍,而我一直犹豫不定。
几天后,我没有回复她的信息,倒是她告诉我:她大姐不同意这门亲事,我们算是没戏了。俗话说得好:好聚好散,我请你过来吃顿饭,欢送我们曾经有缘认识,又不合适的离开。
我知道她说大姐不同意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我还是愚蠢的追问了“为什么”,久久缠问之后,她道出了真相:第一次见面,你在我心中是一百分;第二次是九十分......那一次见面之后,你在我心里只剩二十分,你是那么肮脏,不纯洁。
不用再问“为什么了”,她以为我是那样一个人,解释还有什么用?
就这样,我又光荣的回归单身了,曾经幻想和阿虎做不是亲姐妹的“连襟”,现在看来,幻想只是幻想,从来没在现实中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