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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其实时间过得并不快,现在才二月而已。

但冬日的气氛已渐渐过去,软嫩的春天正在发芽。

空气里弥漫着新的味道,经过冬天的沉寂,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蔺无夏靠在案边,低垂着眼,烛火在他的脸上,从眼下开始直到鼻翼,流连出一片阴影。

夜已经很深了,除了在这个行宫里巡逻的人,其他人都睡了。

烛火晃动一下,她才发现自己又在发呆了。

自从离开了都城,发呆好像成了她的习惯。她知道自己在思考着什么,但每次清醒过来又不记得到底思考着什么东西。

她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出了屋外。

马上就要出建安了,她在心里慢吞吞地盘算着日子。他们可以赶上苻水的桃花开吧。

严国都城苻水,一到春天,满城的春桃,软香酥风,明媚动人。

那般美好的景色,算是这趟旅程中为数不多值得期待的事情了。

她静静地在夜风里走,不自觉又开始神游。

她手下意识地摸着她怀里的玉箫。

她开始想念,想念他的箫声。

幽幽的箫声,清醇低润,宛如午后轻柔的呢喃,在耳畔,潺潺地流动。

夜风吹来,掀起她肩上的长衣,让它从她身上蜕去,悠然飞舞,好似蝉翼。

她伸手,勾住飞离的衣服,搂在怀里。

恍惚间,想起以前在雪山上的日子。

那个白胡子的老头满山地追着她跑,只为揪住她的耳朵,让她回去练功。而她躲在树后面,捏一个雪球,朝老头丢过去,然后哈哈地笑翻在地上,因为老头连脸都变成白的了。

现在想来,那老头真是可爱得很,凭他的功夫,怎会被她的“暗器”打中?

风雪最盛的腊月,有着她的生日。差不多的时候,老哥再忙,都上山来接她回去。当她在山上被白胡子老头压迫的时候,看见裹着厚厚皮毛、像只大雪熊的老哥,就会笑着跑过去,投进他的怀抱,然后在他温暖的怀里冲干瞪眼的老头做鬼脸。

老哥牵着她的手回家,告诉她娘做了许多她爱吃的糕点,但是都被他吃光光了;还说爹说教的口才越来越好了,让她回去等着好好领教吧。

飞雪下啊下啊,自在轻盈。

耳边,仿佛箫声袅袅,仿佛汇聚成她脚下涓涓的河。她站在河里,河水拂过她光裸的脚,冰凉舒爽。

隐隐地,远方传来沉闷的响声,好像雷打在地上一样。

蔺无夏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点冷意,“有人来了,好快的马。”说完,身子一闪,不见踪影。

蔺无夏在门外的空地上站了有一会了。

她直直望着远方,一动不动。

身边的人出声询问她,她也不做声。

侍卫们不禁朝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看见一片漆黑的夜。

“是他啊……”

她轻轻地叹息,幽然如同呼吸。

夜里,有白马穿破夜色而来,停在他们面前。

众人大惊,唤了声:“王上。”

丰恒坐在马上,恍若未闻,眼光死死盯在蔺无夏的手上。

她手里,还拿着他的玉箫。

她走的时候,她笑了。

他曾经迷惑了一会,但马上又放下了。

日子还是一样地过,仿佛蔺冬儿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但他知道其实所有人只是在等待一个结果而已。

每日的政事依旧有些棘手,但他已很习惯。在行宫里的日子其实很清闲,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

奢侈啊……她何尝又不是他的奢侈。

因为是奢侈,所以他不敢多想,整日为国事操劳,像个最好的王。

只是有一天,他看着文书,看着看着,他才猛地忆起那一笑。

那一笑,明明熟悉万分,那时,他居然没有看出来。

他错过了,所以他追来。他一定是疯了,所以才会丢下王座,丢下他的责任,嘱咐了吴静阳,快马加鞭,日夜不分地追赶,却在追上她的时候,看到她气定神闲,超脱潇洒。

他才恍悟,她不能如他思念她一样地思念他。

他在她心中占不到重要的位置。

可是,为何她还握着他的箫,又为何握得这般紧?

丰恒下了马来,怔怔上前几步,张嘴欲言,被蔺无夏扬手打断:“王上无须多问,臣妾依旧是臣妾,什么都没改变,不是吗?”

丰恒眼神暗了暗,“你们都走!”他低沉地命令。

旁边大眼瞪小眼、搞不清状况的侍卫们退走,就只留丰恒与蔺无夏二人静静对视。

“现在无人了,不要再自称什么臣妾,你从来就不是我的臣妾。”他冷冷地说,连带让她的心都冷了。

他在怨恨了,怨恨她。

蔺无夏扬起脸,笑叹似烟。

她犯错了,犯了个天大的错。她不该让这个男人沉沦太深,她以为他会有着君王的无情,可她看错了,这个男人没有那般洒脱,他将情这个字,看得比义重。

她闭闭眼,郑重地说:“我会是你的王后,直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他怔忡,继而隐忍着怒火,一字一句地说着:“从你婚典未出现开始,尘埃就已经落了。”

她的眼神变得诡异,陡然间表情上有了疏离,“建安王,没有谁能束缚谁。所谓约定,我只看见了你与姜宁王之间的,而没有看见我和你的哟。”

他踉跄退了一步,不敢相信。

她怎么能这么绝情?难道她与他的相处都是假的?

蔺无夏上前一步,说:“建安王扪心自问,我对你可下过什么承诺?”

丰恒细细回想,惨白了脸。

没有。她完全没有。现在想起来,她虽然嬉皮笑脸,却从未真正热络过。

他才发现。如今,细想起来,她骨子里透着一种叫做高傲的冷淡。

她的冷淡,贯穿在她的一言一行里,其实他早就体会到,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冷淡,显得她如此与众不同,所以他才会不知不觉地沉迷至此吧……

蔺无夏看着他苍白着脸,满心沉痛。

她在误导他,她让他以为她一直以来都无意和他相处,但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在骗人。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他的纵容。

但是,她不能再让他有所期待,她一咬牙,轻轻说道:“建安王,枉你称为明君,竟如此冲动,为了一个小小的丫头,撇下你的江山,这叫建安百姓如何安心?”

丰恒惨淡地笑笑。若是换了其他女子,爱美人胜过江山,不知该多感动高兴,可他却只换来一场空。

可是,他仍旧上前一步,直视着她,“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

她盈盈的目光深沉难以明了,“建安王,你不是最喜欢观棋吗?那就不如跟我走一遭。这里有一盘棋,你置身事外作壁上观,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哦。”

为何情况总是朝诡异的方向发展?丰恒真的随了队伍,不过为了安全以及建安的稳定着想,他易了容,混在骑兵里,却总是在马上想东西想得出神;随行的人马更是惶恐得几乎找不到路。

只有蔺无夏,悠然看着山一重,水一重。

虽然尽量走官道,但总有难得穿越的地方,可是蔺无夏毫不掩饰,健步如飞,总让底下的一片人目瞪口呆。

“快点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不快点,苻水的桃花就谢了!”

她经常这么说着,这个时候,丰恒就会痴痴地看着她出神。

蔺无夏自动忽略丰恒的目光,没事人一样。

太残忍了吗?或许吧,可是,真的不能再沉没下去了。没有人有资格让另一个人痛苦,可若是真要有个了断,不如拿一把快刀斩断乱麻。

一路上不可能这么太平,这年头人在外面漂,哪能不被人看上的。

什么抢劫啊,偷东西啊,还只是小打小闹,若要动真格,就要像这样。

从踏进这个山谷的第一步起,蔺无夏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随行的将军也不是平庸之辈,派了一对先遣,到前面查看。

当那对人马即将消失在人们视线中时,从天而降泛着利光的银钩,生生刺穿了他们的胸膛,连带将人钩起,甩了起来,红色的血在空中画出一道道圆滑的弧线,然后那些不能瞑目的人就落在了活着的人的面前。

两边,山崖笔直,险峭难登,真是偷袭绝好的地点。

一开始就知道这里很危险,但路无法不走,所以才会失了这么多的兄弟,困兽的心态大概就是如此吧。

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

山上传来人声,冰冷干涩,可绵厚不绝。

“蔺门主,我们不想为难你们。只想知道我家小姐下落,若门主肯告知,我等立刻离去。”

原来是冲着她来的。

看来丰恒在这里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

蔺无夏众目睽睽之下,纵身跃出,立于队伍的最前列,负手大笑,“这真是笑话,你家小姐在哪我怎么知道?我对于女人一向都没有什么兴趣。”

那声音又起:“蔺门主武功高强自然有恃无恐。可是这里的这些人就不一定都能逃脱了。”

蔺无夏眼波流转,满是妖魅,轻笑出声,宛如午夜呢喃:“你怎知我保不住他们?”

她举起纤纤素手,轻轻拍拍。

山上立刻响起兵刃相接的声响。有人从崖上纷纷落下,摔到她面前时,已了无生气。

不久之后,山崖上飘下两队人,在空中不断过招,不停有人坠落。

蔺无夏身后的官兵们看得目瞪口呆,觉得应该上去帮忙,可是又无从插手。直到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撤!”

一方人飞一般地后退,而另一方并没有追的打算。

后撤一方的一个领头人放出话来:“蔺门主,请切记,不要伤害小姐,否则我家主公不会善罢甘休。”

蔺无夏闲闲摆摆手,“放心,我没有为难女人的习惯。”

那人闻言,不再言语,而是反手掷出手中的银钩。银钩如闪电,刺穿几人之后竟来势不减,直直飞向蔺无夏。

蔺无夏站着一动不动。

就在银钩即将触碰到她的一瞬间,一个黑色的东西如薄日出云,倏地蹿出,击在银钩之上,银钩应声落下,而那黑物旋转着,又飞了回去。

偷袭之人眼看已没有希望,带着手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抹凄厉闪过蔺无夏的眼。

一十七条人命。纪师叔啊纪师叔,我虽尊你一句师叔,但每一滴血我都会向你讨回来。

她微微笑着,“伙计们,辛苦了。”说完,那些剩下的江湖打扮的人也纷纷离去。

当又只剩下护送的人马时,蔺无夏朗声道:“瑛爷,两年不见,身手越来越好了。”

仿佛是从山壁里直接冒出的一般,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走了出来。

众人都吃了一惊。

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男人,有几分邪霸之气,可又偏偏眉目如画,丹凤流光,一时间竟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妖是人,还是仙。

那男子还未开口,后面又有声音幽幽传来。

是女人的声音,悦耳动听,又带着淡淡的威严:“听说有妖女在建安祸国殃民,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蔺无夏闻言大笑,“是谁在乱说,有曹夫人看着,我怎敢打建安的主意啊!”

若见到那男人,众人是惊奇,那听到蔺无夏的话之后,所有的人都如化石般僵硬了。

因为他们都猜到了那个女人是谁。

曹苏骑着一匹白马,施施然从山壁之后转了出来,笑意满脸。

那男人就是严瑛了。

严瑛上前将曹苏扶下马来。曹苏抖抖裙脚的灰尘,对蔺无夏说:“好久不见了,无夏姑娘。”

蔺无夏嘻嘻地笑,“是啊,是啊,曹夫人风姿不减当年啊。”

曹苏也笑,“你这嬉皮笑脸的个性倒也没有变。”

蔺无夏翘起嘴,一脸无辜,“本性难移啊。曹夫人,你看你真是重量级人物,一出场就震撼全场了。”

经蔺无夏这么一说,她身后的人终于幡然醒悟,哗哗一下,跪倒了一片,大呼:“曹太后!”

本来应该死了的建安王太后又出现在众人面前,建安的士兵官员都像傻了一般。可是无人敢问丰恒,因为众人皆知丰恒与曹苏在以前是多么尴尬的关系。

表面上是王与太后,实际上丰恒在曹苏的压制下,不得翻身许多年。

没有人敢透露丰恒就在这里的事实,就如同没有人敢问那个蔺冬儿到底是谁,以及曹苏为什么没有死一样。

这种事情自然有人去操心,而还想明哲保身的,最好永远都装作没有看到。

曹苏说她和严瑛一路游山玩水偶然才会遇上他们。蔺无夏听在耳朵里,可是一点也不相信,这么巧?有鬼咧!

曹苏倒真的随着他们走了一段路。不过太后大奶奶真是难伺候。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路太硌脚的不走,一有不顺——幸亏她没有胡子,否则吹胡子瞪眼是不会少的。

蔺无夏真佩服严瑛,他一定是有被虐倾向,否则怎么会养这么一只又娇又骄的孔雀。

“我说我的大太后,你什么时候才离开。你看,************,你不去游山玩水,而是窝在这里陪我们赶路,何苦委屈自己呢?”蔺无夏苦口婆心,只差没有痛心疾首了。

“我吃你的,喝你的,哪有委屈。”

眩晕啊……你不委屈,我委屈啊……

蔺无夏左右看看,无闲杂人等,很好。然后挪挪姿势,附在曹苏耳边说:“曹大姐姐,你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走?”

曹苏看了她一眼,嘿嘿一笑,咬着她的耳朵,说:“还有什么,不就是要那个骑兵队伍第三行左数第六个,陪我一夜咯。”

蔺无夏一瞪眼,“此话当真?”

曹苏咬咬手指,“当真。”

“好!”蔺无夏一拍桌子,“为了大局,那位兄台,你就英勇就义吧!”

唤那人上来,刚好是丰恒。严瑛也跟着一起来了。

蔺无夏一脸同情地对丰恒道:“兄台,没办法,你只有牺牲了。曹夫人想和你单独相处……”

“一夜哦,是一夜。”曹苏贴在蔺无夏身后,宛如背后灵。

“是。”蔺无夏答应着,嘴角不觉抽动一下。

“哦呵呵呵,小哥,来,我们好好叙叙。”说着,拖起丰恒往里走。

严瑛跟在他们后面,亦步亦趋。

“你在干什么?”曹苏瞪着他。

“跟着你啊。”严瑛毫不惧怕恶势力,实话实说。

“不准!”曹苏说着,将丰恒推进屋里,一把关上门。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你们叔侄也好好叙叙旧吧!”

严瑛退了回来,和蔺无夏大眼瞪小眼,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坐下,喝茶。

曹苏关上门,转身面对丰恒,后者阴沉着脸。

“太后好像生活得不错。”他说着,声音却不知不觉沙哑了。

曹苏淡笑,“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脱离了那个牢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确实不错。”

丰恒闻言,脸色微微地白了。

牢笼吗……他垂下眼,轻声道:“那真是太好了。”

曹苏深深看着他,“可是你却好像越来越阴沉了。”

丰恒一愣。

阴沉?人们都说他越来越沉稳了,只有她会说他阴沉吧……

可是,她说对了。的确,他变得越来越阴沉,自从掌政之后就愈发沉郁,虽然总是笑着,但开始回忆过往。

他无奈,“是啊,可能是衰老的缘故吧。”

曹苏翻个白眼,“我比你年纪还大耶。”她坐下,顿顿,对他说:“你看到我,时候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

丰恒睁大眼,张嘴欲言,可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年前,夺了曹苏的一切,他明明有机会赶尽杀绝,但他没有。

他本以为不会再见到她,但现在,他又看见了。

感觉很复杂。他本该恨她,恨她打压他那么多年。那些年,他活在人们的嘲笑与唾弃中,那般痛苦。

他曾想过当他取回权力之后,要狠狠地将她践踏在脚下的;但是,当最后明白过来,其实她对于权力是无欲的之后,他突然恨不起来了。

他拿什么去恨一个心不在江山的人?

眼见着他的脸色变得灰暗,曹苏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呀,明明聪明,可是又太过善良。你要的不就是成就霸业吗?你拿着刀,本来该披荆斩棘,可是又怕砍到人。”

丰恒深吸一口气,眼神有点不服气,“哼,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看到我就不停地说教。”

曹苏大笑起来,“那时我以为你朽木不可雕,习惯养成了,怕是改不了了。”她的眼神开始深邃,“那时,你骗过了我。”

丰恒笑了起来,“的确,我就是这样的骗子。”

“但我更希望称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丰恒惊愕。

“你的确吓到我了,当我听说夺了我势力的人是你之后。”曹苏说着,“我惊讶,但是我又狂喜,因为我知道建安的王族终于出了可以顶天立地的人。”

丰恒垂下眼,“我不需要你的赞美。”

“但你必须聆听,只要有赞美,就会有责任。”曹苏道,“我无意逼你,但你要了解。”

她的眼眸湛然,“你要记着,你若是对不起建安,很多人都等着收拾你。”

丰恒愣愣,突然大笑,“庸人果然自扰!”

笑毕,他道:“如果王是我的宿命,我背负它,便不会放下。”

即使,他彷徨,他仍不会放下。

“可你现在在这里了。”曹苏指出。

他明白她的意思,他突然有些忧伤,“这就是我……对不起她的地方。我无法让她爱上一个王。”

他先是一个王,然后才是丰恒。

可他没有让她爱上身为王的丰恒,可他也不能脱下王的身份,全心全意地去爱她。

他的爱,也有顾忌啊,虽然他如此真心。

曹苏不再逼迫他,因为她已经明白:他知道他的位置在哪,从头到尾都知道。

曹苏的笑容一派雍容,仍有着昔日立于顶峰的影子,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说实话,我很感激你的出现。”真的,谢谢他解放了她。

丰恒嘴角上扬的弧度优雅美好,“的确,我代替你坐了牢。”

然后,他们大笑。

门外的两人面对面静坐,一口接一口地喝茶。

完全不用竖起耳朵,以他们的功力,里间的声音,哪怕是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二人听着,脸上阴晴不明。

直到里面的曹苏开始向丰恒抱怨因为严瑛长得太俊,以至于常常有人想偷吃他豆腐,而她作为他的所有者不得不奋力保护自己的财产,搞得她武艺倍增,严瑛这才抽动着眉毛,对蔺无夏说:“蔺博雅舍得放你走?”

蔺无夏笑眯眯,“我想走就走,才不管他。”

“想走就走,这样很好。”严瑛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一口茶,想了想,继续咳了咳。

……受不了了。

蔺无夏一把拍在桌上,“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吧,别再折磨自己和我了!”

严瑛从善如流,张嘴就问:“为什么要到严国去?”

蔺无夏一手支着头,说:“想去看看,看看我身体里血液的源头。”她看着面前的茶水,“我知道很不合时宜,但瑛爷,当初你不也在那样的条件下执意回去吗?你又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见到那个人吗?”

“你想见他?”

蔺无夏直视着他,“想或不想都不重要,是必须。我必须见他一面,必须看看娘亲深爱的人是怎么样的。”

严瑛淡淡问:“这么说你只是为了你母亲?”

蔺无夏的眼如此清澈,仿佛可以看穿一切,“不要告诉我血浓于水。我理智上可以接受,但感情上仍然排斥。我身体里虽然有着你严家的血,但二十年来严家都与我无关,我又怎能对你们产生什么亲情?”

严瑛听了有些不悦,但却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像她这样的人,多半不会在意什么人伦纲常,她在乎的,往往直接得可怕——不是血缘,而是情义。

这就是蔺博雅教出来的吗?他承认,若蔺无夏真的和王宫里的那些公主一样,一出生就在帝王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出色。

或许,真不知这是不是幸运,明明有着沉重的身世,可她朝着不同的方向成长了,并且干净得不见一丝渣滓。

不知为什么,这世上姓严的公主王子还有很多,但没有一人像她一样让自己有种强烈的感觉。

感觉这个人,正和自己血脉相连。

严瑛笑笑。现在,她还不肯承认血缘这种东西的奇妙,但无妨,总有一天她会懂的。

“但是,若你要对严国不利,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哦。”严瑛又喝了一口茶,终于觉得这茶有点喝头了。

蔺无夏摆摆手,“放心。我只不过一区区江湖人,对那些不感兴趣。江湖人只做江湖事。”

严瑛半掩凤目,重复她的话:“江湖人吗?最简单是江湖人,最复杂也是江湖人啊。”

蔺无夏但笑不语。

蔺无夏几乎想撒花。

曹苏终于厌倦了她的脸,要离开队伍了。

“曹夫人,马上就要分离了,我的心是这么难过!”蔺无夏泫然欲泣。

“是吗?无夏。”曹苏一把抓起她的手,“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勉为其难多留几天好了!”

蔺无夏一把推开她,“别,您饶了我吧。”

“切!”曹苏瘪瘪嘴,冲严瑛招手,“我还不稀罕,我们走,瑛哥!”

严瑛乖乖跟在她身后。

曹苏翻身上马,突然眼波一转,大声问蔺无夏:“蔺博雅到底长什么样?有我家瑛哥俊俏吗?”

轰地,严瑛、蔺无夏居然都红了脸。不是害臊,而是羞愧,多少年了,怎么还执着于这个问题?

蔺无夏无辜地从怀里掏出《蔺家家训》,翻看最后一页,念道:“蔺氏博雅俊美无双,天下第一,蔺家后辈当引以为傲,并大肆宣传。”

严瑛的眉毛跳动得厉害,好像里面有只跳蚤,“这家训是谁写的?”

蔺无夏望天,“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天下第一美男的蔺博雅呗。”

严瑛冷冷转头,对曹苏说:“他在撒谎,是我比较帅,你要对你的丈夫有信心。”

曹苏眨眨眼,一脸向往,“可是我还是很想看看蔺博雅到底长什么样啊。”

“不准看,一辈子都不准看!”严瑛霸道地宣布,然后策了二人的马,载着二人离开。

只是,曹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正好落在了骑兵里的一个不起眼的人身上。

那个人,满脸冰霜,眼神肃穆。

曹苏转头向前,笑了。

“丰恒真不会感情用事误了建安?”严瑛轻声问。

曹苏笑道:“若真是如此,就不是丰恒了。”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