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小苑中,一个脸戴修罗面具的人坐在窗前,一只手放在窗框上,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木框……
他身在人间,却让人有种不在人间的错感,充满了邪性。
他便是那人人厌恶的监察阁阁主,临走前还给刘秧留了道难题的越亦。
一个身穿劲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跪地道:“阁主,苏家老宅里头传来讯息了……”
“嗯。”
戴修罗面具的越亦应了一声,收回放在窗外的目光,低头目光冷漠地撇向下属。
男人起身,将手中的信奉上。
打开信,看了下线传回来的讯息……
云朝离开明城时在苏家老宅带走了三个人,除了他熟悉的花影外,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叫苏锦,一个叫苏衍。
“苏衍……”
好生特别的名字。
当年太上皇云朝曾经为一个叫苏衍的人遣散后宫三千佳丽,也经为一个叫苏衍的人退位……
云朝从苏家老宅带走了一个和他心上人同名字的小孩子,总感觉有些不一般。
越亦站了起来,邪魅一笑,道:“花影和云朝见面没打起来,这倒稀罕。被捉拿当时没回来,只怕是花影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花影和云朝的恩怨别人并不清楚,但不代表他也不知道。
谁能想到云朝曾经最宠的男人之一花影会是云朝的亲弟弟呢?
一个早生一刻便是天上飞龙,一个晚生一刻便是地上尘埃……
人生际遇真是奇妙。
越亦站在窗前,仰头望着夜色,笑道:“既然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倒是心有些不甘。”
转身,越亦望向属下,道:“你去将花影带来的人招集起来,在太上皇必经之路埋伏着。”
男人跪地应:“是,阁主。”
越亦双眼微眯,笑说道:“这下子有得玩了。”
……
大军日夜兼程,行走在山岭之间,远处峰峦起伏,重叠环绕,山路蜿蜒深邃,满山蓊郁荫翳的树木连接广阔天空,分不清是山木到了天的尽头,还是天空跌落了人间……
苏锦手执狼毫笔不断描红,练的是苏衍拿手的飞白,那小脸满是严肃,精神专注,那样子与苏衍竟有三分相似。
花影不时打开车门,站在车门前眺望,复又回到车厢中,没坐一会又打开车门,反反复复……
“阿衍怎么还不回来?定是被那云朝吃干抹净了。”花影托着下巴百无聊赖道。
苏锦手颤抖了一下,一张纯白市场上少有的宣纸顿时成了废纸。苏锦有些紧张道:“皇上喜欢吃人?你不是说皇上不会伤害阿衍么?”
花影白了苏锦一眼,纠正道:“云朝现在是太上皇,当今的皇上是云谨。”
苏锦无语,这不是重点好么。
花影继续道:“云朝不吃人,但喜欢‘吃’苏衍。”
苏锦满脸迷茫,怎么感觉花影的‘吃’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样。
花影咧嘴坏笑道:“你还小,长大了就懂了。”
苏锦以为他又在嘲笑他的无知,面红耳赤地大声道:“我怎么不懂了?不就是‘吃’吗?我懂,我迟早吃了你。”
“哈哈哈……你……逗死我了。”
花影捧腹大笑,倒在地上许久都爬不起来。
苏衍满脸涨红,恶狠狠道:“我会吃了你的。”
“哈哈哈……”
花影不由笑得更厉害了。
苏衍被云朝叫去后就没有回自己的车驾,他与云朝同车同屋,共食共饮……
云朝恨不得这道可口的美味吃道,奈何少年郎才七岁,他只能忍着等他长大。
需要等多少年少年郎才会长大?他还得憋着难受多少年?
一向心境平和的云朝此时心潮翻滚,有些想要发泄心中的暴戾。
苏衍感觉到那双投放在身上的目光越来越炽热,不由感到有些坐立难安,启唇道:“我们快到裕州书院了吧?这些日子日夜兼程的赶路身子都快散了,我们去书院歇一歇脚再走。”
苏衍声音温如水,浇在云朝顿时感到一片清明。
见苏衍脸露疲惫,心中不由心疼。闻他要去裕州书院,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他与许冠在裕州书院初识,回宫后与他说想学书法,裕州书院大祭酒许冠一手飞白体天下皆知,云朝下旨请了许冠入京当了苏衍的老师。
如今他提议在裕州书院停留,莫不是旧情难忘?
云朝收敛了下翻滚的情绪,冲外边的人命令道:“今晚我们在裕州书院山脚下落脚,在裕州书院歇两天再走,大部队不歇进继续前行。”
“诺。”
楚战好听赋有磁性的声音立马从车厢外传来。
当晚云朝带着小部分人脱离了大队伍,文章领大军继续往裕州行宫走,心里咒骂楚战千百遍,“这小子还真狡猾,明明该是他带大军前行,他和主子去游山玩水,最后这带大军前行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却落到了他的身上。”
裕州书院苏衍前世来过,那时他已经是云朝的男宠,天下皆知。在裕州书院这期间,当世文豪不屑他,自命高清的清流言语攻击他,攀炎附势之辈追捧他……
似乎,好像少了什么。
他的直觉告诉他,除却这些记忆外他的记忆里少了什么。
五月杜鹃花开满山林,一簇簇的,从山这头开到山那头。在晨曦的山脚下投眸望去,云雾间火红一片,像天际初升的朝霞……
天色微亮,走在山道上,露湿鞋履,花香衣袖……
一路上,苏衍像一个慕名已久的求学者,半无半点缅怀故人的愁容。
花影坐在一块山石上,晃着手中不知从哪折来的杜鹃花,感概说道:“想想上一次来裕州书院还是十多年前了。”
“跟你一同来的。”
花影将花拋向正在拿着水囊喝水的苏衍,“那时沾你和云朝的光,整个书院的人都来迎接,我们坐着马车从山脚直驶到山顶。不像现在,还需一步一步地走。”
云朝和楚战的目光投向苏衍,想从苏衍的脸上看出异常。
苏衍笑道:“那时我还以为我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到最后才发现,我在那些人眼中不过是脏物。”
云朝脸色一沉,冷声道:“谁敢这般轻辱你?我去杀了他。”
花影为恐天下不乱道:“哈……有你这句话就太好了,当年对阿衍出言不逊的我都拿本本记着,回头我拿给你。”
苏锦目瞪口呆:“……”
他所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动不动就要杀人。
舅舅,外边好危险,我想回苏府。
苏衍狠狠地瞪了花影一眼,对云朝说:“那些先生们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如今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且不再提可好?”
云朝没应,花影接口道:“他人可既往不咎,许冠可不行,他必须死。”
楚战认同的点头,云朝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衍……
苏衍疑惑:“这位常听你们谈论起的许冠是裕州书院的先生?”
他真的忘了许冠这个人了?
花影和楚战互相对视了一眼,摇头表示不清楚。
云朝揉了揉苏衍的头发道:“许冠是裕州书院的大祭酒,你曾经的书法老师,你一手好看的飞白体可是得了他的真传。”
“唉……”
花影张了半天的嘴,气呼呼地望着云朝将许冠和苏衍的关系合盘托出。他也不怕苏衍对许冠旧情未了,苏衍又像前世那般不择手段的去寻他。
许冠,又是这个人。
苏衍扫过这一群人,他们总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起的人提起这个人,每一回都会浮现紧张不安之色,却一再提起,是在试探他么?
苏衍微微一笑,道:“我还真不知原来我和裕州书院还有这种般渊缘,这次来定要好好拜访一番,特别是许先生。”
见苏衍对许冠产生了兴趣,花影心里很是埋怨云朝,勉强一笑道:“大祭酒多年前便离开裕州书院了。”
苏衍见云朝脸色有些难看,作死问:“可知去哪了?”
“不知道,都失踪了十几年了。”
花影满不在乎道,起身拉着苏锦继续顺着山道往上爬。
云朝问苏衍,“你还在意他吗?”
苏衍反问:“谁?”
云朝道:“许冠。”
苏衍语重心长道:“你比我更在意他。”
“你清楚我的性子,越找不到答案越想探寻,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在我面前提起我和他的过往。”
苏衍转身朝花影追去,纯白色的衣摆掠过开在路边的大红色花朵……
云朝脸色一白,忘情之毒不断啃噬他的心。
“看好他,不许任何人靠近他。”
云朝冰冷的眼神撇向楚战,楚战慎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