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一个十元的快餐,却只有一个菜:清炒白萝卜,和一快餐盒米饭。心中十分不满,想表达情绪,又顾忌“出门在外”,只得忍气咽下。
乘客中有一对中年夫妇吃完饭,女的抱怨一句:“怎么这样贵?”男的也说:“贵点要是能吃些好的嘛也无所谓,可这也太难吃了!”有熟识的人劝他们“少说话,吃完赶紧上车。”
见了这般阵势,大家纷纷爬上车,只盼着司机早点开车离开。此时,又有一辆卧铺大巴驶进了饭店,前窗玻璃上贴着大大的红字,像是地名,看来也是跑长途的客车。胖胖的司机像赶鸭子一样,把车上的乘客往饭店里赶,然后,锁上了车门。
我们车上的两个司机从饭店的楼上下来,一前一后,一人手里抱着一瓶水一包烟,腆着大肚皮,酒足饭饱的样子让我们好生羡慕。
大巴车重新上路,奔驰在国道上,接近黄昏的时候,又停在了另一家饭店前,司机照样如出一辙的“赶鸭子”:“大家下车吃晚饭,不吃饭的不准上车,听到没有?”
和上家饭店一样,一群青年把持着饭店,饭菜照旧贵且难吃,司机上楼进包间。一群出门在外的人,默默无语,看落日西斜,直到天边泛霞。我回想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是拿着斧子在屋前劈柴,母亲则忙着准备晚饭,水牛在圈里安静的反刍;鸡吃完一顿谷子之后都进了鸡栅,或是飞上了横梁,像鸟儿一样站立着;鸭子摇晃着肥胖的身躯,不慌不忙的行走在归家的路上;河边洗菜的女人们,大着嗓门,永远有说不完的话;树上的鸣蝉,知了知了,一个劲的鸣唱着,叫碎了光阴,唱老了时光......
从白昼拉开一天的帷幕,到落日关闭一天的繁忙,再到远处的华灯初上,灯火辉煌,恍如做梦一般,经历了什么,要想很久才能记起。
大巴车如风一般的行驶在公路上,车内漆黑,窗外也是漆黑,掠过的是一团团的黑,分不清界线,恍惚的让人想睡。这时,我想起父亲常提醒我的: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我格外的警醒,右手常下意识的伸去裤兜里摸索那三百块钱,这是我此次出门的全部“盘缠”,得特别小心!还好,相邻的卧铺都隔了一些距离,且乘客大都看起来慈眉善目,加之时不时的从一些地方飘出打呼声,心里倒有了几分安心。
车行一宿,安静无话,次日清晨醒来,只见车窗外高楼林立,街上车水马龙,一派繁荣景象。我知道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司机说:已经到S市了,车不进站,要下车的赶紧。见许多乘客匆忙下车,我也懵懂着跟下车。
下了车,拎着行李箱的我茫然四顾,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马路,路上穿梭着各种汽车,比我在老家一年见过的汽车还要多。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如一锅沸腾的热水。
S市比我想像中要大很多,天成县县城横竖交错也就四条街,可这个地方,我估摸着要比县城大百十倍还不止。
世界显然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大,从未出过远门的我,此时变得迷茫了,不知往哪儿走,来回的在街上打转。
“站住!把身份证拿出来。”突然,两个陌生小青年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心头一惊,想到:要身份证?莫非是办暂住证的?听村里人说:去了大城市里一定要先办暂住证。
想到这里,我老老实实的从口袋翻出身份证交给其中一名小青年。他把手一挥,说:“跟我来!”
我跟着他们进了临街不远的一处门面房,门头并未去看,里面有许多人,三三两两的在交谈。正中端坐一名中年男子,小青年对他耳语了一句,便问我:“身上带了多少钱?”
我老实回答:“三百。”
“把钱都拿出来,明天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中年男子说道。
“安排工作?你们不是办暂住证的?”我一头雾水的问道,像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土冒”。
两名小青年在一旁偷笑,中年男子却威严正色,对我说:“先交钱,不交钱可不行啊!”
听了这样的话,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把钱给了他,然后,又想到哥哥告诫我的:万一碰到“办暂住证的”,就把车票给他看。
我把车票翻出来给他们看,对他们说:“我来S市是找我哥哥的,今天刚到,这是车票。”
中年男子看也不看,把身份证还给了我,又从我递给他的三百元钱里,抽出一张五十的丢过来说:“拿去坐车!”
我吓得慌忙逃离,心中暗自庆幸,又无目的的如无头苍蝇乱蹿。街旁有电话亭,我走过去给哥哥打寻呼,等待许久,却一直没有收到回音,我依稀记得哥哥说他在S市一个小地名叫“百沙舟”的地方,但不知坐几路公交车,那时还没有智能手机,沿途问了几个路人,都说:“百沙舟”离这儿远着呢,要到前面的汽车站去坐大巴车。
匆忙告谢,拉起行李,沿途不断有手拿车钥匙的人围过来问我“去哪儿?”、“要不要打车?”,我回答说:去“百沙舟”。
“我送你去!上车吧。”一个青年指着旁边的一辆大面包车一边热情的说,一边就主动从我手里抢过行李箱,搬进了车里。
我欢喜的爬上车说着“谢谢!”,发现车里还有一个人,和那名青年一般大。车子行驶了一段路,青年把车停住了,冷冷道:“百沙舟到了,赶紧给钱。”
我望一眼窗外,是偏僻无人的空巷,心想:不对吧,哥哥以前打电话说百沙舟是个很繁华的地方,且刚问过路人,离这儿很远,可这车才开十几分钟,就到了?
“这儿是百沙舟?”我疑问道。
“没错,赶紧给钱下车。”青年不耐烦道。
“多少钱?”
“别废话,一百块。”
我把仅剩的五十元钱拿出来,他似乎不太满意,和另一名青年对我全身搜了个遍,最后确认无油水可捞了,便一脚把我踹下车,外带一句句恶狠狠的“滚!”
望着绝尘而去的白色面包车,我蹲坐在地上欲哭无泪,举头望天,日光毒辣,像火一样炙烤着。从前的骄傲和幻想,被现实击得粉碎,我的自尊卑微到了极点。我后悔没有听父母亲的话,一意孤行的后果,就是眼泪和教训。
擦干眼泪,走出空巷,四处一片废墟,嗓子渴得冒烟,想要找点水喝,身无分文,行李箱落在了那辆面包车上,只得往一片小山上走去,因为,看见那里有一片树林。
走进树林,才发现里面是一片墓地,水泥瓷砖修缮得整齐,进到里面有一股肃穆阴森的气氛,墓碑上的文字和照片无心查看,倒是地上摆放的供品引得我咽了几回口水。抱着对死者的尊重,我没有伸手,坐在一棵大树下乘凉,肚中“咕咕”直叫,口中干得要着火一般,看了远处的供品,有苹果,糕点,白酒,还有饮料。
管不了那么多了,穷途末路,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对着墓碑叩拜了几拜,拿起糕点、苹果和饮料撒腿就跑,躲在一棵大树下大快朵颐起来,这时,我觉得糕点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给我留下的是比儿时的奶糖还要深刻的记忆。
在不幸中庆幸,饱餐之后,下山往有人的地方走,经过打听,才得知这儿是D市与S市的交界地带,离S市很近,但离真正的“百沙舟”很远。
天黑的时候,我气喘吁吁的跑回了墓地。就在刚才,我壮着胆子拿起了街边小店的电话,给哥哥打传呼,传呼打通了,但久久不见回音,我又重拨了二、三遍,拿了一瓶矿泉水边喝边安静的坐着等待,等了一下午,胖胖的小店老板盯了我一下午。我佯装要付钱的样子问老板:“一共多少钱?”老板伸出五个指头说:“五块。”
天啊,这五块钱还真是难倒了我,翻遍口袋,毫厘不剩。起初,我是这么想的:虽然我没有钱,但只要能打通哥哥的电话,就有钱付电话费。谁知,哥哥没有给我回电话。
胖老板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皱起眉头,一副嫌弃的眼神将我藐视。他慢慢的向我走过来,眼神中是极不友好的犀利,此时,若是再不跑,就没机会了。我迈开脚撒腿就跑,老板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骂,我跑得比他快,轻松将他甩出几条街。
夜幕降临下的墓地,四周一片漆黑,也没有了所谓的阴森、恐惧,所以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有人怕走夜路,说容易遇上鬼;有人不敢去墓地,说那里是鬼的居所;可是,到了万般无奈之下,又有什么能比填饱肚子更重要?若是怕这怕那,就不是矫情了,是现实的生存问题了。
收集了一些供品,挑出变质腐坏的,然后,饱餐一顿,靠着大树,计划着明天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