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五个人摸黑爬进了果园,刘隽在园外把风,剩余四个上树摘桃,不知谁攀断了树枝,响声惊动了桃园里的狗,三四条土狗吠叫着朝我们奔过来,刘隽随即小声说:“快跑啊!”四人连忙下树,惊慌失措,翻越篱园,拼命似的朝着大路上跑,土狗们在身后紧追不舍,我们不得不停下来,俯下身去捡地上的石块,朝它们猛地扔掷过去,以此来吓退它们的进攻。
微弱的手电光从远处慢慢移过来,那是守园人来了,大家一致商量:分散逃跑。我一人奋力朝学校方向跑去,还好,那些狗并未来追我,我松了一口气,心想着:赶紧逃回寝室睡觉去。
翻墙进校的时候,我被两个人给攥住,一把从墙上硬拉了下来,推到墙角,用手电的强光照着我的脸,我脑海里的第一反应:糟糕!保卫科的老师在逮逃课学生,被我撞上了。
“小子,身上有没有钱?”一人边说就边向我身上的口袋摸索过来。
我心里极度反感,又是这些“敲诈鬼”,不知道我已经是初二年级的学生了?
“有没有搞错?我是初二的学生。”我恼怒的向他们提醒道。
“初二的了不起?”那人反问道。“老子还是初三的,马上就毕业了!”
后面这句话是有份量的,但凡遇着快毕业的初三学生,我们都知道:他们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的人。
“你把手电收起来,知道我们的名头吗?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没有惧怕他们,反而想搬出了更大的名头去镇住他们。
手电立时摁灭了,我趁机神气地向他们说道:“知道熊燃熊哥吗?”
“哈哈......”三人一阵大笑。“还真不知道!”
“小子,上次你放我一马,这一次,我还你一次人情!要是别人,今天可没那么好!”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我的脑子里跃然了一个很久都没有出现的人。
“你是‘黑狗’?”我迫不及待的叫出口,心里却得意的不行。
“是我,今晚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说的‘熊哥’外号是不是叫‘土鳖熊’?告诉你:提他也没有用的!还有什么‘你们五个人玩得好’,吓唬谁呀?这些都已经过时了,是老子以前玩过不玩的把戏。”
有哥哥教训他的经历在前,对他,我根本没有惧怕。
他转身淡淡的说:“你回去吧,我还你一次人情了。”
我不客气的翻过水泥墙,摸着黑进了寝室,心里却在想着他说的话:我还你一次人情了。
第二天,学校的那堵墙莫名的塌了,同时还曝出:有好几位逃课的学生或被敲钱,其中,包括袁小峰。不过,最惨的还要属熊燃了,逃跑中不慎掉进水沟里,小腿缝了十几针。
我想去向校长报告:是“黑狗”那家伙干的!可是,又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由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黑狗”再没出现,那堵墙也重新堆砌,上升到我们无法攀及的高度。我常坐在墙下想:“黑狗”去了哪里?他为什么要把墙砸塌?
我和袁小峰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翻越围墙出去和熊燃、谢魁聚会干坏事了,熊燃住院了,班主任也开始在晚自习的时候点名清点人数了,刘隽这个不是住校生被住校了,来学校敲诈的“罗汉”也少了......无形中,那堵墙的坍塌,帮助了学校,帮助了老师,也帮助了所有的学生。
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件事情是“黑狗”干的,只是换了一种说法,被灌以了各种恶名,校长说:这是他在对开除不满的泄恨!老师们说:他就是个本性难改的人。而我们都说:他让我们看到了“翻墙的危险性”!
刘隽或许意识到了不务学业的危害,很快就不再融入我们当中,学习成绩也突飞猛进。五个玩得好的也随之解散,或是,有更多臭味相投的同学加入进去......但,这一切,好像也都和我无关了,因为,我也想像刘隽一样,语文曾老师在课堂上朗读了几次我的作文,他们就把我定性成了“叛徒”,谢魁说:他们和学习成绩好的人是玩不到一块儿去的。
......
皎洁的星空,璀璨的银河,清亮如飘带,点缀了初夏的夜;飞舞的萤火虫,落幕一天的闷热,伴着人心头的烦恼事如鸣蝉一般吵叫不休。
父亲拿着一个干稻草捆扎的“烟包”进来,点燃,用蒲扇扇着,说这样可以驱蚊,满屋子的烟雾弥漫,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蚊子驱跑了,人也待不住了,韦光等人都跑到屋外去呼吸新鲜空气,我也进了姐姐的房间,关上门。
姐姐坐在有蚊帐的竹席上摇着蒲扇,不时的驱赶着蚊子,每当这个时候,她本来应该坐在堂屋看电视,但今天却一反常态的窝在房间里。
自从母亲去坪青村熟人那里调查了韦光的家底回来,姐姐就不再享有替班烧饭的待遇了。背地里,母亲告诉姐姐:韦光家穷得叮当响,家里还有一位老母亲和他一起吃住,弟弟韦铭的孩子都六岁了,他还是个“光棍汉”,而且平时好吃懒做,抽烟喝酒打牌,样样齐全......这种男人千万不能嫁!
姐姐回答母亲说:“他说他父亲去世时才十三岁,人还没有耘耙高,去田里耕地、耙田。之后,带着母亲、弟弟艰难过活,陈家的兄弟不太管他们,为了弟弟结婚,他把平时所有积攒的钱拿了出来,他这样有爱心......他还说,以后为了我,一定会戒烟。”
母亲没想到姐姐与他的交流已经到了“谈以后”的地步,不可思议的神色中,十分恼怒的回想起前段时间姐姐替班烧饭和韦光请人给树体塞菌药时的经过,那时,姐姐劈柴烧火,韦光切菜做饭,二人有说有笑;给树体塞菌药,韦光负责填菌药加装木榫,姐姐负责掌铁槌敲木榫;这一切,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进行,虽然母亲给姐姐设立了一道“女人一辈子不容易,要嫁个好人家”的忠告墙,可姐姐还是翻墙了。
“锦儿,你不能对他心软,男人没得到你之前都是油嘴滑舌博同情,得到之后就是另外一番样子。”母亲苦口婆心的继续告诫道。
姐姐嘴上答应的干脆,背地里却偷偷与韦光幽会。
“添啊,姐姐出去一会儿,别告诉爹妈,要是他们问起来,就说我睡了!”姐姐放下蒲扇,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突然说道。
“你要和韦光去河边看月亮吗?”我习惯性地问道。
她点了点头,面带笑容的说道:“辜负了这美丽的月色,就好比浪费了大好的青春一样!”
“你忘了高凤云吗?”我提姐姐的痛处,是想警醒她:再美好的青春也经不起折腾。
可是,姐姐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她说道:“他在我的心里,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又在另一个人身上复活了。”我说道。
“韦光比他好,比他更关心我,比他更疼我,比他更负责任!”
当一个人不在另一个人心里时,没有什么可以扭转两人向着更坏的结局发展。
我站在窗前目送着姐姐和韦光的背影消失在屋巷深处,心里回想着姐姐临出门时对我说的话:“添,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在感情的世界里,只要你爱上了一个人,你就不是你自己了。”
月光如此的沉静,温和地洒在石林沟的山坡、林地、水田、屋楞、瓦檐......山坡上有猫头鹰在叫,屋瓦上猫儿在追逐,溪河边有正值青春的男女在谈恋爱,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是如此的美丽。
高风英说:“傻添,我们也到月光里去畅游吧?”
我惊出了一头雾水,腼腆的两脸泛红,道:“我们还小,以学习为重。”背地里,我却在说:我是不会忘记奶奶的叮嘱的。
她“呵呵”的笑着,为自己的失言极力辩解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到河边听那‘哗哗’的流水声。”
“流水声有什么好听?一年四季不变调,如这月光一般。”我还是拒绝。
“谁说呢?春天的河水流得欢快,夏天的淌急,秋天的收敛,冬天的缓慢。还有,月光也有深、重、轻、浅之分,每个夜晚都不一样。”她立即反驳道。
“水声、月色不一样?”我的心头为之一颤,那么,是不是也映证了:看月色和听水声的人,也将不一样。姐姐和高凤云,似乎就是最好的佐证。
这样说来,我是应该去和高风英出去听水声、看月色的,也好映证我们不可能的将来。
“傻添,你说你作文写那么好,有什么诀窍吗?”
另一个夏夜,同样的月光降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高、白二姓后人,不同样的只是对年龄多了一份长长的期待。
“有感而发吧!”我神色淡淡的看着淡淡的月色,说了一句淡淡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