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人坚强的周连年下午三点就出院了。
出院手续办的急,中午给他买饭的小护士一听他要出院,急得不得了,说您头部受了撞击,还得留院观察两天,您现在走,后续出了问题可后患无穷。
周连年太阳穴突突地跳,烦躁地冲着手机喊了一嗓子。
“你能不能别哭了!”
电话那端的人果然哼了哼,再也不出声音,周连年捂着电话冲小护士歉意地笑了笑,说。
“公司有点儿事,我必须得马上回去了,不然我明天再过来观察也行。”
病人都这么说了,还有不让人出院的道理吗,小护士点点头,叹了口气走了,周连年关好门,就又朝手机吼了一嗓子。
“你特么一个大男人有事儿说事儿,能不能别老嚎啊!”
电话那端的男声抽抽搭搭,半晌才哽咽地,说了一声,“能。”
周连年觉得头更疼了。
助理小吴一面小心地开车,一面透过后视镜观察周连年的脸色,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
“周总,还是去靳少那里吗?”
周连年哼了哼,抬头问她,“你有刀吗?”
声音低沉,眸子漆黑不见底,整个人冷得像冰,也就只有靳郁杭有能耐把周连年惹成这样。
小吴吓得缩了缩脖子,仍是硬着头皮回他,“您要刀干吗?”
也许是指甲刀呢,小助理心想。
“捅了靳郁杭那孙子!”
到了靳郁杭的公寓门口,周连年门铃都懒得按,抬脚就往门上踹,也是巧了,周连年脚刚抬起来,公寓门就被靳郁杭从里面打开了,周连年没出了气,还险些被大门撞到,当下脸色又沉了沉,再一抬头,靳郁杭西装革履的,头顶却顶着个锅。
还是不锈钢的。
这是怕周连年揍他。
周连年气乐了,抬起脚踹了靳郁杭屁股,说,“你作死呢!”
靳郁杭忙把头上的锅放下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又谄媚地跟着周连年坐在沙发上。
“那啥,你可踹我了啊,签约那事儿不许再说我了。”
“我这一脚能值一个亿吗?!”周连年气得头又晕了晕,“我跟投资人都谈好了,就等今天一点签约,你可倒好,去了两句话人不乐意了,黄了,”周连年摊了摊手,指着自个儿脑袋就嚷嚷,“我要不是出了车祸,用得着你?靳郁杭你丫是不是傻逼呀,板上钉钉的事儿都能叫你搅和黄了?!”
周连年和靳郁杭是大学同学兼同寝室室友,两个人刚开始不对付,谁看谁都不顺眼,偏偏靳郁杭性子欠,极爱招惹人,见周连年不爱搭理自己,铆足了劲儿要找那人别扭,往人后背画乌龟,朝人翻白眼儿吐口水,最后还把人反锁卫生间自己在外面唱《青藏高原》,周连年也是被气急了,一脚踹开卫生间门,拽着靳郁杭的衣领子就是一顿胖揍,谁承想一向爱挑事儿的主儿居然是个怂货,趴在床上哭了一宿,第二天还是气不过,哭着打了通电话,喊了三个保镖过来,把周连年堵在了校门口。
那天靳少穿戴得像个黑帮大佬,扯着周连年的袖子哭得涕泪横流,一边哭一边感叹,说,“周连年你太厉害了。”
据说当日周连年以一敌三,把三个训练有素的保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学校保卫科听说有人聚众闹事,跑到学校门口一看,就只剩几个黑衣保镖相互搀扶着离校的背影。
孽缘就是这么结下的。
从那日之后,靳郁杭就完全臣服在了周连年的绝对力量之下。
大学毕业后,两个人合伙开了家文化公司主做版权贸易,因为缺乏经验,两个人一开始投的钱都打了水漂儿,公司险些经营不下去,后来还是靳郁杭拉来了一笔五百万的资金,公司这才没垮。两个人都能吃苦,也算是苦尽甘来,公司的生意蒸蒸日上,没过几年就在行业内小有名气了。也是在后来,周连年才知道,靳郁杭就是临江赫赫有名的靳氏集团创始人的宝贝孙子。
别说五百万,就是五个亿,靳郁杭倘若认真地开口去要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
公司规模越来越大,业务逐步走上正轨,靳少爷懒散的本性就暴露无遗,后面干脆就给自己找了个得力的助手就做起了甩手掌柜,每周开个例会就闪人,一来就调戏公司漂亮姑娘,要不是自己临时出了车祸,他也不会让靳郁杭去代替他。
偏偏就出了差错。
听助理说靳郁杭调戏了签约方的一个姑娘,结果人是投资公司的CEO,当时就黑了脸,合同一扔,带着人就走了。
一个亿啊,周连年又恨铁不成钢地踹了靳郁杭一脚。
靳郁杭不说话,低着头又抽抽搭搭,哆嗦着用手抹眼泪。
靳少爷天赋异禀,据说打小就爱哭鼻子,一哭就止不住,比小姑娘还像水做的,技能一爆发,方圆十里都得猥琐发育,偏偏周连年是个例外。靳郁杭一哭,周连年就想揍他,后来靳少爷被揍出经验来了,哭鼻子前就给自己找武器,锅碗瓢盆,无所不用其极。
靳郁杭哭得如丧考妣,这次周连年却奇迹般地没揍他。
他想起了朝他碰瓷儿那小姑娘。
说起来,这一晃眼,八年都过去了。
第一年的时候,他还经常过去做做义工,那时候小姑娘天天坐在福利院的教室里看书,看着看着就趴桌子上睡觉,总是不爱搭理他,后面他工作越来越忙,也就没时间过去了,只是每年都按时打给院长一笔钱,说是给小姑娘的,也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就算没人收养你,你也要坚强。
他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同她说了这么不要脸的话。
再后面呢,他第一次给福利院捐款,而后中午留在福利院吃饭,坐在小姑娘身边,一边吃一边感叹。
说,你命可真好。
那一次小姑娘没哭。
派出所民警说她被旁人拐卖,出了车祸,没有亲人报案,又被辗转送去了福利院,最后躺在他车前,无悲无喜地一心求死,他说她的命真好。
他纯粹是想表达,自己为数不多的善良全部用在了她身上。
也不知道小姑娘听懂了没。
她说自己还上班来着,按理说她应该刚参加完高考,难道是自己每年打给院长的钱不够交学费,自己还要打工挣钱?
周连年怔了怔,下意识地拿过桌子上的手机。
靳郁杭一看,哭得更厉害了,连哭带喊地扑倒周连年,才从他手里夺回手机,又号啕。
“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就非要召人开会开了我?!”
“你冷静一下……”
“你让我怎么冷静,周连年我不就黄了一单吗?”靳郁杭抹了把眼泪,站直了身体,脸微微地仰着,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遮着脸,哭得格外委屈,“再说我已经努力挽救了,我家里还说给我五千万……”
“……”
周连年又气又笑,从沙发上站起来,手一伸,又想扯靳郁杭衣领子。
“你别过来!”靳郁杭后退了一步,“我不想听你的道歉。”
“你丫给我闭嘴!”
周连年一拳重重地砸向了靳郁杭的肚子。
于是。
整个世界安静了。
靳少爷不哭了,坐在地板上蜷缩成一个球,做困兽小鹿状。
“差不多行了,”周连年站起来踢了那人一脚,“你哭一鼻子抵掉了五千万也值了。”
话音刚落,靳少爷突然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真的?!你不骂我了?!”说着嘴巴一咧,笑了,那人泪珠还挂在脸上,随手抹了一把,又起来拍了拍屁股,“唉,地板真硬。”
周连年还是觉得心脏疼,捂着心口在客厅来回转了两圈,靳郁杭已经自顾自地打起了游戏,周连年一个健步冲过去夺过他手里的手机愤愤往地上一摔。
四分五裂。
看着靳郁杭错愕的表情,周连年顿时舒坦了。
“有钱了不起啊!”
说完嗒嗒嗒地跑上楼进了卧室。
靳郁杭看着摔在地上的手机“尸体”,又抬起头往上看了看早就摔上门进了卧室的周连年,嘴角勾了勾。
却是笑了。
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