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历史,中华大地上每一次战争纷起、皇朝更迭时,其余波总会震撼到高丽。高丽如同中华的连体儿一般,岁岁年年地默默承受着这种震撼。
视天下四海为已有的忽必烈也不例外。在中统元年(1260年)三月,立足未稳的忽必烈就有了征服高丽的雄心,他曾对高丽的信使道:“普天之下,惟有你国与南宋仍不臣服。”高丽自然不敢与大蒙古的铁骑较量,只能一次较一次更为加倍地献贡于忽必烈。忽必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高丽国王后,算是给了高丽一段平静安宁的时光。
但忽必烈既然视“太阳能照射到的地方均为吾土”,怎会对日升之国没有一点征服的欲望呢?既然日本国拥有无数的黄金、珠宝、钻石、玉器,怎能不把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呢?当忽必烈如雄鹰一般,在高丽的天空上飞舞时,他那双敏锐而又饥渴的眼睛,已紧紧地盯上了东瀛。
自至元二年(1265年)起,忽必烈就开始了他征服东瀛的序曲。
他先是三番五次地派信使到东瀛,修书内容多是欲与毗邻结好之词,最多也不过是在信尾附上一句“若不与吾修好,吾将视汝为敌”之类略带威胁的话。
可日本国是深受中华儒家理念熏陶的国度,面对蒙古人篡夺了华夏皇权已是视之为“僭越”,视之为“野蛮践踏了文明”,又怎肯与茹毛饮血、在荒原中放牧的蒙古人修好?面对忽必烈信使接踵而至,日本天皇开始还以礼相待,继而便拒之不见,后来索性将信使扣押数月,方才放还。
忽必烈龙颜大怒。下令龙广天书为元帅,率二万五千名大军东去征服日本。龙广天书及其属下均是旱地征战的好手,却从未有过水战的经验,在渡海侵袭了对马、歧两岛后,遇到大风,元军船舰尽毁。龙广天书只能携余部返回了大元朝,承受了他生平第一次战败的苦恼。
接下来,由于忽必烈忙于征服安南、爪哇的同时,还要时刻警惕西北防线,便暂缓了征东的举动。但忽必烈从未忘记东海那边肥沃与桀傲不驯的东瀛,现在,忽必烈觉得时机来了。
首先是近两年风调雨顺,国库丰盈,再有就是自己年事已高,须加紧完成一统天下的宏志。当然还有两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就是降俘的宋军及塔儿浑部族这两个问题。自南宋灭后,大元朝俘虏了宋军兵卒二十余万,这些降俘兵卒被化整为零,分到了大元军营的各个地方。这些兵卒中颇有些“念旧”,时不时会惹起几宗小型的反叛之举。忽必烈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此番远征东瀛,他指明了由这些降虏打头阵。塔儿浑虽然已经在他面前尽表了一片忠心,但他的部族向来以骁勇好战闻名于草原,又居住在上都与和林之腹地,忽必烈心中颇有忌惮。此次东征,塔儿浑部亦是一支绝对的主力。
忽必烈早已筹划周密了,他不但命塔儿浑为东征元帅,而且大胆地任命宋降将范文虎为都元帅,二人在叩谢皇恩之时,又怎能体察到老谋深算的忽必烈会别有用意呢?而且,出征之前,陛下还要大祭祖先,以求保佑他的东征之师。
此时,日本的一位使臣名叫杜秀的,来到了大都。为了对东瀛展示大元帝国的威风,忽必烈命人把日本使臣叫到校场。使臣走近忽必烈。忽必烈问:“扶桑之主,现在何人?”
使臣回答:“川田秀吉。”
忽必烈听后,似乎例行仪式之样,向南方看了一下,并不说话。怯薛牵来一匹马,忽必烈翻身上马,轻轻一拍鞍鞒,两脚一扣,箭也似地飞走了。
忽必烈那娴熟的换乘骑技,就像喜鹊跳在马背之间。
使臣杜秀一点也不相信忽必烈已是年近八十的老人,他决定回到东瀛,要向天皇陛下好好说一说忽必烈的文治武功,说说这大元朝是多么的危险与可怕。
忽必烈的骑技赢得了众人的掌声,当他掉头归来,左三刀,右三刀,砍断了六棵木桩之后,“镫里藏身”把刀插在地上,再掉转马头过来,“海底捞月”把刀拾了起来,然后才“鹞子翻身”,甩镫跳下马来。
骑士和怯薛们蜂拥而至,把忽必烈抬了起来,举呀,举向天空。
日本使臣告辞了。
忽必烈汗开始着手训练攻打东瀛之军。备战是严肃的,有水战,有攻城的云梯、砂囊的使用法及攻城的掩护法。还有,军士接近敌人时用的大盾制作法和使用法。忽必烈汗让塔儿浑挂帅东征日本,一直把队伍训练到都能顺从忽必烈意愿为止。军士们一个个都练得“镫皮为之抻长,铁镫为之磨热”,似紫焰中锤打出来的铁钻子,各图门之间,似赛马一样的争先恐后,像摔跤似的互不相让,骁勇的军士都能以一当十,无所畏惧。每每蓝天为被,马背为床,忽必烈要强化训练准备东征日本的军士,立志要把一年的里程缩为一个月,把一个月的路程缩为一天,把一天的里程缩为一辰,把一辰的路程缩为一瞬。忽必烈最不赞成的:早上说的,晚上改了,晚上说的,早上改了。忽必烈的士兵常常宣传“枪刺扎来不眨眼,羽箭飞来不低头”的尚武精神。
有时,忽必烈不顾年迈之躯,还钻进普通的帐幕,枕着衣袖,铺着鞍垫与士兵共宿;有时,他跳上普通坐骑,张弓搭箭,挥舞刀剑与士兵同练。他也常常宣传“以流涎解渴,以牙肉充饥”的艰苦作风。士兵们开始食以粗茶淡饭,受尽清贫之苦,以备适应战时。近一个月,每个图门只设一次便宴,嗜酒者略饮涓滴,只好以歌舞助兴。
到第二天熹微之时,各个图门包括千户、百户及十户,到这时已经变成了步调一致的一个人。士兵到了这个地步:流言飞语消歇了,懦怯心理消释了,厌战情绪消弭了,恋爱思想消失了。众星捧着月亮,江河归向大海;元军四十万铁骑的将领,对忽必烈的情感由敬慕发展到敬爱、敬仰;把自己生的欲望、死的怀念,全寄托在忽必烈陛下的宏图远略里,誓死随他同涉冰川、共度关山,甚至置身于血海之中而面无惧色。百川汇海,天下归心,忽必烈陛下的宏图,正向四面八方扩展着。
忽必烈的二百位使者,像一片巨网似地撒在日本国内,他们有计划地完成着关于东瀛的情报任务,其中最受推崇的是忽必烈陛下的女婿孛秃。那是龙儿年斡里扎河之役之后,在一次比箭中选定的。
孛秃是网上的大纲,东瀛之情报须汇总到他的手上,才能向忽必烈陈报。
忽必烈在盼着孛秃的到来。
“怎么?遇到了什么不测之事了吧!”正当忽必烈与南必皇后(元世祖忽必烈的第二任皇后,继察必皇后守正宫)焦急地翘首期待之时,孛秃,这个神秘的大探,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孛秃身着东瀛和服,峨冠博带,腰佩一柄镶金嵌银的宝刀,俨然一派中原将相之风。忽必烈见此情况,虎眉倒竖:“我的孛秃,快去把衣服换过再来,虽说彼此别离多日,怀念之情殷切,但穿着异国之装,总不得体吧。”
孛秃在忽必烈身边也有十五年了,并先后娶了两位带有黄金家族血统的妻子,此时,他太了解忽必烈了。于是,孛秃默默不语,急转身跑出金殿,换了一身蒙古式的袍靴,前来拜见。富丽堂皇的金殿里,堆满了不少东瀛的梨花银枪、青龙月刀、方天画戟、七星宝剑,明光熠熠,青锋森森。
忽必烈以严厉的目光,搜索着每一件兵器,然后,他淡淡地笑了,对孛秃说:“明天,你看看咱们的兵库,再到校练场上看看吧!”
阔别大都已久的孛秃,在第二天来到金殿前广场上。在林立的兵器库内,见到了种类繁多的新式锋刀利剑、钢枪铁镞,不禁内心为之一震,双眼发呆。真是巧夺天工之妙。一支名叫“飞锁”的羽箭,在南国和金国很难见到,一张弓可以同时搭上十五、六支箭,瞄准之后,扫开飞锁,利箭脱弦飞去,射中目标后,箭镞便轰然起火。
这种妙箭,乃汉人到东瀛之后所造,是孛秃又把图纸送回大都仿造的。但是,此次孛秃腹内却装着忽必烈所不知的更奥秘的治国经纶、安邦韬略,装着东瀛的通都大邑、险关要隘,装着东瀛国的意向、村野民心,乃至于东瀛的人口和粮秣来源。
又是一个牧草滴翠,马膘流油的季节,忽必烈汗命箭臣使者孛秃率四十万大军,以塔儿浑为帅。
塔儿浑在征东前,忽必烈和南必皇后带着他的黄金家族包括他的母亲氏族以及妻室氏族的人,来到祭祖台前。忽必烈解下腰间佩带,搭在肩上,摘下金盔,捧在手里,与众人向着太阳,向着不儿罕山,向着祭祖台,行了九叩礼。
如果说大都是一个天大的棋盘,那么以四百个图门组成的方阵,就像围棋的棋子一样,摆在其间。每个方阵,百户长列于五面军鼓之前,手握腰刀,犹如欲飞的猎鹰,就要扑向东海。
往日,金帐前的广场上,林立的兵器帐内,满是种类繁多的新式钢刀利剑、钢枪铁镞,今天已经背挎在士兵的身上。每个百户方阵,均有一张可搭十支箭的巨弓,“飞锁”火箭驮在军马背上,真是兵器壮胆,好不威风。
南必皇后扶着忽必烈走上阅兵台。台下是忽必烈最高统帅的大型四轮帐车,车上架着一座能容纳百八十人的白毡帐幕。此时,拴吊在一旁的二十一匹白骟马,尚未驾靷。九足白旄纛在右,九足黑旄纛在左,汗车前插着擦拭一新的苏鲁锭。
至此,士气已如翻滚的江河,奔腾的万马,然而,只有忽必烈本人知道,他这次命四十万大军东征日本,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成功的,元军远离本土跨海东征,赌输了命运,大元朝将元气大伤。
但是,如果能一战而胜,那收获就不仅仅是东瀛的疆土与财富了,同时也会令一切心存反念的人不敢再起反叛的念头。而且说不定会让塔儿浑的部族坚定了跟随大元帝国的信心,真是一举数得呀。忽必烈汗考虑到这些,于是,他把原部族的首领直到他的“图们”、千户以及兄弟、儿子、至亲、那可儿们,通通率领在身边,一起为大军祭祖祈福。留下的只是年幼或年老的人,到了这时,忽必烈对汉人的兵法已经趋于实备,如果说灭金宋等国用了穿凿法、火掠法,那么这一次跨海东征,他则想试一试扇形法的进军,以诈术法取胜,先着塔儿浑之父特儿亨到日本为使,以达到远涉大海后歇兵整备和以逸待劳的目地。在忽必烈汗年届古稀那一年的仲夏,忽必烈祭祖、祭族之后,率领黄金家族的人为塔儿浑元帅送行。范文虎、塔儿浑和龙广天书组成三个翼的庞大前锋,犹如三对坚硬而锋利的犄角。从东海之滨一直蜿蜒到起伏的金界壕,约有八百伯勒,大军爬山越岭,没有损失一兵一卒。每个骑士挂上一匹从马,无论箭囊、盾牌、还是革囊里的阴阳剌轮圈、套马索,均成了投掷兵器,还有肉干和少许的鲜乳以及夜宿的毡褥等,通通在马背上携带。此时,仿佛天在动,好似地在走,四十万大军占据着庞大的海面,像一座大山在海面上移动。
东征军登上东瀛之后,以席卷之势,扫清了驻守在大水泺的东瀛兵。
进而,元军触角般的三程望哨,已经插到东瀛的乌少土。乌少土地处东瀛西门,是马八年刚刚修筑起来的边门。乌少土竣工还不到三个月,就曾被孛秃派游骑攻破,并将它砸个粉碎。
但是,就在孛秃击破乌少土不久,那里不久却又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又修复起来,据说,那是东瀛的第一大城堡,像一只猛虎守在边门一旁。
那段边城,犹如一道铁链系在数十座险峰之巅。
边门前是乌少土西去的要隘,而后就可从这里渡海。门旁修复一个大堡,堡下有三十盘暗箭,只要有一人一马踏在翻板之上,只要在它的射程之内,定会遭到暗箭的射杀。
那时的东瀛正面临岛内和高丽及大元三面夹击的危机。
高丽王从南面派兵,东瀛内乱又在西方与乌内军队对峙。如神兵天降的元军再袭过来,东瀛已是首尾难顾。
乌少土虽然修复了,但东瀛天皇却依旧心神难安,对于蒙古兵的来犯,他惊恐万分。那个因擅生边隙的罪名被囚起来的使元使者杜秀,在投入监狱之后不久,又被天皇像宝石一样看重起来。
东瀛天皇不但将他释放出狱,而且派他率军驻守乌少土。在日本素有“天上乌少土,人间鬼门道。”不知何人大胆敢闯乌少土,除非是个九头魔王。原来,早在孛秃袭乌少土之时,这里还没有暗箭的装置。在俘虏的工匠中,有一人曾对孛秃说,乌少土的三十盘飞锁暗箭还没有安装的时候,你们就袭过来了。不然,这套暗箭的装置,孛秃怎么会知道?
当孛秃率领的前锋轻骑接近边门的时候,只见大门四开,无人把守。
孛秃举目望去,乌少土像一个巨大的海龟,趴卧在层峦叠嶂的边墙之上,没有一点生气。孛秃思索了一阵,脑子里浮现出那位工匠的影子。
孛秃看到这般情景,定是埋伏暗箭的迹象。于是,他当即传令前程望哨立刻勒缰下马。这时,穿行在烟尘里的兵马,戛然停下,个个都握弓搭箭,严阵以待。乌少土下了一道密令之后,只见一群卸下鞍鞯的从马,被赶到边门下。然后,一阵排箭射过去,屁股中箭的马群惊炸了。在狂啸之下直向边门奔了过去,果然,“叭叭叭”,“嗖嗖嗖”,暗箭齐发,雨点般射过来。
那些被孛秃下令冲出去的从马,在一阵悲鸣之后,像伐木倒下一样,横七竖八地摔在地上。以杜秀为首的东瀛督阵将领,立刻从乌少土的嘹望口里,传出了一阵狂笑。可是,不等东瀛之兵再次发箭,孛秃素有训练的精骑,飞箭般地冲了进去。
杜秀在元军精骑的突袭之下,中箭后掉头先逃。又一阵厮杀之后,除了抛下的具具死尸,其余的残兵败将都仓惶地撤退了。这样,塔儿浑的先头部队就在孛秃的带领下,跨过了东瀛边墙,全部开进东瀛。
已是八月天气,孛秃所率前锋兵马,穿过乌少土,连拔五座营,从此,得以长驱直入。不久,触角就已插到富士山脚下。东瀛天皇得知之后,火速调遣防御使川田秀吉。如果说乌少土是东瀛外墙,那么富士山则为东瀛内院,因此,东瀛天皇才遣川田秀吉屯兵富土山,据险结阵,整兵以待。
富士山有九大险峰、六大沟壑,雁飞到此,遇风辄落。
孛秃准备强攻富士山脚下的川田秀吉之部,他想借乌少土之战东瀛之军元气未复的良机,准备血战一场。
黄昏之后,孛秃令铁车军暗暗地开进富士山脚下,驾起车上的火炮,炮口对准几个军事目标。另一部埋伏东西两处,塔儿浑亲乘游骑,部署战阵:在几处修筑要塞,路旁埋伏精兵,在高阳崖岭上,安放流木礞石,在沿河峡谷中,设置横木障碍。布置就绪之后,他才通过七道宿卫,走进行帐。
塔儿浑自决心侍元以来,从来不懂得什么叫疲劳,更不懂得什么叫困倦。他走近大帐,令两个宿卫把沉重的大酒瓮移到帅帐之前,伸手将酒杯翻起,亲自斟满几大杯,对左右将士们说:“自古战争,胜负有序,它绝对不是赌场上的狂势。来,你们都饮一杯!我们受忽必烈陛下之命而来,一定不要辜负了忽必烈陛下对我们的期望。”
孛秃饮过酒之后,突觉诗兴大发。他游历甚广,出口成章。
孛秃说:“我要登上富士山,变成老虎多凶残。”
塔儿浑说:“你若成为西山虎,我是猎人挽强弓。”
孛秃说:“我就走上东山坡,变成一只大黄羊。”
塔儿浑说:“你变黄羊无处逃,我拿利箭把你射。”
孛秃说:“我要钻入草丛中,变成鹌鹌躲进窝。”
塔儿浑说:“你变鹌鹌钻草丛,我变鹞鹰把你捉。”
二人边饮酒边说笑,滑稽而幽默的孛秃还扮作各种动物,着意模仿飞禽走兽的动作神态,栩栩如生。塔儿浑兴奋地又饮下一口酒,站起来对孛秃说:“来,孛秃,你扮作野兔,我扮海青,玩一个《鹰兔之戏》如何?”
几位大将听塔儿浑如此一说,皆击掌称快,惟独塔儿浑带来的老族长者革力瞥了孛秃一眼,但“噗哧”一声又笑了,看来有些无奈,只好转身离去。
且说孛秃,蹲下两腿,蹦三蹦,跳三跳,不时地左顾右盼,形象动作逼真极了。随即,引来一片掌声。
这时,塔儿浑走下帅位,笑微微地解下佩带,拎在手里,另一手拎着五尺长袍,一抖,亮出猎鹰起飞的姿势,然后站定不动,又一阵鼓掌之后,这个“女鹰”才飞了出去。起初,野兔蹦三蹦,猎鹰盘三旋。然后,野兔窜进林里,翻身搂住微细的柳条,好似一张弯弓。当鹰儿俯冲过来时,野兔将变柳一松,犹如开弓一箭,鹰儿被打了回去。
也就是这样,塔儿浑拎着宽大的衣襟,在行帐里转了七、八圈,当帽子掉落在地上的时候,将臣们一片惊呼。最后,以“兔子蹬鹰”的神奇动作,为之收场。
当塔儿浑扎上佩带,重回帅位之时,者革力对他悄声说:“元帅,明日将临一场血战,你何不与众将臣议些军事?再者,这一番“兔子蹬鹰”,不仅显得粗野,没有半点文雅之气,而且也显得不吉利。”
塔儿浑大笑,然后对者革力说:“临阵者,安而不惧,方是常之剑;悦而不优,方是制胜之弓。何谓粗野?何谓文雅?何谓吉利?我却通通不顾;我想的却是:心安义正。安则悦,惧则惊;我若有负于忽必烈陛下,天必厌之,安得不惧?今我顺乎忽必烈陛下之愿,收四方也,安得不悦?”
塔儿浑说完之后,挥手告示将士们离帐入寝。
然后,塔儿浑自己也走进寝帐,安然大睡,响起雷鸣般的鼾声。这一夜,者革力却没有合眼,他怕川田秀吉来袭。
塔儿浑得特儿亨真传,受训于《孙膑兵法》。兵法云:合军聚众,务在激气。临境强敌,务在厉气也!但塔儿浑还懂得:临阵者,安而不惧,悦而不忧,激励斗志,乃为攻战夺胜之妙法。
川田秀吉把军士安顿在富士山脚下的鸡毛沟,这一夜,川田秀吉却怎么也睡不着,在一片嘈杂之后,才举火煮饭。
防御使川田秀吉依仗地形、兵力的优势,也有与元军拼个雌雄之心。
自川田秀吉任防御使以来,统兵最多不过十个谋克,现在,他手里却握有四十万大军,犹如一柄千斤大剑,使他握不起来。
但是,他又知道“重马压阵、巨剑敌畏”之说,所以时而显得坦然,高傲居上,时而又显得恐惧,手足无措。
夜里,川田秀吉正在他的营帐里踱来踱去的时候,麾下有一将领叫作方天化吉的向他进谏。
方天化吉非常顺利地来到元军大营,然后通过几百箭筒士的营帐,才被引进塔儿浑帅帐。
元军的一切都显得安泰,也显得沉默,没有一点鏖战再即的感觉。这里的一切显得很乐观,更显得恬然,没有半点生死临头的滋味。方天化吉在这里受到了使臣级的厚待。塔儿浑元帅亲自为他斟酒,亲自为他夹肉。酒过三巡,方天化吉把要说的话全讲尽了,但塔儿浑却未说话。
塔儿浑犹如一尊佛像,沉默不语,更使人肃然起敬,更叫人难以揣测。这个静的凝重,就是动的开端,方天化吉在无奈的状况下,只好又先搬动口舌:“尊贵的塔儿浑大元帅,您是受忽必烈陛下之命前来,与我东瀛并无深仇大恨,该收步了。”
真是可恶,塔儿浑元帅还是一言不发。方天化吉接着说:“退吧。”接着,他从南宋讲到西夏,从金国讲到西辽。从金字塔讲到交趾。
“你回去吧?使者。”塔儿浑在沉默之后,只讲了这么一句话。
方天化吉没有直接回话,只见他起身向塔儿浑行了三叩礼。但最后一叩,没有抬起头来,显然是等待着塔儿浑元帅的再次规劝。塔儿浑说:“你若归去,我派人送你回去,你若留下,可任你大位子。”
方天化吉终于留了下来,他懂得战争的双方,犹如演戏,一方是喜剧,另一方则是悲剧,这一次,他很明智地知道自己是扮演悲剧中的丑角。因此,他不愿再这样演下去了。方天化吉还记得:他自小就有倾慕忽必烈陛下之心,现在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才觉得活在这个世上有些意义。
在天色大亮之前,鸡毛沟已陷入包抄之中,就像狐狸陷进围猎的圈子一样,看来,这场悲剧已到了尾声,但川田秀吉却还在等着方天化吉的到来。
方天化吉此时仍在元军的帅帐里,他在接受着塔儿浑的款待。塔儿浑想起忽必烈陛下曾说梦幻者,常常不被军事家称道,原因就在这里。当川田秀吉还在梦幻之中,二十万先头元军在杜秀带领下,已经杀来。迅雷就是不及掩耳,四十万东瀛之军,如套中惊马,又似中箭之伤鹿,全部被元军堵截在深谷之中。那幽深的山谷,哪是能逃脱的。
天还未明,在昏暗中,二十万蒙古军精骑人不遗鞍,马无颠踬,沿六道深壑杀奔而来。此时,弓箭没有什么用处,只好挂在鞍边;腰刀和佩剑才是得心应手的东西。围得东瀛之军,接仗的人自相杀戮,逃走的人自相践踏。几十里鸡毛沟不到几个时辰,已是积尸满谷。惨不忍睹。
川田秀吉单马脱逃,遁入川田家族内堡,元军则乘胜追击,直逼伊豆州。
伊豆拥有上万人口,统辖十二个州,尤其是制毡、制革、造车、兵器等手工作坊,最为发达。
孛秃和三百密探,早已像蚊蝇般密集地附在伊豆周围。
自从破了乌少土,又攻鸡毛沟,现又直逼伊豆,节节取胜,川田秀吉也看到了元军的所向无敌,如今,他只是想用伊豆再与元军决一雌雄。
塔儿浑的帐车在摇晃着,就像孩提时荡在银摇篮里一样,但彼时可以睡,此时不可眠,因为伊豆岛已经依稀可见。嗒嗒嗒,一串清脆的蹄声传来,一个前程望哨来报:“此地已近伊豆城池,前程望哨各乘马匹,惊叫者卧地不起,惊炸者难勒嚼环。经巡查,既没暗箭,又无伏兵,不知乘骑为何惊惧而失蹄?”
塔儿浑投奔忽必烈汗之前也是马背十余年,他不愧是一个望坐知兵马,嗅地知远近的军事家。他听过之后,如饮醍醐,甜甜地一笑说道:“何以惊怪?川田秀吉从乌少土败阵下来,经鸡毛沟巡守此城,俗话说狡兔三窟,狡狐三迷,他定是习以为宝;川田秀吉是布置铁蒺藜,撒满要隘,快掉马回去,待查明来报。”
望哨领命而去。
风去风来,望哨又回报说:“元帅,经查果然是布以铁蒺藜百余里,马匹确实难以动蹄,难怪阵阵惊炸。”
塔儿浑收回扇形法进军战策,开始施展分进合击的战术。
元军开始分路。
塔儿浑先率一支中军右翼以穿凿之法抵伊豆岛北岸,折向西北,又令一支左翼攻占滦堵等地,第三支是做前锋的一翼,再经鸡毛沟直指东京。因为塔儿浑知道其父特儿亨同扎八儿去往东京,准备与东瀛天皇密谈。富士山脚下,只剩下塔儿浑万人箭筒士和者革力所率领的一翼前锋,共有五万兵马。这五万兵马,尽是塔儿浑的族人,他们都是秃马惕人的精英,尽是些紫焰中锤打出来的铁钻子,特别是那万人箭筒士,尽是些生铜煮的、熟铁锻的、钤没地方、扎没空隙的铜兵铁将,以鞭为刀,饮露骑风,以一当十。
兵书云,席卷天上、包举宇内、囊括四海的圣主,马背托天,四蹄动地,积有兵书万言也:丛草般行进,海子般列阵,凿子般攻取,大蛇般猛进。虽出偏师,亦必先发精骑,四散出走。登高眺望,探哨一二百里,以窜左右前后之虚实。如某道可取,某城可攻,某地可战,某处可营,均归探马负重。百骑环绕,可裹万众。
接下来,忽必烈以兵部侍郎黑的、礼部侍郎因弘为国信使、副国信使,配以虎符和金符,持国书出使日本。
忽必烈在给日本的国书中写道:
大蒙古国皇帝奉书日本国王。朕惟自与小国之君。境土相接,尚务讲信修睦。况我祖宗,受天明命,奄有区夏,遐方异域畏威怀德者,不可悉数。朕即位之初,以高丽无辜之民久瘁锋镝,即令罢兵还其疆域,反其旄倪。高丽君臣感戴来朝,义虽君臣,欢若父子。计王之君臣亦已故之。高丽,朕之东藩也。日本密迩高丽,开国以来君臣亦已知之。日本至于朕躬而无一乘之使以通和好。尚恐王国知之未审,故特遣使持书,布告朕志,冀自今以往,通问结好,以相亲睦。且圣人以四海为家,不相通好,岂一家之理哉。以至用兵,夫孰所好。王其图之。
忽必烈在国书中表示了与日本“通问结好”之意,虽然没有明令日本称臣,但以高丽为例,暗寓其意,并威胁日本,不来通好,“以至用兵”。至于他心中是如何想的,谁能不知。
黑的、因弘二人持忽必烈国书和扎八儿一起前往日本。三人一边走,一边议论着东征的一些事情。
黑的说:“不如咱们先去高丽,会更好一些。再说,也好有个照顾。忽必烈陛下似有意提及可先往高丽。”
“忽必烈陛下这样说了吗?”因弘说,“我没听到。”
“我听到了。”扎八儿说,“忽必烈陛下似乎有这个意图。”
“听到了什么?”黑的说,“这可是军国大事,我们马虎不得。”
“怎敢呢?”因弘说,“也许忽必烈陛下有意让咱们去高丽呢!”
“这不可能。”黑的说,“因弘,你说这不可能吧。”
“我也这么认为。”因弘说,“我一直都不认为忽必烈陛下会同意我们绕道高丽,你们想,那又何必呢?”
“怎么又不可能呢?”扎八儿说,“高丽国主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什么一臂之力?”黑的问,“扎八儿,你这是何意?”
“我认为这是忽必烈陛下之意。”扎八儿说,“也许忽必烈陛下有让你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意。”
“什么明修栈道?”黑的问,“修什么栈道?”
“你不懂吗?”扎八儿说,“陛下在修书中写得一清二楚。”
“我怎么看不到什么一清二楚之事?”因弘笑了笑。
“国书上说高丽无辜之民久瘁锋镝,即令罢兵还其疆域也。”扎八儿说,“其意即是让日本小国快识时务,像高丽那样,俯首称臣。”
“识时务?”因弘说,“日本人会识什么时务?我却不信。”
“日本人不会像高丽那样听命陛下。”黑的说,“他们有什么武士道之类的东西,挺可笑的。”
“什么可笑?”扎八儿说,“他们那是忠于天皇。”
“更是可笑。”黑的说,“不如找一下你的师祖特儿亨。”
“算了吧。”扎八儿说,“忽必烈陛下此次再遣使臣,摆明了是不相信特儿亨师祖。找他又有何用?”
“不需要找他。”因弘说,“咱们可去高丽找公主。”
“更没必要了。”扎八儿说,“忽必烈陛下又没明示让我们去高丽,现在去高丽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要这样说,”因弘说,“忽必烈陛下在大都不了解战况,何必事事都向他奏个一清二楚呢?”
“因弘,你这话有理。要是塔儿浑元帅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扎八儿说,“我一直坚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不受君命是不对的。”黑的说,“塔儿浑有苦难言。”
“他有什么苦?”扎八儿说,“那里有忽必烈陛下信任的一些重要将领,即使有过失,忽必烈陛下也会宽恕塔儿浑的。塔儿浑元帅前怕狼,后怕虎,难成大器。”
“扎八儿,算起来你也该称塔儿浑为师叔的,不要对他不敬,”因弘说,“塔儿浑人还是不错的。”
“我是这么认为,不过,他过于呆板了些,总是惟汗令是从,贻误了战机。”扎八儿叹了一口气。
“怎么可以这样说呢?”黑的说,“忽必烈陛下又遣我们去日本,难道不还是着意要对日本文武兼攻吗?”
“我总觉得忽必烈陛下此计甚妙。”因弘笑了笑说,“也许这才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话是这样说,就是不知有多少胜算。”扎八儿笑了笑,“我一直都不赞成这个计策。”
“那你是何意?”因弘说,“你总不会抗旨不遵。”
“那倒不会。”扎八儿说,“这个意思里面一定有南必皇后的见解,我这样想,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南必皇后?”黑的说,“真还没有想到呢。”
“我起初是并不信服南必皇后的。”扎八儿笑着说,“一个美貌的女子,有何计谋?”
“现在呢?”因弘说,“现在又如何信服南必皇后呢?”
“只是觉得南必皇后目光中有一种洞察世事的光芒,让人有几分敬畏。”扎八儿说,“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因弘说,“没想到南必皇后很聪慧?”
“嗯。”扎八儿点一下头,“确实有点没想到啊!”
“事实也是如此。”黑的说,“大元朝的命脉在她手上。”
“谁?命脉?”扎八儿说,“大元朝的命脉在谁手上?”
“南必皇后。”黑的说,“你难道不这样认为?”
“是的,事实上忽必烈陛下有些过于宠信南必皇后。”因弘说。
“这有什么不对吗?”黑的说,“南必皇后确实有治国之才。”
“比孛儿帖,比察必,比唆鲁禾帖尼她们如何?”扎八儿问道。
“她们?”黑的说,“我并不认为南必皇后比她们差。”
三个人正在行走之时,恰好日本浪人迷四郎赶来,问起缘由,迷四郎说:“你们最好不要去高丽。”
“这是为何?”扎八儿问,“迷四郎,你为何要这样说?”
迷四郎笑了笑说:“诸位,你们有所不知,我刚从高丽国回来,正有要事去禀忽必烈陛下。你们不知道,我是孛秃的箭的使者?这样说你们懂吗?”
“孛秃的人?”扎八儿说,“那不是专门搜集敌情之人?”
“正是。”迷四郎说,“我是为忽必烈陛下效命之人。”
“如何效命?”扎八儿说,“你一个日本浪人,有何能耐。”
“话不要这样说。”迷四郎说,“说穿了就不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听不懂。”扎八儿笑了笑。
“听不懂吗?”迷四郎说,“听不懂,总会看得懂。”
迷四郎说着朝路边瞅了瞅,见一块牛头石,他把手掌搓了几搓,一掌插进去,那手掌竟插进牛头石里。
扎八儿嗤之以鼻。
黑的有些吃惊。
因弘惊呆了。
扎八儿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真是雕虫小技。”
扎八儿放眼瞅了瞅,也没找到物什,他上前探了一步,拾起迷四郎抓过的那块牛头石,两掌搓了搓,内三合加外三合,六合劲到子午中冲功要害之时,大叫一声,竟把那块牛头石像揉细沙一样,稍顷,牛头石化为沙,“哗哗”一会儿就流完了。
迷四郎惊傻了。
扎八儿笑微微的,他拍一下黑的肩头说:“黑的,这只是小技。”
因弘说:“大技如何?”
扎八儿说:“不要说叫我师祖特儿亨来了,就是叫我师妹东儿前来,即可把一柄钢刀揉成细沙。”
迷四郎瞠目结舌了许久,才恍然离去,临走之时,还不停地回望扎八儿,只是觉得扎八儿很平常。
至此,迷四郎才知道中原武功之奇,也明白了“真人不露相”之说。他想,以后还是少在人前丢人现眼。
见到忽必烈之后,迷四郎说明高丽国的情况,忽必烈惊问:“怎么,高丽国在搞夺权之变?”
“是的。”迷四郎点一下头。
“这是为何?”忽必烈大惊失色,“怎么会发生这等事?”
南必皇后也愣住了。
忽必烈叹了一口气,他有些不忍心想下去,他甚至不相信高丽国政变这个事实。这是因为高丽国还有他一个女儿,他怎能舍弃他的女儿呢?
南必皇后也似察觉到忽必烈的心思,却又找不到话来安慰他。
扎八儿和黑的、因弘是不是还要去高丽呢?他们会不会误了大事?这都让忽必烈心乱如麻。
南必皇后问迷四郎:“高丽国王禃要另立其弟?”
“对。”
“这又何必?”
“天知道是怎么回事,皇后。”迷四郎叹了一口气。
南必看一眼忽必烈说:“陛下,王子的品行不好。”
忽必烈点一下头。
迷四郎说:“听说国王之弟有意夺权,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当如何是好?”南必皇后说,“陛下,派兵过去?”
忽必烈说:“派谁去呢?眼下只有一些不善战者,派谁去呢?”
迷四郎说:“陛下,要不然我去,怎么样?只是陛下要信得过我。”
“信得过你?”
“对。”
“这是何意?”
“陛下。”
“怎么?”
“我只是个日本浪人。”
“这又有何妨?”忽必烈纵声笑了起来,“四海之贤才尽为我所用。迷四郎,不要这样说。金人、西夏人、回回人、汉人、南人、交趾人、爪哇人、高丽人,马可·波罗都在扬州当了十六年的官,迷四郎,你懂吗?看起来你不懂。”
迷四郎点一下头。
“你和孛秃为大元朝确实是立了大功。”忽必烈笑了笑说,“不过,你既为大元朝所用,就要一心想着大元朝。”
“陛下,我是想着大元朝。”迷四郎心里却在说,我想大元朝,大元朝能一心想着我吗?还是疑我不用。谁不知道你忽必烈将天下人等分了四等?
迷四郎敢怒不敢言,只是耐心地听着忽必烈的训斥,而忽必烈呢?也越说越来劲。
“不要对大元朝有所疑惑,大元朝是相信你的。你和孛秃确实为大元朝立下奇功,这一次,你又传来高丽政变之讯,很及时。”忽必烈说。
“听陛下安排。”
“很好。”
“陛下,你说如何安排我回去,我一切都听您的。”
“先去高丽。”忽必烈说,“到高丽国之后,找金方和金亮兄弟,他们自然会接应你。”
“金方和金亮?”
“对。”
“二人是何等人物?”
“那金亮曾与武子君雄、杜文化郎通好,他出兵征日,自有妙计。”忽必烈说,“眼下只有此计了。”
迷四郎笑了。
忽必烈说:“迷四郎,他们助你攻进东京,你就会立大功了。”
“谢陛下。”
迷四郎拿着忽必烈的诏书去了,他一路上都沉浸在登上日本岛立功加爵的喜悦之中。到了高丽,和金氏兄弟调一万五千兵马,大举进攻日本。此时,塔儿浑已渡过对马海峡,正进攻日本马岛,正与金氏兄弟会合。
日本天皇俊宇我闻讯大惊,急调川田秀吉迎战。
元军与日本军相遇博多(今日本福冈),元军用火炮猛轰日军。
“用炮打,狠狠地打。”塔儿浑令兵车营用炮轰击,塔儿浑的侍卫突见三面拥过来无数日军,不禁大惊失色。塔儿浑看到宿卫惊慌的样子,忙问:“何以惊慌?”
宿卫用手指了一下。
塔儿浑环顾一下,也惊得瞠目结舌,他大声叫道:“快撤!”
“朝哪撤?”
塔儿浑说:“下海。”
就在元军登上战舰后不久,龙卷风刮了起来。
忽必烈不懂海洋气候,塔儿浑更是不懂。飘荡在海面上的几千艘战船,在惊涛骇浪中,就像一叶小草般脆弱无助。一艘、十艘、无数艘战船在转眼之间就被巨浪打碎了,无数元兵哭天喊地,挣扎着。塔儿浑在海中挣扎着,他到死也没明白,为什么在自己占尽先机的境况下,一缕亡魂竟不能回归故里。
但令士兵们更加愤怒的是当风息浪静时,十多万士兵却找不到了他们的统帅。忻都、范文虎等高级统帅乘高丽的几艘坚船,可耻地抛下十多万军粮和武器丧失殆尽的士兵,逃回国内。
被遗弃在岛上的士兵,既无船可渡,又没有武器和粮食,其惨状可想而知。他们哀天动地之后,冷静下来,推举一位姓张的百户作主帅,率领大元帝国的弃儿,伐木造舟,制作木排,准备回国。
但镰仓幕府不允许他们生还,立即派出大军,前来进攻已失去抵抗能力的敌军。八月七日,日本劲旅开到,张百户率军肉搏,元军六七万人被屠。剩下的二三万人被驱至八角岛。八月九日,大元帝国的军队也尝到了蒙古铁骑分类屠戮敌人的滋味,日本将蒙古人、高丽人、北方汉人捡出,尽数杀掉,而日本镰仓幕府将南方汉人视为唐人,为表示对唐人的友好,他们知恩图报般将“唐人”“不杀而奴”。
十余万大军只有三人乘舟生还国内。
忽必烈轰轰烈烈、大张旗鼓发动的第二次征日战争就这样以悲壮的结局,划上了句号。
忽必烈眼见征日失败,又决定遣礼部侍郎王文灿、乐部侍郎万东、计议官张峰和撒都鲁丁等出使日本,由高丽人郎将夫离集及捎工上佐等人为向导,先至长门津室,既而移至太宗府。
日本国王不但不接见元使,还下令杀了部分使节,并展首示众,几个回来的使臣向忽必烈禀明实情之后,忽必烈又遣几个使臣过去,也被日本人杀死。
忽必烈怒不可遏,立即召来大将忻都和共卫冬等人,让他们立即去攻打日本。刘宣等人劝了半天,忽必烈才稍稍息怒,并没有马上出兵。
忽必烈不甘心失败,又决意以阿塔海为征东行中书省丞相,发兵卫军二万人,准备第三次征战日本。
忽必烈责令江南各行省大造船只,地方官不管人民死活,按人头摊派造船数目和造船之料。
淮西尉宣使昂吉儿见状,上言民苦,请求暂停征战日本之役,征日之事暂告一段落。
忽必烈时期虽然发动了征伐日本的战争,一时激化了两国矛盾,但双方的经济文化往来却始终没有间断。
当时,双方的佛教往来不断,为两国的文化交流做出一定贡献。中统元年(1260年),兀庵普宁抵日,在日本作有《兀庵禅师语录》;至元六年(1269年),大休正念抵达日本,编有《佛源禅师语录》;至元十六年(1279年),旅日的无学祖元又给日本人留下了《佛光国师语录》等著作。这些佛教徒都兼通儒学,他们在传播佛学的同时,也将儒学传播到日本各地。日僧国尔辨园于宋端平二年(1235年)入宋,淳祜元年(1241年)以后返回日本,带回朱熹的《大学》、《大学或问》、《中庸或问》以及《论语精义》、《孟子精义》、《论语直解》、《集注孟子》等大量儒学著作,(1257年)在最明殿寺为幕府执政北条时赖开讲《大明录》,至元十二年(1275年)又向龟山法皇介绍儒、佛、道三教旨趣,最后编定《三教典籍目录》,为传播汉文化作出了贡献。
其间,两国经济往来也接连不断。至元十四年(1277年)“日本遣商人持金来易铜钱”,忽必烈许之,允许日商来华贸易。至元十五年(1278年),又“诏谕沿海官司通日本国人市舶”,鼓励人们同日本贸易。至元十六年(1279年),“日本商船四艘,篙师二千余人至庆元港口”,准备登岸贸易,哈剌歹查其商船非为间谍,上奏行省,允许其贸易,而后遣还。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又有“日本舟至四明,求互市”,忽必烈以其“舟中甲仗皆具,恐有异图,诏立都元帅府,令哈剌带将之,以防海道州船”。虽然接待日本商船如临大敌,但允许其往来贸易,对两国经济文化的发展还是有好处的。
忽必烈罢征日本以后,两国关系渐渐缓和,经济文化交流进一步发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