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棋雪(秦巅)
楔子
热死了。
蝉儿在树上不停地叫着:“知了,知了,知了……”
疯了……
捡起一个石子,扬手一扔,击中院子里的那棵最大的梧桐树,大吼一声:“我知道你们知道了!”
梧桐树抖了抖,树叶瑟瑟地落下几片。
安静了。
可是,还是很热。
究竟是谁说的心静自然凉?大骗子。
蔺无夏趴在院子里的水池边,快要变成烤鱼干。
“达达达……”有人踏着重重的步子走过来,将一个软软的东西放在她的背上,然后走进屋子。
那个软东西呵呵地笑着,叫着:“姑姑,姑姑,姑姑,姑姑,姑姑,姑姑,姑姑……”
蔺无夏的嘴角抽动一下,她冲着屋里大叫:“嫂嫂!你要把你儿子变成知了吗?”
屋里的人没有回应,她蔫蔫地翻身将小侄子抱在怀里,一岁大的小孩立刻往她怀里钻。
她极力仰着头,痛苦万分。这个臭小子到底知不知道热啊?
她正和小孩子黏得难舍难分,又一人走来。
“哟,无夏,好贤妻良母啊。”
有没有搞错?嫁人的又不是她!
“这是你的儿子耶!”
来人笑得很灿烂,但在无夏眼里却很无赖,“他也是你的侄子嘛。”说着,也走进屋里。
啧,两个人扔下儿子躲进屋子不知道干什么,大热天的……
蔺无夏抱着小侄子,腿下微沉,跃上梧桐树。臭小子一点都不怕,反而格格地笑个不停。
“这种没神经的个性不知像谁。”她眯着眼,打量着怀里的这个叫做蔺斌的小朋友,自言自语。
还能像谁,不就是像她,这个小朋友就跟她混得最多。
她一边捏着他软软的脸颊,一边闭上眼养神。而蔺斌只知傻笑。
突然,外院有人大喊:“丞相!丞相!”
蔺无夏大笑,喊回去:“丞相正忙着呢!”
那人又喊:“王上急召,要丞相速速进宫!”
蔺无夏吐吐舌头,管不了了。
屋子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俊美的男人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蔺无夏看了,抱着蔺斌一起笑,“小斌斌,看来你的妹妹要过一阵子才能有了。”
等男人出了门,屋里的女人才施施然出来。她看了眼树上的蔺无夏,没有说话,而是在树下的八仙桌旁坐下。
蔺斌痴痴地喊:“娘,娘!”
蔺无夏将蔺斌松开,说:“接着。”
树下的女人一把接住,冷冷瞟了眼她,怪她动作太危险。她笑笑,然后跷起二郎腿,在树枝上闭目养神。
女人——蔺无夏的大嫂,姜宁当朝丞相蔺博雅的娘子,同时也是姜宁的镇国大将军廉雁寒,搂住自己的儿子,哄他睡。
院子里一片祥宁,微风拂过,带着热气,但也潮湿。塘子里的夏荷开得正盛,淡香袭来,沁人心脾。
而八仙桌上,晾着一壶茶,白烟袅袅。
终于有点自然凉的味道了。
不到一个时辰,蔺博雅就从王宫里归来了。素来和颜悦色的他,此刻脸色铁青。他直直从大门进来,走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扬起头,眯起细长的眼眸,说:“还不快下来,大事不好了。”
蔺无夏一个翻身,轻盈着地,懒懒地问:“竟有蔺丞相觉得大的事?说来听听。”
蔺博雅细细看看她,叹了口气,这才缓缓道:“严王派来使者找王上要人来了。”
蔺无夏沉默一会,然后勾起笑,“要谁?”
蔺博雅目光深邃,“你。”
蔺无夏在八仙桌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怎么说?”
蔺博雅垂下眼,“严王知道你是他留在姜宁的孩子,派人来把接你回去。”
蔺无夏慢慢地喝着茶。
蔺博雅叹了口气,“严王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只是这一天就在现在。”他问蔺无夏,“你准备怎么办?”
她笑笑,“怎么办?”她扬起如丝的媚眼,反问蔺博雅,“哥哥,你希望我怎么办?”
蔺博雅的眸光闪烁难明。
“罢了罢了。”蔺无夏摆摆手,“不妨去严国走一趟吧。”说完,又举起茶杯。
蔺博雅终于笑了,笑得温文尔雅,云淡风轻,“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说。建安国也派使者来了,建安王想迎娶你做王后。”
“噗!”蔺无夏一口茶喷出,直直射向对面的廉雁寒和蔺斌。
廉雁寒抱着儿子,一旋身,险险躲过“红龙吐涎”。蔺斌看了笑个不停。
廉雁寒皱起眉,告诫儿子:“不卫生,不要学。”
蔺博雅这才坐了下来,亲亲儿子柔柔的脸蛋儿,嗯,真香。
“所以说,我的好妹妹,你可以好好想想,你究竟是要去认祖归宗,还是去享受荣华富贵。”
蔺无夏趴在八仙桌上,嘴角还带着茶水,死死瞪着和儿子玩得不亦乐乎的蔺博雅,恨恨地想:死老哥,就知道刚才的正经是装的,她的死活,他怎么会管。
所以,她决定,这真是糟糕的一天。
第一章
画蛾眉,点绛唇,染香腮。
对镜理红妆,镜里花面明媚若春风。
纤纤青葱指,拈了金步摇,簪入如云似鬓的发里,按了一按,然后左看看,右看看。
最后,菱角似的小嘴微微上扬,露出满意的笑。
“我怎么能长得这么美呢?”她扶着微微红晕的脸颊,看了又看,陶醉不已。
话音未落,她身后的暗处传来细细的响声。她听了,缓缓挑起眉。
陡然,寒光闪动,剑风凌厉,刷刷几柄利刃破空而来。
她嘴角还带着残笑,沾了点指甲花汁,向后一弹。白玉般的手指间飞出嫣红的水滴,落在偷袭者的额间,娇艳鲜明如血。
咚咚咚。
剑还没沾到她的衣服,偷袭的人就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她看了眼镜子,脸色白了白。
“眉毛好像画得太凶了。”赶紧重新描了描,这才松了口气。
她盈盈地站起,走到衣架子旁,拿了锦袍,披在身上,然后幽幽地转了一圈。
“好衣果然还需美人来配啊。”
然后,她从桌子的夹层里抽出一把大刀,藏在衣服里,再戴了珠冠,打开门,门外跪倒了一片。
“祥宁公主万安!”
她在珠帘后面笑得得意。
建安,我来了!
姜宁国最近有一件大事。
蔺丞相那体弱多病的妹妹蔺冬儿应建安王请求,远嫁建安和亲。
王上封蔺冬儿为祥宁公主,赐黄金万两,锦帛万匹,美婢三百,还有一封与建安通商的详尽计划作为蔺冬儿的嫁妆,随蔺冬儿一同在九月初启程前往建安。
传言,蔺博雅丞相的小妹容姿绮丽,倾国倾城,只是从小身子骨虚,见不得风寒,所以不出闺门。
又传言,蔺冬儿一身才学,聪慧过人,博闻强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总之,蔺冬儿是一个才貌兼备,难得一见的佳人,只可惜红颜多病,身子弱些。
哈。
真是笑话。
廉雁寒站在大殿前,一身银甲,在九月的阳光下闪烁着炫目的光。
她心底在笑,冷笑。
才貌兼备,体弱多病的佳人?简直是欺骗观众。
姜宁王向她走来,对她说:“廉将军,有劳了。”
她一拱手,面无表情地说:“哪里,末将定当将祥宁公主平安送至建安。”
姜宁王满意地点点头,“路途遥远,廉将军一路小心,务必谨防有人企图破坏这次姜宁建安两国的交好。”
廉雁寒再次拱手,“末将定不会辱没使命。”
姜宁王叹了口气:“孤王知道你家有稚子,但你毕竟是祥宁公主的嫂嫂,且公主也希望你随行护送,所以就劳烦你了。”
“护送公主是末将的荣幸,又岂有劳烦一说。”
才怪。
廉雁寒心里又冷哼一声。
站在姜宁王左首的蔺博雅微微弯起了嘴角。
今日,是祥宁公主启程的日子,文武百官汇聚于王宫,在张扬的红缎底下,举行和亲大典。
充当礼官的蔺博雅抬头看看天,吉时到了。
大典开始。
莲步轻移,襟摆摇曳,细腻华贵的绣花缓缓绽开至地面,如流水浮华,光彩绚烂。从大殿上下来的女子身段娉婷,明明一身华服,但却有一股出尘清丽,娇娇若盛夏繁荷。
腰间环佩铃铛,面上珠帘轻摆,盈盈的步子晃动着,珠光闪烁之间,只见丰润朱唇,清澈眸光。
轻轻流泻的风情却看得不甚清晰,众人屏住呼吸,微微失神。
蔺博雅站在殿首,长眉飞扬,他举目,看见廉雁寒手扶着白虹剑,也正望向他。
他们相视一笑。
和亲的典礼纷繁复杂,可再繁琐的礼节在祥宁公主翻飞如细浪的裙脚之下也变得不再那么无法忍受。
等到蔺博雅宣布:“请公主启程!”
百官才意识到,姜宁与建安之间的关系,终于踏出了一大步。
拜别了姜宁王,和亲的队伍由廉雁寒领着,建安来的使节陪同,浩浩荡荡地从东门出发。经过外城的时候,百姓沿街俯首,为公主祈福。
百两马车装着公主嫁妆,侍卫女官分侍两旁,和亲队伍绵延着出了城门,便已是日落。队伍在都城城郊的行宫住下。
廉雁寒吐出一口长气:这还只是开始,要将这么一群人物安全送到建安,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简单地梳洗一番,蜕去银甲,一身软袍,走到公主房前,通报:“末将廉雁寒,向公主请安。”
房里,娇柔婉转的声音传来,如软风拂柳:“嫂嫂,请进。”
她推开门,抖抖衣袖,“你千娇百媚的声音真让人受不了。”
蔺冬儿——其实应该叫蔺无夏——斜倚在榻上,纤纤如弱水,扶着额,“嫂嫂怎么能这么说呢?小妹不是一向都这么柔弱吗?”
廉雁寒想掐死她,好阻止她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你要是柔弱,全天下就没有强悍的人了。”
蔺无夏也很苦恼,“为了我柔弱的形象,我也很烦恼啊。三餐比鸡吃得还少,走路走得比蜗牛还慢。”她张开十指,对着蓝天,“我有多么的不容易啊!”
廉雁寒按了按腰间的剑,提醒自己不要冲动,“听说在王宫的时候,有人想行刺你?”
蔺无夏收回手,懒懒地说:“是啊,被我打发了。”
廉雁寒微微皱起眉,“是谁?竟然能在姜宁王宫下手。”
蔺无夏冲廉雁寒眨眨眼,“放心放心,一切都尽在我的掌控之中,哈哈。”
这种口气有点欠扁,廉雁寒敲了她一下,“那些人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真是自找死路了。”
廉雁寒想了想,嘱咐了一句:“别玩得太过。”然后转身欲走。
“嫂嫂等等!”蔺无夏连忙唤道。
“何事?”
蔺无夏好像有点难为情,“我没有吃饱,能不能帮我偷渡一只鸡来这里?”她双手合十,看起来有点可怜,“拜托!”
翌日,启程。
谁知,这路途竟足足耗了三个月。
其间,共有一百四十一次行刺,公主共生了三十次“病”,共有三百零一块石头挡过他们的路,同时有二十八人逃跑。
廉雁寒看着近在眼前的建安国境,额头抽动一下。
终于到了……
再不到,她怕她忍不住撇下众人,一人鞭打着公主快马先走一步了。
“啊,到了!到了!”蔺无夏突然在廉雁寒的身边冒出,看着前方建安的王旗,兴奋地说。
廉雁寒冷冷看她一眼,“你也不怕别人看见。”
“没事,那群人累得跟死耗子似的,没人注意的。”她摆摆手,“终于到了啊,否则我就要开始装第三十一次‘生病’了。”
“哼。”廉雁寒冷笑,“你‘生病’躺着就好了,可我还要偷着帮你拿吃的,厨子还以为是野狐狸偷去的。”
“嘿嘿,那是嫂嫂你对我好嘛。不过,真是好想小斌斌啊。”蔺无夏的话锋突然一转,哀怨起来。
不说则已,一说气人。
廉雁寒死死瞪了她一眼,“你一个人就算了,还把我拖下水,让我抛家弃子,硬要我来做这护凤将军。”
“抛家弃子?太严重了!我也很寂寞嘛,想要嫂嫂陪陪嘛。”她一脸可怜,两眼泪汪汪。
“罢了罢了,只是一想到博雅教导斌儿时的样子,我就不寒而栗。”廉雁寒叹了一口气。
眼前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蔺博雅笑眯眯的面容,两个人女人同时抖了一下。
“不要啊!我不要小斌斌变成老哥第二啊!”蔺无夏抱住头惨叫。
廉雁寒偏过头哼了一声:斌儿最多也只能成第三,第二早就有人当了。
翌日,廉雁寒的马终于踏上了这块名叫建安的土地。
而雪,开始下了。
人们都说这是建安百年难遇的大雪,一瞬间,天地一片苍茫银白。
风雪中,祥宁公主抬起头,看天空一片藏蓝,而从天而降的雪,洒进她的琉璃般的眼眸里,化成成涓春水。她拖起大红的裙摆入住了建安王在边境的行宫。
行宫依山而建,风雪这般大,公主身子弱,廉雁寒就领着和亲的队伍住下,一住,又是半个月。
而这半个月,迎来了建安王。
建安王啊……蔺无夏倚在软榻上,抽出藏在衣服里的大刀。
即使被贴身带着,这刀还是没有沾染上暖气。寒光逼人,清冷绝情,映雪,却比雪更冷上三分。
传言建安王长得风流倜傥,在曹苏当政的时候,为了骗过掌权的曹太后,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在曹太后病薨之后,他一改恶态,励精图治,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人人夸口的好王。
好一招韬光养晦。
她掂了掂手里的刀,突然翻手一舞,刀光如雪影。
“赶路太闷,最近都很无聊。建安王,你不要让我失望了才好。”
建安王丰恒站在行宫大殿之上。
一身黑金袍,袍上绣着建安的象征——红狮。
他抬起眼,看着廉雁寒,嘴角泛起笑,“久仰廉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廉雁寒不动声色,“建安王谬赞。在下见到建安王才是难得的荣幸。”
丰恒一挑眉。传言廉雁寒性子很冷,今日一见,也不尽然。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收放有度。
果真是大将的风范啊。他的思绪流转,想到一人,不禁眸光沉了沉。
“王上,探望公主要紧。”一旁的吴静阳低声提醒主上。
丰恒这才一惊,笑开,“是了,廉将军护送公主,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廉雁寒琢磨着他的话语之中已把蔺冬儿当作自家人一般,一时不知该不该高兴,只是道:“哪里,这是在下职责所在。”
丰恒负手,对廉雁寒说:“不知廉将军可否为我引见公主?”
廉雁寒颔首:“当然。建安王请跟我来。”说着,领着丰恒穿过长廊。
纷扬的大雪飞入走廊,落在众人的衣角上。
走廊外,漫天的白雪,纷扬如乱花,迎风狂舞。
“天地空明,山河表里,玉幻琼移。”廉雁寒和丰恒的后面,有人轻念。
廉雁寒转身,见是丰恒边上的红人,这几年声名鹤起的吴静阳,微微一笑,道:“到哪都有读书郎呢。”
吴静阳回笑,“读书郎附庸风雅,穷酸迂腐,怕是难入廉将军的眼。”
廉雁寒看看外面的飞雪,只是道:“哪里,听到吴大人吟诗,在下只是想到一个人。”
丰恒沉沉地笑,“廉将军想念的,定是蔺丞相了。传言蔺丞相丰姿俊雅,满腹才学,不知何时可一见。”
廉雁寒收起脸上不可多得的笑,说:“若是必要之时定会见到。”
丰恒叹了口气,“那孤王也只有等待这必要之时了。”他转头冲吴静阳说,“吴大人,你要是想到达蔺丞相的境地,还要多努力啊。”说完,哈哈大笑。
吴静阳但笑不语。
一行人走到公主门外,廉雁寒冲着里面道:“公主,建安王来迎接您了。”
“请进。”
里面,低柔温雅的声音传来,丰恒的心旌震荡一下,有些期待。
不知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这般醉人的声音。
门被打开,里面,身披锦袍,头戴华冠,鬓发如云的女子静静站着,低着头。
丰恒跨入门里,笑道:“丰恒见过公主。”
蔺无夏盈盈地行了礼,然后才缓缓挑起眼,看见一个男人微笑着,正看着她。
她看他,他也在看她。
两人之间,几乎传出算盘拨动的声音。
丰恒兴趣盎然地看着面前的娇容。明眸皓齿,算是俗了,楚楚玉颜,撼动我心。
但是,丰恒的眼眸平静下来,容颜确实令人惊艳,只是不知这蔺冬儿是否如外界传闻那般才学过人。
哦,这个男人在她“惊天地泣鬼神”的美貌面前,瞬间冷静下来,真是不可小觑啊。
蔺无夏看着丰恒的眼神变了又变。
好好玩。
“建安王,请上座。”蔺无夏淡淡地说道。
丰恒看着她,心里对她的分数又噌噌上去好多:淡定自如,好!
丰恒领头坐下,叫其他人在外面守着,只留下吴静阳和两个贴身侍卫。
廉雁寒作为女方这边的人,自然也要留下。
各人归座,丰恒先开口:“公主一路奔波,受苦了。”
蔺无夏轻轻道:“哪里。一路有廉将军照顾,非常安稳。”
显然,她还不适应公主的身份。
丰恒心下有些歉然,是他将这样的女子拖下水的,让她背井离乡,让她必须适应宫廷繁琐的一切,让她要嫁给这个对她来说是个陌生人的他。
他微微心疼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当他向姜宁王提亲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注定要成为他手里的一颗棋。
而棋子,上阵厮杀,是要有被牺牲的准备的。
“公主初来乍到,对于建安的情况定有许多不解,不妨直接询问孤王,孤王很乐意为公主效劳。”
蔺无夏和廉雁寒同时看他,什么意思?
蔺无夏开口:“建安王心意令我感动,但建安王国事繁忙,怎好叨扰。”
丰恒笑了起来,“公主放心,孤王离开几天,建安乱不了。孤王准备留在这里陪伴公主直至公主生辰,然后就陪同公主回到都城。”他温温地看着蔺无夏,“大婚的事,公主无须挂心,孤王会安排好一切,公主不妨借此机会多了解了解建安。”
这个男人有份难得的心细,体谅她来到异乡,给她时间适应这个地方,适应他……
蔺无夏想着,陡然,她的心又像侵入冰水中一般。
这份细心让她不禁揣度这个男人究竟有怎样可怕的心思。
心中百转千回,脸上却仍不动声色,“多谢建安王如此为我着想。”
“这么说,建安王是要在行宫住下了。”此时,廉雁寒冷淡开口。
丰恒点点头,“孤王正是此意。”
廉雁寒皱起眉,“建安王的心思令人感动,但是毕竟公主并未正式嫁入建安。建安王此时与公主同住,怕引人口舌。”
丰恒大笑,“不怕不怕,孤王前来,建安人民只会为孤王与公主的情投意合深感欣慰!”
廉雁寒和蔺无夏双双愣住。
这个人,果然是王。
只有王,才有这样的霸气和自傲。
头一次这么近地和王打交道,不觉有些新奇。原来王,是这么一种东西啊……
总之,丰恒就在行宫住下了。
是夜,行宫摆了盛大的宴席。宴席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琉璃的杯,雕花的盘,还有如玉琼的酒,映照着花般娇艳的美人,迷醉了夜。
可在蔺无夏眼里,那满桌的菜肴才是重点。
但问题在于,她为了她美好的淑女形象,只能看不能吃。
她的果盘!她的美酒!她的肉!
她觉得心在滴血。
“公主,这舞可跳得好?”
丰恒突然倾身问她,她吓了一跳,“当……然好,扬眉转袖若雪飞。”真佩服自己胡诌的本事。
“是吗?可孤王以为这舞姬未能舞出这曲子的意境,糟蹋了好一首《凤衔杯》。”
蔺无夏干笑,“是吗?建安王法眼难入。”切,有本事自己跳啊,这么挑剔。
一场宴席下来,眼睁睁看着好酒好肉飞走了,蔺无夏感觉自己瘦了十斤。再加上丰恒不断在耳边问这问那,蔺无夏悲痛之余,还要应负他,于是对建安王的好感急转直下,几次三番想拿起手边的盘子扣在他头上。
她回了屋,躺在榻上,肚子贴到了后腰,她感觉很委屈。
可是,她毕竟不是自怨自艾之人,没有了廉雁寒帮她拿事物,她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脱了长袍,从窗户里跃出,到了走廊上,在柱子的后面飞快地移动,不出一丝声响。
廊上有婢女在轻声聊天,低低软软的私语如同娇羞的呢喃。
“建安王真是俊啊,好有男人味……”
“嘻嘻,你心有恋慕?“
“哎呀,我只是瞎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蔺无夏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却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青青女儿心,果然甜蜜又可爱。
蔺无夏身影转动,终于到了厨房门口。
太感动了!她可以闻到烤鸡的香味!
揭了锅盖,探头一看,果然是脆黄的香酥鸡。她喜滋滋地拿到手上,在灶边坐下,大口啃了起来。
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
她一边吃着鸡,一边看着窗外,飞雪正盛,如此旖旎。
她很懂得知足,有美食,有好景,虽然她手里的鸡有点煞风景,但她仍感到了小小的幸福。
然后,有箫声传来。
好美的箫声。深沉悠远,平缓如细流,缓缓汇入她的脑海。她听着听着,痴了。伴着箫声,她走过那条时光的河流,看到那年,还有那年,也是这般大雪纷飞。
那雪景,也如这里,辽阔苍茫,荡气回肠……
箫声落,她眯起眼。
她微微有点不悦了,因为这箫声拨动了那条名为往事的琴弦。
她百无聊赖地啃着鸡,陷入思绪之中,冷不防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手里拿着玉箫,瞪大了眼看着她手里的香酥鸡。
而她,依依不舍地将嘴离开鸡,用手背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说道:“嗨,建安王,你也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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