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的门口,停着辆白色的箱式小货车。有一男一女俩人,分别站在车的两侧。男的心不在焉,左顾右盼,一副吊儿郎当的摸样。女的则身材高挑,面容秀丽,但却叼着根烟,满目不屑。脸上多了分痞气。
“他来了。”年轻的女人推了推男性同伴。
这时,苍木也走到了他们俩人面前。把自己肩膀上扛的人放在地上。
“人我带来了。”苍木说。
吊儿郎当的男人审视着货物的脸:“嗯,对,就是他。”
“角膜取完就交给警察吧。”
“哦,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男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怎么,她也在。”
看见躲在苍木背后的树,那女人凑过来:“你出来工作还带着这丫头。”
“树可是我的得力助手。”
那女人一脸嫌恶看着苍木,说:“你小子,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不要在小孩子面前乱讲,我可把她当妹妹看待的。”苍木抚摸着树的头。
在与苍木交谈的两人,树都认识。他们是对兄妹,俩兄妹姓向,哥哥名简土,妹妹名简冰。他们在东郊开了家叫“综合业务”的公司,树去过,整个公司就只有个办公室,公司就他们俩人。而所谓的“综合业务”更是顾名思义,据向简土解释,凡任何解决不了的事务,都可以向“综合业务”申请帮助,根据能力范围,他们便会按酬金多少接下。而事实上,向简土兄妹确实也那么做了,从人才中介、保镖、到公务员考试,帮助贪腐人员潜逃,甚至人体器官,俩人无一不揽。而向简土,也是苍木屈指可数的友人之一。
“怎么样,带孩子的生活还习惯么。”向简土问。
“她很乖,跟我搭得来,中文很流利了。”
在苍木的示意下,树微微低了低头:“向叔叔,向、阿姨、好。”
“阿姨!”向简冰扔掉烟头,“丫头片子,你姐姐我今年才二十六岁!”
“反正迟早要变的,早点被叫而已。”向简土拉住她,“虽然已经亭亭玉立,但这孩子口吃还是那么严重。”
他微微一笑,又转而把视线移向苍木,说:“你的委托,都办好了。给,这是户口资料。”
苍木接过翻了翻,满意地点点头。
“谢了,简土。”
“给这孩子凭空捏出个户籍,花了我不少力气,怎么两年前不交代,到今天才这么急。”
“那时候她连中文都不会,但现在,我想送她去上学。”
“。。你这家伙,已经想做全职爸爸了么。”
“这是我的责任。”
向简土无奈耸耸肩,说:“都三十的人了,身边从没有过一个女人,两年前却突然从外国领养了个女孩,我越来越猜不透你啦。”
“三十岁从没过女人。。喂,我说你小子,不是有特殊癖好,而是生理上有问题吧!”
“除了这双眼睛,我的其余部位都很健康哦。”
这时候,树拉了拉他的衣角轻轻说道:“苍木,我、饿了。”
树向来只唤苍木的名字,虽然他曾有意想纠正过,至少得喊声哥哥吧,但她执意如此,苍木也就随她了。
“两位老友,孩子饿了,我先回去了。”
“慢走,奶爸,下次有活联系。”向简土兄妹将地上的男人捆好,丢入车厢内。
而苍木和树则往公园的另一边去,在一棵槐树下,停着辆黑色的普桑,那是他的座驾。04年生产,1。8的排量。虽然老旧,但因保养得当,在使用性上依然有着不错的表现。这算有些年头的合资车,比较地完美继承了德系血统。苍木对它一直爱惜有佳。
把档位杆挂进一档,抬起离合器的瞬间点下油门,苍木便立即把这辆静止的黑车开的飞快。至少从这系列娴熟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名技术不错的老司机。
下雨了,天空弥漫起了蒙蒙的雾气,当南方进入四月的春季,绵绵的细雨总会不期而至,有时的梅雨季,甚至会一连下半个月的雨水。苍木摇下窗户,让夹杂着湿气的风吹入车内。
“冷么。”苍木问。
副驾驶的树也把自己的窗户摇下来,似乎在就当做了给这个男人的回答。树喜欢雨,雨让人心情宁静,赋予人思考。她经常会趴在窗户上,呆呆看上一整天。
外面响着雨声,而车内却十分安静。苍木和树俩人相处时间长了,互相见有默契,比如现在,树似乎是想说点什么,苍木看出来了就没出声,一直在等她。
“苍、木。”树停顿的发音。
“嗯,怎么了。”他伸过手拍拍她的头。
“不、想上学。”
“理由呢。”
“我想和你、在一起。”
“放学不是可以回家么?”
“不要,要一起工作。”
苍木微笑着,娓娓说道:“我让你和我一起做事,是为了帮你尽快融入这个社会,现在我觉得你已经做到了,所以该去做你这个年纪该干的事。”
“不能自己、选择么?”
“假如我现在让你继续跟我,那才是扼杀了你选择的权利,之所以要你去念书,是让你将来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树把目光移向了外面,像是有些不满。
“苍木、不爱我?”
已经十四岁的树某些想法依然很单纯,认为俩人在一起就是那种意义上的相爱。
“我当然爱你。”苍木回答,“像你的兄长,如同你的父亲一样爱护你。”
。。
“我想作为你未来的跳板,倾尽我的所能来养育你,让你有更多梦想,更多方式来思考人生,而不是继续跟着我做这种在法律这枚鸡蛋上跳舞的工作。”
苍木嘴里讲的这一大堆,树只似懂非懂,但至少也听了个大概。
“喜欢、侦探,比卖肉好。”
树会把情绪表达的这么直接,苍木显然有些意外。
他沉默了许久,深深叹了口气。
“好吧,念书的事情我们先放一放,等你想去的时候,我再安排。”
听见他这么说,树的视线回到车内,盯着苍木看起来。他是个奇怪的人,这一点,是所有认识他的人的共识。不光那副整天不离身的登山护目镜,还有他那轻描淡写的性格。当年在越南,苍木要她跟自己走。回国以后,树在那方面是很自觉的,每天晚上脱光衣服在房间里等他,但他却从未染指过她。这对于当时的树而言十分匪夷所思。为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这个让我跟他来的么?但苍木,至始至终只把她当孩子看待,教导她人伦常理,社会规则,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真的如同他口中所言,像个兄长,如同父亲一般。
这个男人,有点冷僻,又有点神秘。苍木似乎没有家人,在树来之前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而他口中所谓的“侦探”,也有些与实际不搭边,他经常会干些游离在法律边缘甚至违法的工作。而且收费非常廉价。最关键的,苍木还是个烂好人,为了工作倾尽全力,甚至不惜出走外国。就像越南那次。苍木花了两个月时间追到河内,寻找那个在中国南方失踪的男孩。并依然只收一天三百的费用,换而言之,即使他每天忙碌,一年下来才十万零点,简直是个领工钱的木匠。
唯一的改变,自从收养了树,苍木便不再接找人的工作,为了照顾她。
所以但凡想到这些,树心里就开始有点莫名不爽。
“你在看什么。”发现树正在盯着自己。
“看瓜。”
“瓜?什么瓜?”
“傻瓜。”
“。。承蒙夸奖。”
在雨夜下,四周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之前那些零星的灯光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两盏汽车的前大灯。苍木弯入了一条巷子,四周很窄,车身反光镜与墙壁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但继续往里去,周围却又开阔起来,巷子底部是个长方形的空间,两边立着几间废弃的瓦房。
这里曾是个村子,因城市化进程而被拆迁遗留下的一部分。不知道什么原因,当时的开发被终止了,只留下这块被周边高楼遮蔽的荒地。
但这里,就是苍木和树的家。
苍木的车停在一间单层的平屋前,平屋没有其他入口,只有扇卷闸门,感觉像是以前的仓库。在这里,因周边高耸的建筑物遮蔽了阳光,即使在盛夏阳光都不曾触及,附近地面布满了青苔,在雨水的作用下变得十分湿滑。
苍木点亮了门前那盏白炽灯,据他自己所说,因为那双眼睛非常畏光,所以灯泡都只选择光线较为柔和的老旧白炽灯。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会把住处选在不见天日的这个地方。苍木把手放在门把上,缓缓拉开,锈迹斑驳的卷门发出阵阵刺耳的噪音。
平屋面积不大,约摸四十平米上下。前面放着一个柜台,里头排列着整齐的格式香烟。苍木说,他在平日闲暇时做点小生意,打发时间的。虽然,烟铺两年才光顾过三个客人。总之,其余的空间还要除去厨房和厕所,因此俩人各自的房间真小的可怜了。
苍木摘下了护目镜,他只有回到家里才会主动拿下。包括厨房在内的所有房间,都是五十瓦的昏暗白炽灯。目前而言,他至少对这类光线并不排斥。
“饿坏了吧。”苍木说,“我瞧瞧冰箱里还有什么。”
“蛋、炒饭。”
“你也真会选。”他调侃,“还真就只剩下鸡蛋和冷饭。”
苍木的手艺还不错,虽然算不上优异,但这种程度还是游刃有余的。树有时候觉得,他简像个老奶奶。这家伙整天心平气候,从不跟人家红脸,而且烧的一手好菜,人又温柔。才三十岁的人,却常常像个上了年纪的长者般。
热上油,苍木熟练地把蛋液摊在上面,稍加翻炒便把冷饭放入。过个两分钟,再滴入些酱油调色,撒上少许盐花,一碗香气扑鼻的蛋炒饭便出锅了。
“呐。”苍木将它放在桌上。
“有酱油。。”
树对酱油一直有抵触,是因为这个黑黑的调味料看起来很奇怪。
“没酱油的蛋炒饭都是盗版。”
“盗版、好。”
“蛋炒饭的作者会哭泣的。”
。。
有酱油的炒饭才是盗版吧,这家伙有时候总会有莫名的执着。树心里想道。
“吃完了就去睡吧。”
“嗯。”树用勺子送进嘴里。
苍木在她的对面坐下来,伸了个懒腰,似乎有些疲惫了。他工作的时候总会全神贯注,应该很耗费精力吧。
“干嘛、看我。”他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
苍木笑了笑,说:“因为下雨了,而且夜晚很静。”
“不懂。”
“以前我只有独自一人,但现在有你。”他说,“我很享受现在的时光,谢谢你愿意跟着我,树。”
“苍木、脑子坏掉了?”
“不.”
砰砰!外面的卷闸门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俩人的谈话。
依照手掌的力度判断应该是个男人。但这么晚了又会是谁。示意树躲到里面的屋子里去,苍木滑出了袖口的漆黑蝴蝶刀。他贴着有障碍物的一面墙壁慢慢靠近卷帘门。
“哪位。”
外面传来个低沉的男音:“请问苍先生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