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红烛惨淡突变生
不过几天的时间,继皇帝驾崩之后,京城又生大变。
摄政王公孙无彦欲登基为帝,并娶苏婼为后。
朝野上下又是惊雷般的震动,但是众臣照例敢怒不敢言。
只是在私下里犯嘀咕,照理说这帝位已是公孙无彦的囊中之物,如今太子不知所踪,估计也已经被公孙无彦除掉。他只要再等半个月,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
而若是如今登基,非但名不正言不顺,弄不好民间还会传出他是弑君篡位的揣测。
这一向精明的公孙无彦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吏部侍郎又是摇摇头:“公孙的心机果然是非我等能猜到的,唉……”
只有一人极力反对,那就是皇后莲瑟。
据在场的小太监小宫女们说,一向对公孙将军惟命是从的皇后娘娘,虽然脸上无一丝血色,但是却用斩钉截铁的口气断然否决:“不行,她不能为后,你不能娶她!”
只可惜如今公孙无彦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未说一句话,只是扬手一掌,将莲瑟皇后打翻在地上,而后将他手中一直牢牢牵着的苏婼姑娘幽禁在“流华殿”中。还有一件事也很是奇怪,公孙无彦打的明明是莲瑟皇后的脸,但是莲瑟的身上的白缎素袍却印出一点点的血迹,绽放在雪白的裙上像冬天盛开的朵朵红梅。
“为何莲瑟皇后会敢反对公孙将军的决定呢?”小太监问小宫女。
小宫女想了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娘娘刚当皇后不久,当然不甘心这么快后位就被苏婼姑娘抢走了。”
“哦。”小太监赞同地点点头
只是他们的这些猜测真的就是事实的全部吗?
也许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已经守在流华殿门口整整一宿的宫女匆忙整整精神,跪下行礼。
莲瑟皇后白裙迤逦,云鬓高耸,略施粉黛,全不见昨日被打的狼狈模样。她微微颔首示意宫女起身,语调清冷平淡,喜怒不明:“苏婼姑娘在里面准备得怎么样了?还有几个时辰就要行大婚之礼了。”
几个宫女相互看看,脸上都露出为难的神色。一领头的宫女欠了欠身,道:“回娘娘的话,喜服什么的倒是送进去了,但是苏婼姑娘不准我们进去服侍她,说要静一静。”
“哦?”莲瑟皇后蹙了蹙眉,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吉时不等人,误了时辰摄政王怕是又要生气的。这样吧,你们先退下,我进去劝劝苏婼姑娘。”
“是。”
莲瑟推开门,苏婼面对着铜镜坐着,印出一张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的脸,瞧着甚是憔悴,让人心疼。旁边的桌上放着做工精致华丽的喜服和首饰,果然是纹丝未动。
莲瑟的眉皱得更深,叹了一句:“既然你不愿嫁他,你又何苦随他回来。”
苏婼从铜镜中瞧见是莲瑟,身子一颤,脸色又白了一分:“是他又叫你来看着我?呵……确实,他从来就没放心过我,何况是在我背叛他之后。”
“我不是公孙派来的。”莲瑟摇摇头,走到苏婼身边,抚摸了一下喜服柔滑的缎面,突然开始动手解身上的外衣。
苏婼大惊,猛地站起身来:“你----你,这是想?……”
询问间莲瑟已经脱去外衣换上了苏婼的喜服。她把她的外衣递到犹自愣怔的苏婼手中,又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牌,也交到苏婼手中。做完这些,她突然嘴角含笑,眼中甚至带了一丝俏皮的神色:“你不是不想嫁么?我倒是想嫁的很。你拿着这块牌子,快些出宫去吧。宫里认识你的人不多,再加上这块玉牌,应该不会受到阻拦。”
苏婼怔怔地看着莲瑟利落地完成一系列的动作,半晌之后方才想到什么似的喃喃道:“我倒忘了,你是一直喜欢着公孙的……公孙当年也救过你,然后你就像苏惜一般喜欢他了。不像我,对他只有感恩之情。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苏婼握紧了玉牌,朝莲瑟欠了个身:“莲瑟,这次谢谢你。希望你和公孙,能白头到老。告诉公孙,这世是我对不起他。下世轮回,苏婼依旧会感恩图报。”
莲瑟不答话,对着镜子开始往发髻上插金步摇,柔软宽松的袖口顺着举高的手臂缓缓滑下,莹白如玉的肌肤之上,几道鲜红的血痕张牙舞爪。
苏婼眼神一滞,她手上的伤……好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苏婼摇摇头,算了,这世公孙的世界,已与她无关。她握着玉牌,头也不回地走出流华殿,朝禁城门行去。
先皇棺未下葬、尸骨未寒,宫内却红灯高照、喜字遍贴,这真是建国以来宫中所见的第一怪事。
正大光明的大殿之中,左右两侧坐满了锦衣华服的各位王爷和大臣。宴席上摆满了珍馐美食,时鲜水果,琼浆玉液。身着红色喜服的美貌宫女们不时殷勤地往诸位权贵的杯中添酒。
大厅的中间,一群来自西域的胡姬,发若流金,眸若碧玉,肤若白雪。她们和着悠扬婉转的羌笛之曲,扭动着曼妙的身躯,身上的饰物随着她们热情似火的舞步,叮咚作响,试图将气氛颇为沉闷的喜宴粉饰上一些欢愉的色彩。
然而美人如玉,美酒当前,在座这些平日里过惯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的奢靡生活的王公大臣,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享受。
本该是先帝的丧宴,大殿却不见一寸的白素,披红挂绿,歌舞升平。公孙无彦,他……他也实在太过疯狂太过大逆不道,竟然在先帝的头七之夜大婚!这公孙无彦,究竟是想唱哪出戏?
王公大臣们装模做样地互相敬酒示意,勉强啜饮着银制酒杯中的美酒。碧色的极品佳酿顺着口腔滑入喉间,此刻品之却只如白水般索然无味。
红烛映照之下,众人的脸色皆是尴尬僵硬,全无喜色。有几个还算镇定的大臣眼神飘忽不定,希望能从哪位平日与公孙无彦走得比较近的同僚脸上窥得一些蛛丝马迹,结果转了一圈,发现连公孙的直属下属禁军统领也只在埋头喝闷酒,显然也是毫不知情,只好作罢。
整个大殿,除了那群胡姬的舞乐之声,宴席之上,竟是静得出奇。
直到门外的礼官尖着嗓子宣布:“摄政王到!苏婼姑娘到!”
公孙无彦,头戴红玉冠,身披红缎袍,一副准新郎官的打扮。他右手中握着婚礼中像征着月老红线的红绫,红绫的另一端,是凤冠霞帔、红裙如霞的新娘。虽然头上被红色的绸缎掩住了面目,但应该是苏婼无疑。
魂不守舍的众人闻言悚然惊起,有人因为站起得太急而撞翻了侍女手中的酒壶,碧色的酒水泼得桌上地上一片狼藉。侍女惊叫了半声,随即又意识到犯了大错,下半声硬生生哽在喉间,身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簌簌发抖:“摄……摄政王,饶……饶命……”
一贯喜怒无常脾气暴戾的公孙无彦此刻却只微微皱了皱眉,瞄了眼地上吓得半死的宫女,随意挥了挥手:“起来吧。”
又冲一个个僵硬耸立着的王公大臣颔首示意,眼神中竟然有着罕见的暖意:“诸位也请坐吧。今日是我和苏婼的大婚,公孙在此多谢诸位的赏光观礼。”
说罢牵着苏婼款款走上宴席的首座。他先是体贴地扶着看不见的苏婼坐下,自己方才挨着苏婼坐下。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身边的女子,眉眼间的温柔深情一览无余。
下首的众人不禁看呆了眼,这,这还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公孙无彦么?难道,今夜,真的只是单纯的一场婚宴而已?
“吉时已到,请摄政王与苏婼姑娘共饮交杯酒!”礼官在旁提醒道。
公孙无彦牵着苏婼的手站起身来,眼中的浓情蜜意更浓。他把斟满的酒杯递到苏婼右手之中,柔声道:“苏婼,喝了这杯酒,你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我答应你,我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苏婼一言不发,只是一手环过公孙无彦的手臂,将他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公孙无彦满意地一笑,握住苏婼的手,将她手中握着的酒杯递到唇边。
公孙无彦身侧那柄“涅仙”魔剑,突然“铮”然一声尖啸,剑身红光大盛。
苏婼握着莲瑟给的玉牌,果然一路无阻。直到行至禁城门口时,她骤然停下步伐:“这----”
禁城内,本应该一排排严阵以待、来回巡逻的禁军将士,如今却是一排排悄无声息地躺倒在汉白玉的地面上。若不是随着呼吸而细微起伏的身体,苏婼差一点以为这些举国上下最为精锐彪悍的虎狼之师,已经变成了尸体。
一个青衣的男子背对着苏婼蹲在地上查点着什么,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等瞧清楚来人,俊美的脸上扬起了然于胸的笑容:“苏婼,是你啊。”
苏婼也认出了他。是那个救过他的青衣男子,是唯施----御天释----他的哥哥。“是你,御天祺!你在这儿干什么?他们这是----”
御天祺直起身来,一面伸出个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他们没事,只是被我下了药暂时睡着了而已。你又为何在这儿?据我所知,今夜不是你和公孙无彦的大婚么?哦,我知道了。”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口道:“里面现在的新娘,是莲瑟吧?”
“是莲瑟。”苏婼下意识地答道,马上又察觉到不对劲,某个真相在心底呼之欲出。“你是如何知道里面的人会是莲瑟?”
御天祺狡黠地一笑,答非所问:“我就知道这小子会临时改变计划,也罢,他愿意嫁做人妇我可管不着。就怕公孙消受不起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新娘,呵呵。”
谈笑间禁城门被人缓缓推开,一个右手持剑的白衣青年小跑进来,一脸兴奋之色。“副军师,城外的守兵已经全部被俘了!”
月色之下,只见这白衣青年剑眉星目,容貌俊秀,浑然一股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苏婼大惊失色,骇然掩口:“太子!你,你不是被我----”
来人正是当今太子朱靖。
太子瞧见苏婼,抱拳做了个揖:“苏婼姑娘。姑娘肯弃暗投明,在下在此多谢了。”
“好啦,一见美女就两眼发直,果然是你们朱家遗传的诟病。走吧,要是错过好戏就不好了。”御天祺撇了撇嘴,自顾自朝内殿走去。
太子脸一红,朝苏婼欠了欠身,急忙跟上。
苏婼站在原地,脑中一团混乱如麻的思绪。怎么回事,太子不是应该死了么?御天祺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么他呢?御天祺又是怎么知道里面的新娘是莲瑟?还有莲瑟,总觉得哪边不对,即使她爱公孙,可一向恨自己入骨的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帮自己?莲瑟……等等!
某个画面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一闪即逝。那个伤疤!莲瑟手臂上那个伤疤,她在另一个人手臂上见过一模一样的!也就是说----
耳边莫名忆起一句轻叹“我希望你第一眼看见的,是真实的我。不是唯施,不是莲瑟,不是神仙军师,而是我。”
“站住!现在里面的那个莲瑟,是他?!”苏婼朝远去的御天祺喊道。
御天祺脚步一顿,点了点头:“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和公孙无彦‘步入洞房’了呢,不知道公孙有没发现他的新娘竟是个男人,哈哈。”御天祺嘴上依然没个正经。
苏婼一咬牙,足下一点,身形如燕般跃起,瞬间与御天祺并驾齐驱:“我与你一起进去。”
御天祺侧头看看苏婼,破天荒地用深沉的语气问了一句:“苏婼,你可想清楚了,你这次进去,是为了谁?”
苏婼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为了谁?为了谁?……她只知道,不能让他因为自己出事……
“你们低估公孙了,他虽是凡人之身,但是只要那把‘涅仙’剑在他手中,你们就决计伤不了他的。他刚被那剑伤过,这次若再被伤,他……怕是会很危险。”
“‘涅仙’魔剑?哦,就是上次那把传说有上古恶神驻守的那把剑吧?怎么,除了杀仙斩佛之外,它还充当着公孙无彦的保护神?据我所知,这种魔剑,只有魔性,应该不可能是有灵性的吧?”御天祺讶异地挑眉。
“上古恶神?不是,剑里面驻着的不是上古恶神,而是我妹妹苏惜。我妹妹苏惜,她一直深爱着公孙,所以当年为了公孙的愿望,她以血肉之躯投身铸剑炉,铸成了这把魔剑。这把剑,凝结了苏惜全部的爱和怨……所以除了嗜血的魔性,每次公孙有危险,它都会示警保护他。”苏婼低声解释道,说到苏惜,她的眼神禁不住黯淡下去。苏惜,你还要执着到何时?……说到底,最对不起你的人,其实是我。
“示警?!”御天释一声惊呼,拔足狂奔而去:“不好,怕是真要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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