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通道的时候,迎头碰上四名男青年,定睛一看,正是那晚的几个“混子”,我下意识的避开,为首的一个却扯住我问:“江锋住哪间房?”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是教我“冲坯”的师父吗?他们找他做什么?
“快说!”显然,他们不容我思考这个问题。
我随手往后面一指,他们就飞奔了过去,心下的疑问促使我走了几步又决定回头。
有一种预感,叫“对方来者不善”,这种感觉让我加快了脚步,我猜想师父这个时候应该在洗澡,于是往洗澡房里奔,只见里面热气腾腾,并无一人,又迅速折返去他的房间,房门紧锁,内灯未亮,唯有去厨房。
刚到门口,就见那四人围着师父在拳打脚踢,一人叫嚣:“叫你缠着秀秀!叫你缠着秀秀!”
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操起锅灶边的一把棍子冲了上去。“别动,都不许动!”
四人停了手,以一种蔑视的眼神看着我,其中一个“黄毛”,撸起袖子,向我走来:“有本事你冲我来呀!”
我紧握住棍子的双手发着抖,与他对峙:“不要过来,我发起傻来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从小就是这样的。”
师父江锋躺在地上叫喊,嘴里愤恨的骂着:“白添,帮我收拾他们!”
我挥舞了几下棍子,“黄毛”就吓得往后退了,四个人“叽哩呱啦”的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哥哥和几个工友进来了,但都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围住那四个人,他们只是劝解,对四个“混子”说些好话,当“和事佬”,就这样,四个“混子”大摇大摆的进来,又大摇大摆的出去。
师父两只眼睛成了“熊猫眼”,脸肿起来,鼻子和口角都有血迹。老板接到电话,在次日才赶过来,接着,便来了两个警察,询问一些内容。
师父没过几天就回老家去了,冲坯的任务就交给了我,我心里却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以前,他在,总觉得有一种妒忌在心里依存,现在,他不在,又觉得少些什么。特别是当自己一个人奋战时,磨的刀片不耐用,冲出的竹坯让老板不满意,堆积如山的竹片冲到晚上九点也冲不完......
当扳停冲坯机开关,拍掉身上的灰尘,两条腿因为长时间站立,已经酸得走不动了,坐在饭桌前,打开饭盒,经常握竹片的右手此时竟然拿不稳筷子,像吃了杨梅过后牙齿咬不动豆腐的酸软感觉。
当躺在床上,卸掉一天的疲惫,想要快速入睡时,却发现根本无法入眠。
生活的苦味,再一次压在我年少的肩膀上,除了忧叹,我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减压方式。
当然,生活不会永远是一滩死水,否则,就失去了趣味和本真。一连几天的阴雨之后,山上的毛竹就运不下来,厂里就要停工。我最喜欢停工了,停工除了不用干活,还能去县城里玩。通常,停工的当晚,我们就要去县城的街上玩,哥哥是没有时间去玩的,因为,他好像永远都有干不完的活。机修工贾辉和车间主任曾圹喜欢带我去玩,曾圹是老板的远房亲戚,背井离乡,远离家人,上街通常买买彩票或是添些日常用品。贾辉则不然,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偏爱台球和溜旱冰,有时打不到车回来,也会去录相厅里过夜。
我的台球技术显然比不过贾辉,在三局三负中,我老实付了钱,接下来,就是去溜旱冰,那是我的强项,读初中时,没少溜出去玩。
贾辉是个旱冰菜鸟,没迈开腿就已经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四脚朝天了,他气急败坏的攀着边缘的杆子从地上爬起来,拍掉灰尘继续,不服输的勇气似乎诠释着他对溜旱冰的喜欢和热爱。
场地里许多男男女女,自然不乏有高手,相互炫技中不知不觉就PK起来,我通常不喜欢和人比拼,喜欢独自一片小天地,悠然而行,不炫技,不耍酷,享受那种像线条一般在纸上优美流畅的随意书写。有时会轻轻闭上眼睛,虽然音乐很吵,但无妨心灵的娴静,踏着迎面的风,享受当下,忘却曾经;不忆过去,不思未来。
“嘿,帅哥,技术这么好怎么不出来比一比?”
我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女孩,稚嫩的脸庞上挂着虔诚的微笑,若不是及时用意“刹住”,我恐怕要和她撞个满怀了。
“哦,我不喜欢和人比赛。”我也给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
汗水浸湿的短发下一双大眼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嘴角一翘,双手叉腰。“为什么呀?我今天就要跟你比一比!”
“我不比,没有为什么!”我回道。
她把两个手指掐进嘴里,吹出一个响哨,立时就过来了二男一女三名和她一般大的少年。
“老大,什么事啊?”
“陪他玩玩。”她信手一指,三人就撒开手,把我团团围住,继而,四人手牵手围住我打转,像一只旋转的陀螺,在轻快的音乐声中不时的分合,倒转,后退,单腿速滑向我挑衅着。
我像一只挑起斗性的公鸡,瞅准时机,迈开“八”字,一前一后,加速,起跳,腾空跳跃,旋转三百六十度......
“噢......”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我完美落地,也赢得了一片掌声。
我以为会是这样,其实,不是这样,我摔了一个四脚朝地,身体重重的落在水泥地上。
“咦......”一片嘘唏声中,几个人对我做着倒竖大拇指的动作,便如群燕子般的滑翔飞走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尘,摸摸摔疼的屁股,无奈的摇头。
一曲终了,冰场恢复平静,我和贾辉脱去滑鞋,准备离开。突然,一个温和的声音飘进耳畔:“你没事吧?”
我抬头,见是刚才的“短发大眼女孩”,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事!人有失脚,马有失蹄,今天这个......下次,我一定表演不摔地上的给你看。”
她笑得忍不住用手掌掩着嘴,然后,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白添,快十六了。”我回道。“你呢?”
“白天?现在明明是晚上嘛!”她又笑了,掩着嘴笑。“我叫易晓园,今年十六。”
贾辉打量着易晓园,鄙夷地问道:“你们是干嘛的?”
“厂里上班,今天休假。”晓园回道。“你们呢?”
“哦,我们也是厂里上班的,今天休工出来玩!”
她扑闪着大眼睛,面露羞红地看着我,直到同伴来找她,她才挥手和我们道别,我目送着她离去,她仍不时的翻转回头看我。
贾辉说:“这妞看上你了!”
“切!”我不屑道。“你怎么知道?”
“凭我的直觉,一个女孩如果喜欢你,她就会放下所有的矜持,主动来接近你!”
“可是,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
“说不上来,可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吧!我喜欢长发的女孩。”
“你喜欢汪秀秀?”贾辉突然蹦出这样一句。
我的脸上感到一阵热辣,出于拘谨,小心回道:“没有的事!”
“秀秀选择男朋友的要求很高,据我推测,厂里没有一个男人是她看得上眼的!”贾辉向我泼冷水道。
“贾辉,你也追过她吗?”
“没有,我对她没兴趣!”贾辉的脸也红了。
“那老板呢?”
“切。”贾辉轻蔑道。“那个黑脸肥佬,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秀秀是不会看上他的。”
“可是,有一次,我看到她上了老板的车......”
“啊?你说什么?”贾辉的脸顿时就绿了。“白添,你可不能乱说。”
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解释道:“可能是我看错了。”
迟迟不见曾圹来找我们,又打不到车回去,贾辉就带我去录相厅里过夜。次日,天放晴,但毛竹还是运不下山来,贾辉就带我去熟识的工友家里喝茶看电视,悠然的度过一天,而我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脑海里不时的翻滚出一句话:一个女孩如果喜欢你,她就会主动来找你。
老板又雇请了一位冲坯师傅,原因是我一个人根本无法满足每天六台钻眼机运作的需求产量,我很开心,因为不用那么累了,心想:钱少挣点,反正我年龄还小,尽情玩耍,挣钱的事交给以后。
生活回归到早早下班,接着去找阿秀姐,以帮她干活的名义和她聊天。那四个“混子”又来了,据说,都是刚从看守所里放出来的,他们来了,让我很不自在,因为,他们总是把我赶走,这让我既愤怒又无奈。
贾辉对我说:“你还是去溜冰场等你的‘大眼妹’,汪秀秀不是你的菜!”
“就不,就不。”我倔强道。
“她做你姐姐可以,做女朋友别奢望了。”贾辉继续说道。
“谁说的?我就要让她做我女朋友!”
“白添,你要是有这本事,我贾辉拜你为师!”
这确实是一件难事!当我在深夜里辗转反侧,绞尽脑汁的思考这个问题时,觉得面前困难重重,阿秀姐怎样才能成为我的女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