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凤英沿着长长的溪岸慢步走着,群山半包围下的石林沟,安静地沉睡在银白色的月光中。错落有致的屋舍,像山壁上层层叠叠的垒石。各家屋房里射出来的灯光,透着生活的宁静与和谐。
我发现:今夜的月光果然相比姐姐那夜出去时的要浓厚、美丽一些,我害怕它会映证将来更多一些未知的东西,于是,才淡淡的敷衍她。
“我也有感而发,但笔下就是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所以,就写得干巴,不生动,又无趣,傻添,你教教我吧?”她又恳求我了。
“平时多看一些课外书,然后,就是用心观察,想好了再写,比如,我们在河边听流水声,你能听出一年四季的不同,就说明你在用心观察,只需要在脑子里酝酿好了写出来。”我轻描淡写的应付着,想着姐姐和韦光幽会是不是也谈论这样无聊的问题。
“我能酝酿出来就不请教你了!”她背对着我,像是生气的样子,又望着天上碧玉盘似的月亮叹气,叹完气就甩手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
很快,石林沟又传开了“白锦和韦光”的恋爱新闻,始作俑者无从查究,反正,无风不起浪,起了风浪,就别怪有人知道。
而关于自家的传闻,往往家里人是最后知道的,母亲感到自己辛辛苦苦堆砌的“忠告墙”坍塌了,苦口婆心的“念经”,对姐姐失去了效果,其实,母亲不知道:没有什么墙,可以禁得住感情的疯狂蔓延。
与高凤云的恋情如出一辙一般,姐姐总是那么容易的、情不自禁的落入男人的怀抱,她对我说:那天下午,洗澡时忘记拿衣服,我以为是你在家,没想到是他......
我说:那天是星期一,我去上学了,你不知道吗?
姐姐红着脸说:“我要是知道,我就不洗澡了......”
我明白了姐姐的无奈,立即道:“我去山塘镇派出所报警抓他。”
“别,别去。”姐姐立刻惊慌的拦住了我,对我坦白道:这只是一个借口。而真相是:某一晚,姐姐和韦光沿着石林沟的小路一直往前走,他们去了村部的小店里买了许多零食,二人一路边走边吃,安静的碾压着夏夜无边的马路,蹦啊,跳呀,唱呀,尽情享受着二人世界,仿佛一切烦恼都不曾来过,又像是对即将到来的未来,充满了强烈的期待......当两只手不期然的相遇时,眼神的碰触显然多余,心与心早已相结,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了。
当清晨的第一沐阳光照进稻草棚时,衣衫不整的姐姐突然有些后悔,意识到自己昨晚是不是“喝多了”,可是,二人并未饮酒,怪就怪“晚上的月色太美、太醉人”。
听了姐姐的讲述,我心头又是为之一颤,原来,他们相约不是去看月亮、听水声,而是迫不及待的翻越了那道叫做“道德”的墙。
父亲、母亲又该为“脸为哪儿搁”的事情烦忧了,有了前车之鉴,相信处理这种棘手的难事应该得心应手了吧。
韦光没有了父亲,只有一个老态龙钟的母亲在家与其相依为命,韦光表态他可以作主自己的一切,婚事不需要长辈们之间坐下来详说慢谈。母亲提出的条件很简单,总结出来只有八句话:八抬大娇娶进门,彩礼嫁妆不能少。韦光答应的很爽快,令父母亲顿感意外,要知道,他们开始还以为又碰上了一个难缠的“高凤云父母”。
二人喜笑颜开,准备张罗着女儿的婚事。可是,时间过去了一个夏天,韦光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频繁骑着借来的摩托车带姐姐出去玩,每次都买些苹果、香蕉之类的水果来,然后,说一顿好听的话哄着姐姐。
直到有一天,姐姐的肚子有了动静,父母亲开始着急了,首先坐不住的就是母亲,偏偏这个时候,韦光不露面,因为此时,木耳已经摘完,韦光的人马也已撤了,母亲只能亲自去坪青村登门拜访,再以后,每每想到那个时候姐姐的不堪和自己往后感情上的挫折,傻的又何止是姐姐一个人。
母亲回来了,面色很难看,父亲知道事没办成,却幸灾乐祸起来:“我早就说了韦光这个人不靠谱,油嘴滑舌,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没娶媳妇,准是有什么缺点!”
“你就会‘马后炮’,典型的‘事后诸葛亮’,当初,我不同意锦儿和他交往,你是怎么说的?说什么女儿年龄这么大了,不让她嫁,留着养老啊?”母亲也擅于“捡漏”,数落父亲道。
“你不同意,为什么不加阻挠?”父亲不甘示弱道。
“谁说我没阻挠?我去坪青村调查回来就跟她说了,他家穷得叮当响,又好吃懒做,她听得进去吗?仿佛着了魔一样,铁了心要跟着他!现在好了,今天,他的兄弟姐妹像一群疯狗一样围着我吼叫,说什么我们家锦儿人贱,不要脸,送上门倒贴韦光......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母亲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到了后面,气得咬牙跺脚。
“怪就怪锦儿这个不听话的蠢货!”父亲也气得咬牙切齿。“没见过男人一般,要她嫁的人不嫁,不让嫁的人偏要挨过去,这就叫‘有花轿不坐,坐猪笼。’”
二人在门前大声的嚷嚷着,仿佛不惧“家丑外扬”,引得一些邻居伸长了脖子侧耳静听,有好事的,直接走过来向母亲询问起来。
母亲越说越激动,嘴巴都说干了,邻居们也跟着进了剧情一般的跟着叹息,偶尔附和发表一下与之相同的看法。
姐姐在房间里低低的哭泣,想起她偷偷出去幽会的那段时光是多么的快乐,这个苦命的女人,痛苦又一次在她身上降落。
“那么,韦光是什么态度?”好管闲事的三婶不失时机的打听起来。
“他?”说到他,母亲更加气愤了。“他说:我没钱娶你的女儿,你女儿这样吃价(方言:很好的意思。),你留着攀高枝好了!”
“他的意思:咱家锦儿他不要了?他做甩手掌柜了?太不像话了!攒些人到他家里闹去。”三婶也变得异常激动起来。
“可不是嘛!当时,我气得......唉!无法言说。”母亲摇头晃脑,吃尽苦头的样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房间租给韦光他们住。”
听到三婶说要去“闹事”,父亲连忙反对道:“不能瞎闹,会闹出事儿来。”
“不闹,这口气咽得下去吗?不能便宜了他,要么,上山塘镇派出所报警去!”三婶叫嚣道。
“别胡来,我去和宋书记、许村长报告一声。”父亲说道。
“你放个屁也要向宋书记、许村长汇报!这是家事,人家管你?”母亲愤然道。
门前吵得杂乱,我便进屋来,听到有脚步声穿过堂屋,便突然预感到一丝不祥,连忙跑了进去,只见姐姐向屋后的草棚走去,那里是父亲平时存放农药的地方,姐姐掀开门,拿了一瓶农药就往外走,我快步向前要夺下姐姐手里的农药瓶,姐姐却用力推开我,从篱笆外屋侧的巷子绕到前门。
“为什么我白锦就遇不到一个好男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姐姐说完这些话,就拿起农药拧开了盖子,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众人见状,都冲上去夺姐姐手里的农药瓶,姐姐在众人的围拥下大声哭闹着。
三婶劝姐姐看开点,说“往后日子还长着呢”。父亲最先夺过农药瓶,向屋后的方向走去,母亲阴着脸,一副有口难言的苦闷。
姐姐每天以泪洗面,着实让人心疼,原来,这世间的感情那么甜蜜,却又是那么的伤人!
父母亲不敢再骂她了,就在前一秒,二人才从溪河里把她拖上来,有了前面相似的境况、遭遇,他们也变得隐忍了。
父亲常说:“随她去吧!就让她做个老姑娘给我放牛好了,孩子生下来,我们抚养着。”
母亲也说:“不管她了,真应了那句古话:养女不如养猪。”
姐姐平静的接受现实,有时望着门前的小溪河发呆,有时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傻笑,有时向着远方自言自语......相似的痛,难言的悔。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上初三年级了,姐姐挺着大肚子,日渐惆怅,人比黄花瘦。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恨同学陈友俊,如果不是他来我家玩之后回家告诉他父亲石林沟有许多树,韦光就不会来租我家的房子,姐姐也就不会认识他的叔叔韦光;反之,如果我不带他来家里玩,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如果高凤云没有抛弃姐姐,那么根本就不会有韦光什么事......思来想去,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正应了那一句“缘分”之说。
人行中的交错,如雨落花开,谁也不知道哪天会与谁相遇,看似无关,却系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