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泪答道:“妈,你和爸的养育之恩,添儿时刻铭记在心,不曾有忘......如今,纵使我做了上门女婿,不代表我就不孝敬你们二老了,我会带着妻子、孩子时常回来看望你们,甚至,如果你不愿意跟着哥哥一起生活,可以和我一起去淮乡,萧晴说了,不多你一双筷子。”
“我才不跟着你去受气,让人看不起!”不待我说完,母亲就已怒不可遏。“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会选择去上门吗?吃软饭、没本事的男人!家庭困难,年龄大了娶不到老婆的男人!还有就是贪图女方有家产的男人!”
母亲扳着手指如数家珍般说了一大堆,我的心里不由五味杂陈起来。
“崽啊,听娘的话,不要让别人家笑话,也别让我和你爸让人有话唠(谈资)。”
“妈,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是这样的老思想!”我擦干了眼泪,声调不由的提高了一大截。“一,我不贪图女方的家产;二,不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三,更不是一个没用的男人;只因为:我喜欢她,要和她在一起过一辈子,有什么错?别人爱嚼舌根子,随便他说去!管不了那么多,我不活在别人的嘴里,别人的闲话也不能左右我什么!”
母亲见我跟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眼泪就下来了,不停的用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去擦着,见此情景,我的心,不由的又软了下来。
“妈,您有两个儿子,一个在您身边伺候您和爸,一个在外边做上门女婿,有什么不好?我始终是您和爸的儿子,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柔声劝道。
母亲只顾默默擦泪,继而匍匐下腰伏在大腿上低泣着:“儿子再多我也不嫌多......非要去给别人家当儿子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过来南城了,既然......家也回不去了,又不能耽误你的幸福,明天.....我......我就寻条河,跳下去......一了百了......”
接着,又是“嘤嘤”的哭泣声。我担心因此而招来同事们的笑话,连忙劝慰道:“妈,您小点声,让人听见多不好。”
“崽啊,娘命苦,跟着你爸从没过上好日子,你们小的时候,日日盼着你们长大;长大了又盼着你们成家,我们也就可以放下肩头的担子歇一歇了。谁知道,你哥哥自从娶了那个‘小妖精’就忘了娘,处处和我作对,什么都是我的错,‘小妖精’放个屁都是香的!我本想指望后半辈子跟着你,现在,你要去别人家上门,你说,我还有什么盼头?”母亲哭哭啼啼的更加厉害了。
“妈,您听我说,您跟着我,我不嫌您,萧晴也说了不嫌弃您。这样,您就可以不用跟着哥哥嫂嫂过日子,让他们赡养在家的爸爸,两个儿子,一人养一个老人,这样,不就公平了吗?”我说道。
“娘不是这个意思,娘问你:她家是不是就她一个女儿?将来,你是不是还要养她家里两个老的?你去了,能有什么好日子?还不是为她家做牛做马?”母亲两眼挂着泪花。
我回答道:“萧晴还有一个弟弟,这事......到时,可以坐下来商量的。”
“她家有儿子招什么女婿?这不是‘老母鸡穿花衣裳——做俏’吗!”母亲愤然道。
“她没说招女婿,只是让我在她家村子里盖栋新楼房,然后在那边生活,不跟我回老家。”
“这和招女婿上门有什么两样?傻崽子,你可不能上这样的当,她这是绕着弯子拐骗你呢!”
我始终说不过母亲,本来,我是想告诉她一个喜讯,最终,却是如此的争执,让开心的心情变得不悦。
我沉默着,不再和母亲争辨。那些从我们身上飘过的眼神,有的显露迷茫困惑,有的带着冷眼嘲笑,有的充满同情怜悯,这,不由的让我浑身打了个颤。
母亲则说个不停,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她向我讲述“水思村某个男人因为上门受尽女方父母百般气,而不得不回到老家”的故事,且举一反三,联想到许许多多诸如此类的例子。我心里奇怪:难道,所有上门的男人就没有一个过得幸福吗?
大概,人们总是容易记住别人的不幸,而忽略别人的幸福,仿佛幸福就是本当生活里静默不言的尘埃;不幸,却是喧嚣惹眼的飞尘。
夜已至深,都该安睡,我寻思着得让母亲宽心,免得她又伤心,就对她说道:“姆妈,您别生气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添啊,世上女人多的是,这儿不好找,回老家也能找,咱家里现在不是建了新楼房吗?怕什么!会有的。”母亲信心满满地说道。
我不由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与她争执,起身向外走去:“妈,您早点睡吧!”
母亲没有答应我,或许,她也知道我的难过。
临睡前翻开手机,发现了一条萧晴的短信:白添,你这个没良心的,今晚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一个人骑车回家好害怕!
我轻轻合上手机,脑子里不断重复着晚上母亲说的话,心里顿感压力巨大,我该怎么办?
仔细想来,母亲说得不无道理,可是,我就是喜欢萧晴,权衡利弊,世界是公平的,想要得到,必须付出。得到萧晴,失去的可能是余生无法陪伴父母左右;反之,顾及亲情,失去的可能是自已最喜欢的人;两相权宜,孰轻孰重?有人为爱,撇去亲情;有人选择亲情,舍弃爱情。这是一道选择题,却没有标准答案,每一个选择答案的人,都有足够多的理由为自已所选而申辩。
早上起来的时候,萧晴的信息又来了:昨晚怎么不回我的信息?
我撒谎说:我累了,早就睡着了。
她回了一个“哦”,然后又接着来了一条:以后,你累了就早点睡觉,不用打电话给我,我一个人回家不害怕。
我没有回复她信息,本来,早上我是不大去食堂吃早饭的,因为,那里实在没有什么可吃的,要么“白开水泡剩饭”,要么就是“干炒剩饭”、“清水白汤面”,可母亲来了,我买了几个包子、一小盒牛奶。
母亲正在吃一碗“炒饭”,见我来,微笑着说:“吃早饭了。”我把包子、牛奶给她,她推拒着说:“不要花钱,娘吃得习惯!”
“妈,早上要补充营养,自从你来到这里,都瘦了一圈了!”我说道。
“能不瘦吗?在家里受气,出来又受气......”母亲说着就哽咽起来,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
“老嫂子,大清早哭啥?看你儿子多有孝心,给你买好吃,平时,他自已都舍不得买吃。”旁边一个年纪大的工人说道。
母亲一手捧着碗,一手擦着泪水,连连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小儿子有孝心。”
我的喉咙里不由的感到一阵僵硬、干涸,像涌起了一股热血。真想打电话骂父亲和哥哥一顿,但哥哥总是说母亲无理取闹,他的宽容已经达到极限。纵然如此,终究是自已的母亲,为什么非要和她把道理分辨得这样清楚?
姐姐也打电话给我,埋怨我给母亲撑腰,纵容她四处惹祸。我的担心不由的又触发了,如果我随萧晴上门入赘去了,母亲又不愿跟去,那么,谁来照顾家人都不待见的母亲?
好在这段时间并不忙碌,我有足够多的时间分心来思考我自身的问题,好好的一段感情,就要因为家庭因素的种种而终止吗?
快到中午的时候,送货车都还没有回来,我锁了仓库门,来到食堂,母亲正坐在小矮凳上择一把芹菜,大把绿绿的叶子在她的脚下分散叠起。
爱宁姐从厨房走出来,指着地上的芹菜叶子说:“别踩着,老板看见要骂人的,这些叶子要做成菜的,。”
“芹菜叶子也吃啊?”母亲不解的问。
“老板说了,炒着给工人吃,又不浪费。”爱宁姐说道。
母亲拿个小盆,把芹菜叶子收拾进盆子,看我来,她打着招呼说:“添啊,这么早就下班了?”
“仓库里没什么事,就早点下班。”我连忙俯下身帮着收拾芹菜叶子。
“真没见过,这么老的芹菜叶子也炒着吃,咱们老家可没有,这老板可真小气!”母亲小声埋怨道。
“妈,别乱说话,让人听见多不好。”我小声提醒着母亲,爱宁姐正提着一壶食用油往冒着青烟的铁锅里倾倒,接着,便响起“嗞嗞”的菜下锅的声音。
“还有什么菜要择、要洗的?”母亲大声问道。
“没有了,你歇会吧!”爱宁姐挥着锅铲说道。
工人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我和母亲在爱宁姐的吩咐下,每桌端了两份菜,看工人们吃饭,我也和母亲坐一桌开吃,大老板娘阴沉着脸走进来,工人们纷纷讨好似的跟她打招呼,她的脸上就绽开了花。母亲低着头,只顾吃饭,装做什么也没看见。接着,一大波工人回来,桌子太少,只好端着碗,站在桌子旁边围着,老板娘挥手对我唤道:“白添,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